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该知道的。
她本身就是一个绝症患者,李德峰拼了命地赚钱给她续命让她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在葬礼上,李德峰只剩寥寥几根青丝,原本就瘦的皮包骨头的他,现在更是活像一具骷髅。
他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坐着,对所有来哀悼的病友视若无睹,当菲欧娜出现坐在他的身边时,他才蹦出一句:“我还是不觉得她死了,这只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或者是她在跟我玩捉迷藏呢。”
“是的,除非我们忘了他们,不然他们永远不会死。”她始终觉得,杰罗姆一直和她同在。
“你看新闻了吗?那个你的……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杰罗姆复活了。”
菲欧娜以为李德峰魔怔了:“啊?”
“不知道那个有本事复活人的人在哪儿?他需要钱还是命。”李德峰语气轻快,也许只是在开玩笑。
菲欧娜决定回去后自己再看新闻,她结束了这个话题,走到棺椁边,查看风女士的遗容,但风女士早已经带着她的学识和风雅离开了这个丑恶的人间,留下的只有一具冰冷空乏的尸体。
她美丽的骨头上会爬满蛆虫,她的棺材会腐烂,她会散发出人类难以忍受的恶臭,生前的一切温柔消逝殆尽,她会变成狰狞的白骨,在冰冷的地下苦笑一千年。
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就是一块烂肉呢?
菲欧娜笑了,如果人的脑子持续提醒人类,不管你现在在为什么努力,你都将变成这个世界的化肥,是不是人就能活的不那么拘谨了。
可能疯子才是最清醒的人类吧。
菲欧娜在哀悼的位置前站了太久,等她从恍惚中扯出自己的思绪,身后哀悼的人已经快排到门外了。
李德峰对她最后的请求,是在风女士火化后,带着她的骨灰返回故乡安葬。
“这段时间我会用命帮你看好孩子的。”李德峰承诺。
菲欧娜又被逗笑了,好像养个幼儿是个多么艰巨的任务一样。
菲欧娜到达了风女士的故乡,和她想的一样,风女士是江南地区的女士,但这里的发展太快了,李德峰给的地址已经从老宅变成了电影院,她只好在巷子里转悠,询问坐在路边乘凉的老太,希望能找到她的故人。
她的蓝色眼睛让她十分瞩目,那些目光让她感到不适,好像在提醒她是个外来者,但她的面孔又没有欧洲人的痕迹,她在哪儿好像都是异乡人。
她在一个胖胖的老太那儿问出了风晚舟女士的一家亲戚的住址,她徒步走进村子,找到了那户人家,那家人对风晚舟的记忆已经很少了,但都知道她与她丈夫苦命的爱情故事。
“她可有交代什么别的事情要我们做的?姑娘。”风晚舟的外甥女问菲欧娜。
“没有,只是她希望被埋在她的母亲身边。”
“好。”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有个东西你看看,是把烧给她还是你带回去给她的丈夫留个念想。”
她跑进屋子里,又很快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相册:“他们走得急,这是我爸爸让我保管着的,落了好重的灰了。”
菲欧娜翻开一个随便看看,没想到翻到了一张毕业照,外甥女跟菲欧娜解释:“我姑姑她成绩可好了,考到上海滩大学,毕业去了女校任教,你看,这后面都是她的学生呢。”
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都在朝着未来展望,只有一个不同寻常,她不穿校服,头发梳地十分光亮,外甥女也看了眼,她瞅了瞅照片中的人,再瞅了瞅菲欧娜。
“哟,你和这时髦的妞长得真像。”
菲欧娜看着照片下面一排对应的名字,“对,她是我母亲。”
“啊?那真是巧了。”
菲欧娜没有想到自己和风女士居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她把所有的相册都带回了哥谭,交给李德峰后,李德峰又拿出了一封信给她,说这几天才找到。
可爱的菲欧娜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回家了,近日我睡得多醒的少,德峰也察觉了,但我说,且随他去吧。
在这些日子里,我的梦总是反反复复,都是些我年轻时候的事,昔日我在女校任教,有个最不让我省心的学生。
她长得最漂亮,却也最不懂规矩,发给她的校服她不愿穿,只爱穿旗袍或是洋装,可她偏偏又讨人喜欢,学校里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爱她爱的不得了,除了我。
在我的课上我处处刁难她,她也不生气,有次下课还甜腻腻地来问我:“老师,您的发型是哪家发廊做的,我也想去。”
我说她胡闹,可看她那一张笑脸,眼睛跟那月牙似的,我只得背过脸去,不让她看见我的表情。
可她直接冲到我的面前,叫嚷着:“老师笑起来当真的好看。”
那个时候的人保守,她这么一说我脸就红了一大半,我赶紧跑回办公室。
毕业前夕,我们大家聚餐,那也是唯一一次我和她有了交流,她坐在我的对面,打扮地像只喜鹊。
饭后大家都陆续散去,她却偏要拉住我,跟我说到:“老师,我觉得我和你有缘。”
我则反驳到:“世界都是物质组成的,什么缘不缘分都是无稽之谈。”
“老师说的都对,但我不听,我偏要和老师作对。”她嘿嘿笑着,“我要去美国了,老师会想我吗?”
“我想你作甚,我巴不得你走。”
她噘起她的那张樱桃小嘴,对我说:“老师说气话,我不听,但我只和老师说实话!老师,您活得太拘谨了,您分明喜欢李先生,却又要拒绝他给的情书。”
我说她个小丫头懂什么,她却说年轻人才看的通透。
她说:“如果以后我有孩子,我要她活的肆意洒脱,才不像你们老古董一样呢,要我说,您要是再不去找他,他以后可就要被洋妞拐跑哩。”
我表面上不睬她,背地里主动去找了德峰说话,那年他正准备留洋,见我终于给他回应,才决定留了下来,他说他不管在哪儿都能学得好,须得有我在才行。
看到这你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是不是我老糊涂了,非要跟你说我年轻时候的事,但我却觉得这一生啊,都没有这一刻清醒。
那个姑娘后来到了哥谭,嫁给了一个老家族的继承人,听说那人是蓝眼睛呢。
想必你也知道她是谁了,也许你觉得我在诓你,但我现在除了我的记忆,实在是没法拿任何东西给你证明,可我又必须同你说这个故事。
你总说你的母亲对你要求甚高,似乎你不成才,就不是她亲生的了一样,但如今你也是母亲了,你应该知道,母亲爱孩子是无缘由无道理的。
也许是岁月蹉跎了她,让她变得有些世故,但她对自由的渴望还有奋力摆脱一切束缚的精神,是不会变的,只是她现在没机会和你解释了,我替你的母亲和你道歉,希望我的离开也能带着你心里的疙瘩一起走。
你是我见过最有想法的孩子,甚至胜过你的母亲,你一定会走出一条光明的道路,快释怀吧,做更从容自信的孩子。
手谕
风晚舟
菲欧娜将这封信和自己的愁绪一同收了起来,李德峰现在是全天下最孤独的人了,但他告诉菲欧娜,风女士在临终前要求他照顾好她和她的孩子,所以在她娘俩死之前他都会充当祖父的角色,继续他的工作养活他俩。
“现在的老大是企鹅人奥斯华·科波特,这个生意有一半都落到他手里了,现在还当上了市长,他的手下又有些不太好沟通,我得花点时间,所以最近给你的生活费可能会少些。”
“奥斯华?真的是他吗?瘦的很,鼻子尖尖的。”菲欧娜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是的,还是个跛子。”
这一点菲欧娜倒是不清楚,但她跟李德峰承诺,自己会摆平这件事情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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