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周一早上,叶然就被免费上了一课。
她提前十分钟下楼,在小区外打车,愣是半天不见一辆出租。走到丁字路口,等了几分钟,也毫无进展。
手机显示“正在呼叫附近车辆”,可始终无人接单。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叶然心一横,准备扫个路边的共享单车将就一次。
目之所及只有三辆。一辆车篮里盛着黑乎乎的水。一辆车铃处粘着嚼过的口香糖。还有一辆,车座破了个洞,洞中塞着半截烟。
叶然在三辆自行车前徘徊,连做三个深呼吸,伸了伸手,眉头紧皱。
不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载着你。”
时间显示6:33。手机上还是没人接单。路边不时有学生飞驰而过,却没一辆出租车。
叶然:“”我现在没资格介意。
“你放心,我骑车技术还行,应该不会把你摔下去。”
“谢谢。”
天还没大亮,启明星若隐若现,沉默铺天盖地。叶然侧过头数路边经过的树木。
一棵白杨。一棵柳树。第二棵白杨。这棵是什么?梧桐还是槐树?
微风拂面,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她如释重负。
“你看纪录片了吗?”
“看了。”
上周五包豆豆说本周要学《赤壁赋》,让大家提前预习。下课前他顺便推荐了纪录片《苏东坡》。
“我昨晚睡前才记起来,看很匆忙,没做笔记。”
“哦。”
白浔头一次面对传说中的“话题终结者”,不禁笑出了声。
“怎么了?”
“没怎么。今天早读应该会要求背诵前两段。”
“嗯。”
“要不先听听朗读?”
“好。”
叶然打开手机,搜出音频,将音量开到最大。悠扬的古筝曲合着高亢的朗读声回荡在马路上:“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第三次听到“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时,二人到达学校。
车子穿过校门时,晨读铃打响。
白浔捏住手闸:“我去停车处,你先去教室。”
“不用。一起。”
见对方满脸写着“困惑”,叶然郑重其事:“还要买包子。”
停车处的旁边就是食堂,白浔心下了然。她想,此时还能气定神闲去买早餐,学神的气魄,还真叫人望尘莫及。
叶然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你要吗?”
“啊?不要,我吃过了。”
迟到已成事实,擦黑板必然免不了,索性吃完再回去。丢了垃圾,抽出湿纸巾擦了手,叶然才晃悠悠走出食堂。
一转头,她愣在原地。
“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锁不太给力,折腾了半天。”白浔拍拍身旁的自行车。
叶然走到跟前,视线扫过防盗锁,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云霞如橙色纱幛铺展,晨光浸染下,慎思楼温润优雅,颇有遗世独立感。
“还挺漂亮。”声音轻柔,带着笑意。
叶然“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二人走进大厅,朗朗读书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叶然三步并作两步去跑楼梯,一口气跑上六楼。往东拐时她看了一眼那紧随其后的人。
女生正在最后十二级台阶处气喘吁吁,脸色通红,难得没有笑容。
“你加油。”叶然说完,大步向前。
白浔扶着栏杆,缓了半分钟,才一鼓作气跑上来。
辛琥拎着保温杯站在教室门口,只叮嘱她下次别迟到,却未将板擦递过来。
“愣着做什么?快归位。”
白浔皱着眉头走过去,才看到靠窗最后一个座位还空着。
课间,叶然手刚伸向板擦,就被人截胡。
“绑成这样,怎么搞的?”
“不小心摔倒了。”
“让我说你什么好,以后骑车的时候可别再戴耳机了,很危险。”
叶然:“”跟耳机无关,是速度过快,还分神。
秦越一手拎起板擦,一手搭上叶然肩膀,将她轻推下讲台。
“这事儿交给我,你一边儿玩去。”
“谢了。”
“跟我还这么生分。”
教室后面传来戏谑。
钟塬:“舔狗,坐等你卑微到马里亚纳海沟最底部。”
叶然走下来时,被一条腿拦在了过道。
“叶神,你无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载进胜蓝校史。”
叶然:“”这货疯了。
“本猹就一个问题,你和草儿究竟什么关系?”
“起开。”
“哎呦快澄清一下,作为你的迷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朵鲜花插在——”
钟塬话没说完,板擦已径直“飞”来,直冲他脑门。
“草儿,你t死。”
钟塬一跳八丈高,捡起板擦直冲讲台。
他动作幅度过大,粉笔灰飞扬在四周,叶然眉头微皱。她视线一晃,发现旁边有人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怎么了?”
“那会儿你去卫生间了?”
白浔问完,承受不住对方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急忙站起身。
“嗯。”
二人相视无语。周围嘈杂一片,此处却静若无人。
讲台上传来一声惨烈的“啊——”气贯长虹。
“叶神快躲——”
“开”字蹦出的同时,叶然遭到袭击。
刹那间,教室里一片沉寂。
钟塬:“”我准备原地死亡。
秦越:“”必须剁掉猹的蹄。
突兀的“咔——咔——”声响起,大家不约而同看向那正用相机挡住脸的人。
张阳:“高僧你别掩耳盗铃。”
陈晨憨笑,随即被一巴掌拍向后脑勺,并没收“作案工具”。
“没眼力见的家伙。”两秒后,沈芸惊呼,“这张拍得很好,角度、光线、色调都恰到好处。”
一时间,同学们纷纷凑上前去看照片。
大家七嘴八舌时,照片中的其中一个女主角已经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板擦,另一个女主角正静静看着讲台方向。
讲台上,罪魁祸首双手抱头,乖巧认真:“叶神,我不是故意的。”
“wuli叶你别听他瞎扯。伤害你,他预谋已久。”
“草儿你t好的生死兄弟患难与共呢?”
“你谁啊你,咱俩认识?”
“你忘了,你全都忘了,那年秋雨绵绵,你我在腊梅树下对花起誓,此生不弃,你竟然一句都不记得——”
秦越:“快闭嘴吧猹,腊梅秋天开花?”
钟塬不依不饶,声泪俱下。
文委的表演欲一上来,全班都得捂耳朵蒙眼睛。
周围聒噪时不休,有人轻戳自己胳膊,叶然转过头。
“先去卫生间收拾一下?”
“嗯。”
叶然走向后门时,沈芸正发出“她俩侧脸绝了”的感叹,讲台上刚演到“我们互抄作业、互揭老底,此等深情厚谊,足以感天动地”
卫生间里,透过镜子,叶然看到自己后脑勺雪白一片。
手指拨弄了几下头发,落下不少粉笔灰。好想立刻洗头,但仅限于想想。她正准备抽张湿纸巾擦一擦,镜子里多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
“要不先梳一下?”
“谢谢。”叶然接过一把小梳子。
女生淡淡一笑,打开一扇厕所门,走了进去。
叶然拆开发圈,迅速梳了几下,再用湿纸巾将白色擦去,绑头发时,听到冲水的声音,接着,女生站在了身后。
叶然挪去一边,女生走上前,双手伸在水龙头下。
流水的哗哗声响起,让人神清气爽。
教室门口多了两个门童。
那二人卑躬屈膝,谄媚之色溢于言表:“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孙奕倚在秦越桌边:“你俩够了,恶心。”
“正义你别哔哔,我在负荆请罪。”
钟塬背上正搭着一根不知从谁裤子上扒下来的皮带。
秦越一脸关切:“wuli叶此刻感觉怎样,是否头昏脑涨?”
钟塬立马附和:“对啊对啊,叶神是否需要喝杯凉茶暖暖胃?”
前方有人堵路,叶然皱眉:“起开。”
“小越越恭送叶神,您慢走。”
“小塬子这就护送叶神归座。”
孙奕:“”这俩二货,辣眼睛,已经不能更辣。
上课铃响时,钟塬又转过身来:“你没生气吧?”
“没有。”
“真的?”
“这么一点小事,哪里值得生气?”
高跟鞋的“噔噔”声响彻楼道,钟塬转过去找英语书,不禁嘀咕:“一口气说这么多字,罕见。”翻了两页他又嘟囔,“语气好温柔,叶神杀我。”
姜贞刚走,秦越就窜了过来。
钟塬识趣地让渡座位,又一屁股坐秦越腿上。
“滚远些。”
秦越用力一推,钟塬扑过去和白浔撞了头。
“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白浔揉着额头,仍眉眼含笑:“没事。”
“杂草,有本事放学别走。”
“丑拒。”
“哎呦你还来劲了。”钟塬撸起袖子。
“文委公然约架。任我行在看着你,胜蓝校规你值得拥有。”
秦越怼完钟塬,又看向叶然:“你手搞成这样,晚上怎么回去?”
“打车。”
“早晨也打车来的?”
“不是。”叶然看向右上方,“她载我来的。”
一时间,身旁二脸惊呆。
钟塬:“你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秦越:“怪不得你俩今早都迟到了。”
叶然没有回话。
白浔温声细语:“路过,恰好遇见了。”
钟塬拍手鼓掌:“本猹喜欢这样的恰好。黑马,把叶神拉下神坛,就靠你了。”
“啊?”白浔一头雾水。
“让她尽快融入普罗大众,坐凡夫的车子,吃凡夫的饭。最重要的是,要多开金口和我这个凡夫畅聊人生和理想。”
叶然:“”这货有毒。
白浔嘴角上扬,梨涡浅笑。
秦越竖起大拇指:“晚上继续,辛苦黑马。”
在叶然困惑的眼神中,白浔“嗯”得郑重其事。
“wuli叶,多看看新闻吧,最近出租闹罢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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