闻骆毕业那年，谭梨高一结束即将步入高二。那年的夏天格外热，教室里的空调几乎二十四个小时连轴运转不停。活动课上，深蓝色窗帘紧拉，教室里面寂静无声，偶尔有笔尖轻触纸面的沙沙声。
忽地窗帘被人重重掀开，班主任从外面进来，嘴里说道：“怎么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还只是让你们坐教室里学习，没让你们去搬砖咧。”
“坐教室里学习还不如去搬砖呢。”有人起哄，教室里一阵哄笑。
班主任挥了挥手：“现在高三在拍毕业照，大家有想要合照的学长学姐们，可以去找他们。毕业以后有些人就很难见面了，趁现在能拍几张照片就是几张，能多说几句话就是几句话。”
话音刚落，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出去。
谈暄从后面走过来，手搭在谭梨肩上：“趁现在有时间，去逛街吗？我爸刚给我卡里打了生活费，上次看中的鞋子现在可以买了。”她接了条短信，又说：“邓泽也去，问你看不看电影？”
谭梨扯了扯盖在头上的校服，有些某名烦躁：“不看，我要在教室里补觉。”
“你昨天不是睡得很早吗？十点钟发信息给你就没人回了。”谈暄奇怪问道，见谭梨趴在没动，只好自己拎着书包离开，“那我自己去了，回来给你带泡芙。”
教室里的窗帘被拉开又被拉上，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同班女生起身。
谭梨掀开盖在头上的校服，忽然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我去找社团里的学姐学长合照。”女生受宠若惊，知道和谭梨一个社团，她邀请道：“你要一起吗？”
她只是问问，没想过谭梨会答应。谭梨虽然说加了社团，但也是用来凑学分的，连社团活动都很少参加。谁知谭梨拿起校服系在腰间，踢开椅子：“走吧。”
“不过我还要发信息问问他们在哪个班，我有些忘记了。”
“三班。”
她将路边一个易拉罐踢远，走过去后，又顺手捡起砸进垃圾桶。
“你记得诶，我之前也记得，不过现在忘记了。三班的话，那应该在教学楼后面拍。我们过去吧。”
谭梨轻轻嗯了一声。
太阳有些大，谭梨拿手掩着额头。不远处的知行亭旁松松懒懒站了一大群人，脸上洋溢着即将毕业的兴奋，穿着白色t恤的闻骆在人群格外引人注目。谭梨停住了脚步，靠在石碑上面看着前方。
短短的几分钟里，找闻骆合照的女生数不胜数，都红着脸，带着羞涩笑容。他没拒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像是沉默的竹子。
不知看了多久，已经过去的女生伸手朝这边招了招，谭梨直起身体走过去。
学长学姐显然也没想到谭梨会来，几人聊着天，谭梨有一搭没一搭回着话，注意力却不知不觉放到其他位置。尽管十分想忽略，但身后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有人和闻骆说话，他低声应了几句。
同班女生和学长学姐拥抱了一下。
随即目光聚焦到谭梨身上，谭梨坦然地张开双手，依次拥抱过去。下意识走到末尾时，看着有些熟悉的白色衣角，谭梨怔住了，抬起眼便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睛。
闻骆站在拍照用的台阶上，垂眼向下看。一阵风迎面吹来，吹开他额前碎发。旁边人不知发生什么，胳膊肘推了推他。
不知对视多久，闻骆手动了动。
谭梨表情冷漠，收回手，转身就走。
后来合照时，谭梨心不在焉。谁知快门按下的前一刻，学长往旁边招了招手，“闻骆，过来一起拍。”
谭梨僵直片刻。
那人走了过来。
本来两个人的合照，阴差阳错变成了三人。俩人各站一边，谭梨没有看过底片，所以她并不知道那天照片上，隔着中间一个人，闻骆垂着眼，看向的人是她。
她想问又不敢问，怕问出的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更怕问出的是她想要的答案。
闻骆原本停滞的动作如同擦好机油的齿轮般慢慢动起来，语气淡淡：“梁以寒嫌那张照片没拍好，就给了我。”
梁以寒就是社团学长的名字。
谭梨：“我没说是哪张照片。”
“我们俩的合照，那本相册里不就只有那一张吗？”闻骆抬眼反问，将手中领带放在柜上，松了几粒衬衫扣，也靠在玄关上。
“你存我照片干什么？”
“难道想拿我照片扎小人害我？”谭梨问。
“提醒一下，那张照片上也有我。”闻骆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谭梨跟上他，挡在他前面轻哼了声：“那你就是对我求而不得，暗恋我喜欢我，偷偷存我照片。”
“你要是喜欢你就直说呗，我什么照片都有，艺术照自拍他拍甚至新闻照也有，你想要什么样的？”仰着脸，她指尖在闻骆胸膛上点了点。
恍惚间，闻骆彷佛看见了高中的谭梨，不满被他安排作业，拿着笔头轻戳他肩头，语气不善：“喂，你不会喜欢我吧。要不然写作业这种事情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吗？”
闻骆握住那支笔。
手忽然被握住，谭梨也是一愣。还来不及说话，面前人脸偏下来，唇角传来温热的触感，被轻轻咬了下。他另只手捏上谭梨脖颈，松一下紧一下，不急不慢。
谭梨被抵在墙壁，背后墙壁冰凉，她被亲的止不住往后仰。
啪嗒一声。
后脑勺砸到玄关开关，四周瞬间陷入黑暗，面前人气息更灼热了几分。谭梨被他圈在怀里亲的喘不过气，不自觉踮起脚尖踩在他鞋背上，腿刚软，又被他手臂托起。
不知过了多久，壁柜上手机震动，屏幕在夜色中散发着幽幽光芒。谭梨惊得想挂断，却一不小心推落在地。
掉在地毯上的手机还在孜孜不倦响着。
谭梨偏开脸，推开闻骆，捡起手机看来电人是闻夏时才后知后觉有些恼意，瞪了他一眼。只是她眼睛水雾朦朦，嘴唇红艳，所以这一瞪显得格外没有气势。
闻骆手指挠了挠鼻梁，重新靠回去。
谭梨走远了几步接通电话，闻夏清脆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谭梨姐，毕业快乐，今天差点忘记和你说了。”
谭梨清了清嗓子：“忘记了也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你刚才好长时间没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在睡觉，怕打扰到你差点把电话挂断，幸好你没在睡觉。”
谭梨心虚片刻，回头看了一眼，闻骆懒洋洋靠在玄关上垂眼看向这边，嘴唇上不知怎么也破了个口子。她压低声音：“我刚在运动，手机没在身上。”
“运动？和我哥一起吗？”
谭梨：“。”
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
身后传来几声闷笑，她脸颊烫烫，强忍着身后灼热的视线没有回头，憋道：“不是，我自己一个人。”
“喔，这样啊。”那边声音小了一瞬，像是不好意思却还是忍不住道：“谭梨姐，你上次说再来看我的事情还作数吗？”
谭梨想起这件事来，没想到闻夏还记得。
“当然作数。”
还准备说些什么，手机被身后走过来的人拿走，他接过手机走到落地窗前，嗓音淡淡，“这么晚了还没睡觉，阿姨呢？”
“嗯，那你喝杯水，好好休息。”
电话挂断，谭梨着急接过，凶了他一眼：“你怎么随便挂我的电话，我话还没说完呢。”
闻骆手伸过来，谭梨以为他又要亲过来，赶紧后退几步。
闻骆挑眉：“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谭梨脸红了红：“你这么变态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
他停在半空中的手突然摊开，手心上赫然躺着她的发绳，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松了下来。想起刚才的事情，谭梨又羞又恼，瞪他一眼：“你自己留着吧。”
陈支梦下午离开时的神色不好，谭梨一直记挂着这件事。第二天早上起床还是不放心，便给她拨了个电话，只不过电话一直没人接。
情急之下，谭梨在班群联系人里找到平时和陈支梦关系还算好的班长。班长听说谭梨的来意，有几分惊讶：“你没看热搜？”
怎么又是这玩意？上次后她就好久没冲浪，免得看见让人糟心的昨夜无语。
“怎么了？”
“你还是自己看吧。”
班长挂了电话，给谭梨发来好几条链接加图片。今年年初孟七月和谭宝宝一起进组拍一部双女主戏，前几天突然流传出一段视频，剧场里谭宝宝颐指气使扇了孟七月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视频一出来，不管真假，谭宝宝都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后来谭宝宝官方后援会放出澄清视频，孟七月才顺坡而下，说是底下工作室的人故意偷拍放出，人已开除。
那个偷拍的人便是陈支梦，词条里连她的个人信息都翻了出来。
谭梨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顿半刻，将谭宝宝从黑名单里面拉出来，给她打了个电话。接到电话时，谭宝宝正在休假做美甲，空了只手出来拿手机，“怎么舍得把我放出来了？”
谭梨直问：“你和孟七月怎么回事？”
“她啊，你怎么问她？哦忘记了，她刚和你老公上过热搜。”
“我给你一分钟好好讲话。”
“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谭宝宝切声，翻了个身，“这不是有部大制作的电影，导演是梁以寒。制片人有意向在我和她之间选女主，她上次想靠闻骆的身价来撕饼，没撕下来。于是就想把我搞黑，找人放了段借位视频出来。没想到我有视频澄清，就把锅推到工作室的助理身上。”
“早知道她会拿这个造势，我当时那巴掌就应该要扇下去。不过她工作室的人也是真的惨，电话号码都被扒拉出来，估计没少被骚扰。”
谭梨声线冷漠：“你打算就这样？”
“不然怎样？”
谭梨倒吸了口气：“你傻白甜的可以去捡垃圾了，那部剧你到底想不想要？”
谭宝宝罕见地迟疑了片刻：“你能给我？”
“当时剧组有监控吗？”
“没有，张姐去找场记要，他们说当天电路维修，监控没开。不过这种话谁信，估计早就串通好了。去找李安妮倒是有可能拿到监控，这部剧她家公司的。”
“你自己怎么不去要？”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势不两立。”
挂断电话，谭梨再一次拨了陈支梦的电话，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接通。陈支梦声音有些沙哑，“梨子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要昨天的照片，我还没来得及修图”
谭梨直接打断：“你出事怎么不告诉我？”
“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那什么是大事。我就问你，那个视频是你拍的吗？”
陈支梦沉默片刻：“是也不是。那天轮到我跟着进组，孟七月让我拿着手机帮忙录个视频看借位的角度行不行，我没想那么多就直接拍了。”
谭梨将思绪在脑海里重新理了理，突然问：“她是在现场对你说的吗？”
“是的，不过当时身旁没有一个人，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看来还是要去找李安妮，给李安妮打了个电话没接人接听。谭梨又给她发了条短信，还是没回。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个的怎么全都不接电话。谭梨想了想，觉得事情紧急，索性直接换了套衣服出门去她家。
开车大概十五分钟的样子便到了李安妮住的小区。谭梨也不确定她人在不在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来碰碰运气。
不过幸好，她人应该是在的。
看见门开了条小缝，谭梨直接推门进去。未料一抬眼，就和沙发上的两双眼睛对上。邓泽裸着上半身坐在沙发上，手勾着李安妮头发，李安妮则是半跪在他腿上，双手捧着他脸。
气氛凝滞了半秒。
谭梨倒吸口凉气。
下意识带上门退出去，没过半秒又一鼓作气推开：“还是你们稍微等等，我的事情比较重要。”
“啊——”李安妮的尖叫划破沉默又尴尬的空气。她从沙发上跳下来，手足无措地将衣服捡起。邓泽刚要开口说话，她一把将衣服塞他嘴里，把他推进房里。
半秒后，李安妮整理头发出来，脸色讪讪的想要说话。
谭梨抢先虚伪一笑：“懂，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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