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二惊出一身冷汗,听那声响,似有两匹宝马朝酒肆大门奔来。左手一转,提起鳄齿刀,对准陆适的喉咙,只要敌人闯进,他便要挟以命换命,这一招虽只是权宜之计,但也别无他法了。
陆适此刻也只想到奋死一搏,这外面人马的来路尚未可知,待会儿情况危急那便学学林老二,撞翻众人再撞出门外,大不了自尽也不要被这群恶贼擒住虐杀。
马蹄声果然在门前静止,有二人齐齐下马,一人拍门大喊:“鄱阳分舵舵主林老二听令:帮主有令,命你率部曲即刻奔赴总堂,有要事相商。”
林老二“咦”的一声,哪里还是什么大内高手,但兀自不敢答应。陆适幡然醒悟,原来是土龙帮喽啰深夜前来,这下要脱身难上加难。
另一人温声道:“林二哥,事不宜迟,快快动身吧。”林老二微微一笑,情知是他在帮中结交的走狗李七,便道:“得令!二位兄弟,我马上动身。”总算长舒一口气。
但林老二仍疑心屋后有官兵埋伏,朗声道:“李七,还有另外一位兄弟,你二人辛苦了,只是,这个……老哥我在屋后十来丈的一棵枣树下埋有一担财宝,还要烦请你二人挖出来献给帮主大哥,记住,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林老二诡计多端,此言一出,是要牺牲二位报信人以探明真相,这算盘打得高明。陆适却是焦急不已,连运真气,却始终奈何不得那狗屁缚龙索。
门外的李七疑惑不解:“怎地这么晚了舵主他还在店厅里,对了,想必他又劫掠了些良家妇女在厅里办紧要之事,嘿嘿。”他曾受林老二的赏赐,到今仍旧念念不忘。
李七高声唱道:“是,二哥,你要咱兄弟做甚么,咱便做甚么。”转头对另一位报信者道:“兄弟,林二哥义气深重,说到做到,我们且缓些回去,把那担财宝挖了送给帮主,到时两面受赐,岂不快哉?!”
那人觉得有理,随李七到屋后,果见一颗大红枣树,二人二话不说抽刀挖树,累得大汗淋漓,过的许久却始终不见有什么财宝,又挖了一尺,地下泉水汩汩涌起。
“他妈的,林二哥是不是说梦话了,老子不干了。”那人愤道。李七也大失所望,只好回到酒楼门前。屋内林老二听得二人走步动静,已知晓自己被骗,哪有什么高手精兵,这奸诈的狗驸马多半也是假的。
林老二恶狠狠瞪一眼陆适,向屋外歉意道:“二位兄弟,多有得罪,哥哥我近来多忘事,这担财宝还在阁楼里,我马上派人送去。”
李七嘿嘿一笑,道:“二哥哪里的话,兄弟我知道你不便露面,这个往后若有什么好姿色也赏兄弟一个呗!”
“好好好,少不得你的好处。眼下你二人先行回去,我马上便来。”
又问道:“慢着!李七,你跟老哥说,此次聚会所为何事,怎地如此急迫,多少兄弟到齐?”林老二双目转动,只觉事情大不简单。
果然,外头二人并未移步,话语传来:“回二哥,小弟位卑足羞,帮中大事向来不敢多问,不过帮主此次三令五申,定要我等报信申明八个字,是那‘事不宜迟,伏魔丹鼎’。”
林老二与陆适均是一震,李七又道:“除却本帮弟兄要悉数奔赴总堂外,帮主还大发英雄帖,据小弟所知,江南群侠人人收帖,到不到的齐就他奶奶的不知了。”越说到后面,语气越发神秘。
林老二将鳄齿刀移开,放在手心拍动几下,面露难色道:“这宝鼎自五散人抢到北魏去,算是重出江湖,八年来,各路英雄争先恐后,明刀暗箭无所不用其极,却始终无法撼动静轮宫,将宝鼎据之为己有。眼下召开英雄大会,嘿嘿,我土龙帮做东,能捞到什么便宜?”
李七道:“二哥,你难道不知这北边祸事了?”
林老二疑道:“魏国能有什么事?”
另一喽啰答道:“魏国六镇造反了”(北魏六大军事重镇苦于朝廷压迫,遂揭竿而起,史称“六镇起义”。)
李七接续道:“正是!往年各路英雄谋夺宝鼎,无不败退而还,究其原因正在北魏朝廷护卫静轮宫,令我等无隙可乘,可眼下朝廷忙于镇压叛乱,无暇顾及江湖人士,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而且从前都只是各自为战,如今我帮振臂一呼,合众人之力一举攻上老君山,荡平静轮宫,这伏魔丹鼎还不是囊中之物?”
林老二顿了许久,细声道:“好是好,但此举不免太过兴师动众,到时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而且这‘江北第一剑’可不是好惹的,听说他近来武功大增”
李七道:“这个我等做小弟的无法左右,横竖是一死,倒不如追随帮主,建功立业。”
林老二骂道:“要的你多嘴?!老子岂会不知‘忠义’两个字?”
李七嘿嘿赔笑:“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林老二摸摸头上金冠,袍袖一卷,道:“快滚回去,老子即刻便到。”说罢,拾起地上那块金饼从窗口掷出,喝道:“路上买酒喝。”
月上三更,照得那块巴掌大的金饼熠熠生辉,二人瞠目结舌,李七慌忙捡起,另一人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瞧见。
“多谢二哥,小弟们先行告退。”话音甫落,二人匆匆上马,挥鞭猛打,双马飞驰远去,只听得李七猥琐笑道:“哎哟,我的乖乖,这趟来的真他奶奶的值。”
忘仙楼内,陆适听了他们对话,先是忧道:“师父与灵光有十年之约,眼下还有两年到期,怎地这群人毫不讲理要抢先攻夺?”旋即十分豪迈,暗暗打定主意:“我偷偷下山,实在事出偶然,但既已决定孤身闯荡江湖,那便不惧什么阴谋诡计、江湖险恶,我虽武功低微,师父十年之约、宝鼎完璧归赵决不能含糊,这些江湖鼠辈贪得无厌,须得先问过我的掌剑。”他原先想要脱身,现下听得“伏魔丹鼎”四字却哪儿也不想去,只愿随林老二奔赴土龙总堂,再伺机破坏英雄大会。
想到此处,目光直逼林老二,做出一副傲然决然的模样,以显出自己心雄胆大,是大梁驸马所言不虚。林老二给他瞧得不自在,一把将他口中手帕扯出,喝道:“贼子,还七大高手,三百精兵?哈哈,戏弄老子一晚上,我让你死得明白。”
“来人,把他拖到里屋宰了,吊起来放血,待我从柴桑回来再做处理。”
小二与汉子们方才受林老二指示,不敢吱一声,如今揭破谜底,知晓这胆大妄为的年轻人并非什么朝廷驸马,长叹一口气,架起陆适便往里厨去。
陆适忙喊道:“慢着!你们可知杀害当朝驸马的后果么?勿谓老子言之不预,杀了我,‘土龙帮’必灭无疑,朝廷缉拿下来,还有活路吗?数罪并罚,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到那时,你们还想耀武扬威,夺取什么破鼎?”说话间,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又咬文嚼字起来,好似他真是那大梁驸马。
“舵主,怎么办?”小二显然骇住了,附在林老二耳边道。
林老二喝道:“什么怎么办,他娘的,我知道怎么办还会让你们动手?”
小二道:“这人万一真是驸马不怕一万,也怕万一啊。”
林老二拍拍脑袋,眉头紧锁,忽而面向陆适道:“张两万,你是两万还是两千老爷现下不知,你听了老爷们的谋划本该杀了你才是,但谅你身世不明,暂且将那颗脑袋寄在脖子上,待押你到总堂再作区处!”
陆适又好笑又好苦,心道:“正中老子下怀,我便同你们去往土龙总堂,怕死的枉费师父与师姐栽培。诶,师姐我偷偷下山,你来找我了对么,可是你在哪里?”那与他青梅竹马的阿黎师姐,此刻浮现在他脑海,陆适对她又思又忧。
“喂!臭鳄鱼,把帕子还给老子。”陆适道。
林老二冷笑一声,随手将帕子扔进陆适袍袖之中,道:“臭帕,我差点忘了,满是你的口水。”
过了片刻,一行人连夜抄了大路,先折向西,后转北上,一条大汉坐下黄马在前探路,林老二骑白马在中,另一条大汉驾匹黑马殿后,马身上驮着个人,正是陆适。林老二怕那缚龙索勒死陆适,不好交代,遂解了他身上绳索,但点了穴道,陆适动弹不得。
林老二问道:“我舵中弟兄,几时能赶到梅家村?”
后面一条大汉答道:“已派人下去传讯,不出两日便可汇集。”林老二遂点头不语。
星夜里,风物不同一般,陆适初次下山,虽是难见景致,手脚僵硬,却也觉如鱼入海,只觉天高地阔,再无人像他这般自由。
众人途中越过一座伏虎山,遇着些猛虎豺狼,前面探路的那条大汉便以火把和钢叉驱散之。这人武艺虽逊,此前被陆适轻易打败,但肌肉盘虬,身材威武,且有一身的好胆,自是难得的好猎手,野兽山怪见了他无不望风披靡。
行到次日午牌时分,离了临川郡,又过得庐陵郡大半之地,直抵庐山脚下,柴桑市集便在眼前。
陆适小睡一会儿,睁眼从马上望去,但见前方雾气飘荡,梧桐遍地,毛竹清翠,一间茅庐紧靠山脚,青青岩石为紫红的鸡矢藤覆住一半,围起小屋,上悬皂幡,书“一滴醉”,想是个小酒肆。此地与那林老二的忘仙楼不同,与龙虎山上的碧水丹山更自两样。
行了一夜路,陆适还不曾饮进半滴水,闻着前方酒水喷香,肚中馋虫已醒转翻腾。原来陆适在山中八年,郁闷时除却师姐软语相慰,细心陪伴外,便只有天师府的药酒足以解愁。下山一路,品味了些乡间佳酿,不觉快意万分,相较之下,那山上药酒自是小巫见大巫,差劲得很。
昨日闯入忘仙楼,虽喝的毒酒,但好在灵药护体,不曾中毒,反觉酒水味浓,如今想起也自快活。现下正饥渴难耐,酒瘾发作,喝道:“臭鳄舵主,给老子打壶酒来,老子喝得尽兴便叫父王陛下饶你一等罪。”
不待林老二回话,忽听得酒肆里一人吵吵嚷嚷,声震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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