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下,临川郡余干境内,小镇中只有一间酒家,名叫“忘仙楼”。
夜色将近,一位客人摇摇摆摆步入店内。这人身穿青袍,罩得身躯宽大,头顶挽个花髻,额前发丝飘垂;一脸风霜,尽聚眉眼;两腮胡茬,狂放不羁。
“客官,您打几壶酒,几碟菜?”小二低声下气地问道。
客人席地而坐,朗声道:“酒来一大坛!再上一鼎熟肉。”(席地而坐实是隋唐以前之风俗,因隋唐前,中国地界少有凳椅。)
小二见他袍内沉甸甸的,想必有什么贵重物什,道:“客官稍等,这是本店新煮的茶,您先润润肚肠,酒菜一会儿便到。”
小二边说边提来一壶茶水,筛上一杯,递与客人,这客人二话不说,一饮而尽,道一声“好茶!”
四周有七八条大汉聚坐另一侧,各各虎背熊腰,肌骨盘虬,瞥见客人喝茶,面露鄙夷。客人“嗯?!”一声,嗔视众大汉,转而咧嘴冷笑,低头吃茶,再不言语。
显然,厅中剑拔弩张,这客人却是丝毫不惧。
其实客人早知这酒家有鬼,镇上百姓甚多,来往客商亦自不少,何以便只一家酒肆?且少有人进出其中,这店必是龙盘虎踞此地多年,一家独大,专作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客人本就心中烦闷,一路行来,又饥又渴,见此情形,起了行侠仗义的心,忖道:“老子一出山,便撞见这桩美差,干什么不饱吃一顿,再将这些鱼虾一网打尽?”
小二捧着酒肉走来,见客人兀自精神矍铄,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不知如何是好。
客人道:“好茶,来,小哥,你也喝一盅!”小二连忙将酒肉搁下,慌张摆头,待欲向里屋奔去,早被客人一把擒住。
四周八条大汉站起身来,各各从怀里扯出短刃,一人道:“贼子,别以为你服了什么解药便能活着走出去。”
客人哈哈一笑,一掌将吓晕的小二推出两丈外,砰的一声,撞在店门上。这力用得巧,激起两扇搭在里面的木门瞬间合起,“咔嗒”一声,店门竟关住了。
客人蔑笑道:“那好,我不走了。”
三个大汉吃了一惊,匆忙掷去短刃,客人兀自喝酒,忽而袖袍一挥,将三柄刀尽数接了下来。
蓦地一挥,反掷回去,三大汉慌了手脚,“啊!啊!啊!”痛叫声此起彼伏,但见每柄短刀恰恰插在一个大汉肩头,三大汉应声而倒。
客人轻描淡写,坐下继续喝酒。其他五人见状大吃一惊,齐声道:“舵主!快来会他一会!”
便在这时,“呲”,破空清脆之声挟带风劲已到,又是一柄短刀,朝客人飞来。只是这刀来势既急且猛,客人自忖如上方法则难以接下。
千钧一发之际,客人站起身来,瞅准时机,一掌堪堪拍在刀刃之侧,那刀飞出,插入土墙,但也震得他五指生疼。
这一击十分惊险,其实他本可以转身躲过,但不知是他故意炫技还是过于轻狂,竟选择了这样一种玩命的手法。
一人从里屋迈出,锦衣宝戴,身着华丽,相貌不俗,这人嘿嘿一笑,道:“你以为能躲过一劫?还不看看掌心?!”
客人翻掌一看,那掌心泛出青紫,血丝分明能见,显然他在拍飞刀之时已中了剧毒,但他不曾慌张,只盘腿坐下,目光紧注敌人。
“舵主英明神武,属下们佩服。”五条大汉伏地唱和,三个受伤的汉子也都缓缓跪下。这富商模样的人,年纪不过三十,竟然是个舵主,只不知是什么帮派。
客人运气逼毒,只见他双膝一盘,一手托天,受伤那只手掌向下理地,屡屡白气从他头顶冒出,青紫的掌心不多时便转为红白,显然恢复大半。
舵主等人本待趁机结果了这怪客,但又惧怕他运功,不知在搞什么鬼,万一有什么恐怖暗器突然施开,实在不敢想象,是以竟怔怔地退到一边,等了许久。
客人双腿一插立马站定,他面色已然红润,朗声道:“茶水里的蛇毒,飞刀上的鳄齿毒,雕虫小技也好拿来消遣老爷?”
众汉子微微一震,舵主道:“哪里来的臭汉子,被你瞧了个着,你说你想怎么死?”
客人不跟他罗皂,一奔一丈,左手出掌,右手出拳,分击众汉子与舵主。他这一掌横扫,使了十分气力,想要一击便打倒五人,另一拳则是虚晃。
舵主眼力甚佳,看出客人来意,他也不躲避,也是一掌,将团在一起的众人推到一边。
客人一击不中,一个扫腿,喀拉一声,那盘口粗的柱子径直折断,屋子倾斜半分。
舵主大吃一惊,这怪客的气力刚猛,他若是近身招架,非骨断筋折不可,于是趁机抢到后方,将刚才飞掷插入土墙中的短刀拔出。
这下客人瞧清了舵主掷来短刀的模样:二尺来长,刀柄纹饰利爪,刀身如同白玉,又像是什么猛兽的长牙。
舵主右手持刀,在脑后划个圈,横在胸前,忽然在地上翻滚,往客人身边袭去。客人不敢大意,手掌收在袍内,袖袍紧舞,与那舵主的短刀相击。
舵主不知使的什么武功,但见他身法奇特,在地上翻滚,说是地躺拳又有些丑陋,倒有些鳄鱼捕食时翻滚身躯的样貌。
客人一来要俯身迎击,二来不知对方穿了什么盔甲,百忙中的几招袖功打在舵主的脊背,竟而毫不挂碍。
二人对了四五十招,客人居高临下,俯身与之搏斗,十分不快,又苦于手无兵刃,被逼到墙角,似乎落于下风。
再斗十招,客人衣袖被割,但他已瞧出对方攻势的奥秘,大哼一声,瞅准时机,照着舵主的屁股尽力踢去,咚,舵主吃力,在空中翻腾,屁股着地。
“臭鳄怪,你怎么光顾前面不顾后面呢?”客人哈哈大笑,原来他看出这舵主刀法的厉害,不在于力道与速度惊人,而在于滚倒地上,令人难寻破绽。
客人十分不忿,笑骂道:“专攻下路,跟你师娘学的么?没得出息,有本事跟老爷站起身来斗。”
众人将舵主扶起,舵主面露难色,尴尬至极,愤然道:“你是哪里来的杂毛,竟然破了我的‘土龙刀法’,报上名来,饶你不死。”他已然处于劣势,兀自口出狂言。
客人稍加思索,便道:“你爷爷姓张,名两万,臭鳄舵主,你的‘土龙刀法’名声很雅,实际上不过是臭鳄鱼在地上乱拱,我算是开眼了,给你封这个号你喜欢吗?”
“无名小卒,有种的再来!”舵主恼羞成怒,持刀奔来。
客人走了半天路,又斗了一会儿,早饥渴难当,抓起一坛子酒,咕咕地饮入腹中,又拿起鼎里的熟肉往嘴里塞去。
舵主飞身滚来,客人抬腿前踢,作势又要照他屁股踢去,舵主赶忙向后一滚,谁知客人踢腿是假,口中运力一吐,一块已嚼烂的肉碎裹成一团,急速向他飞去。
“啪!”
正中舵主面门,舵主用手一揩,只觉臭气难当,不禁掩袖作呕。
“这鳄鱼肉臭得很,你这臭舵主光知道打滚,不晓得好好下厨,送还给你吃吧。”客人大笑。
几个大汉悲愤不已,道:“林舵主,我们跟他拼了。”原来这舵主姓林。
说罢,抄起短刀,酒壶,菜碟就冲了过来。客人不慌不忙,五指一抓,抓在肉鼎中,掏出五团鳄鱼肉,只一甩,来人纷纷中招。各各口中含着一坨,“呸!”,僵在原地。
林舵主持刀攻来,方才屁股中招,仍旧酸麻,不敢再滚,只好直着身子舞刀,功力也便削弱了半分。
客人提起酒坛与他周旋,边喝边洒,左旋右拧,这舵主的刀锋终究差了一寸。林舵主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对方是什么身法,客人气定神闲,显然内力比他高出不少。
客人将酒坛一扔,朗声道:“差不多了,你们这群杂碎,碰见爷爷算你们倒霉,说,你们想怎么死,押去见官可太便宜了些……”
他喝了一半,洒了一半,已醉醺醺的,酒量并不很大,一掌拍去,掌于空中忽而变爪,伸向林舵主,对方将身一转,以背迎击,客人只觉手掌刺痛,回头一看,又中了剧毒。
客人连忙运功,但为时已晚,那舵主从怀里甩出一条粗绳,刷刷两下便将客人捆住。客人运气挣脱,不想这绳索却越捆越紧,牢牢勒住他的脖子、双手和脚腕。
“狗贼子,谅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脱我这‘缚龙索’,你不是了不起吗?我让你起不了。”话音刚落,林舵主一脚将怪客踹倒,这一脚威力十足,客人被绑躲避不及,正中下怀,委身倒下。
客人怒目直射店内众人,狠狠道:“有本事你将我杀了,否则老爷定饶你们不得。”又讥讽道:“狗屁‘缚龙索’,想必又是从臭鳄鱼身上扒来的什么筋。”
林舵主冷笑一声,道:“是又如何,土龙也是龙,今天你撞到我手里,算你狗贼子三生有幸。实话告诉你,老爷我是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帮‘土龙帮’下第一大舵舵主,你要押我等见官?哈哈哈,很好,老爷正好洗劫了一州兵马为我所用。”
这土龙帮本叫猎鳄帮,为浔阳地界、长江沿岸专事捕猎鳄鱼的渔人所建帮派,只因鳄鱼的雅号为“土龙”,又因逢乱世,队伍靠猎鳄难以为生,所以做起打家劫舍的买卖,美其帮名曰“土龙帮”。
此帮盘踞江州十数年,招纳四方武林高手,俨然已成为天下第一大帮。但帮派不顾好人坏人,唯利是图,常开设酒肆,先以毒茶毒酒迷昏来客,再取其钱财,杀其性命。近年来危害左近,劫掠商队,不想已延伸到余干境内。
“我当是谁呢?‘土龙三鬼’专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爷爷我猜不差的话,你便是‘机灵鬼’林老二么?”客人道。
啪的一声,旁边一条大汉一掌扇来,打在客人左脸上,那黑黝黝的脸盘顿时肿起。
大汉道:“由得你这贼子饶舌,没大没小的,见了舵主还不跪下,我看你是想挨千刀。”话虽如此,也未反驳客人之所猜测,想必这舵主真是“机灵鬼”林老二。
“呸!”
一口浓痰从怪客口中飞出,也打在大汉左脸,大汉拔刀就要结果了他,被林老二把住。
林老二道:“快搜他的身,取完财宝再杀。”
这人好歹也是一舵之主,在江湖上也有些臭名,不想他英俊脸庞之下竟隐藏着一个魔鬼,烧杀屠戮在他口中显得轻巧无比。
大汉果然从客人宽袍中取出一只包裹,他抖一抖,哗啦一声,里面掉出一块金饼,一只陶瓶,陶瓶破碎,散出□□。
又有一块叠好的厚布滑出。
林舵主还未伸手去拾金饼,即被那摊开在地的厚布吸引住。
布上绘有一个美女,风韵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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