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显示6:15。路上车少,出租司机脚踩油门一阵飞驰。叶然摇下车窗,路边白杨、柳树、梧桐都已连成一线,数量多少,无足轻重。
时间还早,她坐在食堂里啃包子,耳机里还在朗诵:“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肩膀被人拍了一把,叶然皱了皱眉。
“叶神,早上好。”
男生嗓门贼大,伸出一只手。
叶然没开口,也没伸出手。
“叶神,你这可就高冷得过分了。”男生一屁股坐在对面。
“早上好。”叶然不情不愿打了招呼。
“听说你手残啊呸,听说你手受伤了?”
伤口已结疤,早上叶然没有缠纱布,只在掌心各贴了一小片药膏。
“你消息真灵通。”
男生骄傲:“那是自然,我在西边安插着眼线。”
叶然:“”
见这人对自己爱答不理,男生嗓音更高:“叶神,我有话跟你讲。”
“请说。”
“先不告诉你。”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哈哈哈——”,男生一溜烟跑开。
“”大清早,撞了邪。
透过玻璃窗,叶然白了一眼那窜向慎思楼的身影,才又低头喝豆浆。
课间,窗户半开,风吹进来,窗帘飞扬,掠过人头顶。叶然用笔杆戳一下前桌的肩膀:“把这东西扯到你那边去。”
钟塬抱着饼干盒:“你忘了,前天‘小乔’还诬陷我上课睡觉,用窗帘打掩护。”
“她没诬陷你。”
钟塬为表不满,上演了一波暴风啃饼干。
“要不把它卸下来吧。”
看向说话的女生,钟塬白眼上翻:“白马你怎么能这样?”
“啊?”白浔有些摸不着头脑。
文委拿出领导训话的姿势:“首先,一排窗帘,唯独卸下这一块,队列不整齐。其次,风卷珠帘,咱姑且把它想象为珠帘,也不失为一种美景。最后,洁癖这种病,必须得治,活着不就是在脏乱差中图个热闹嘛。”
领导发言结束,急需掌声肯定:“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掌声并未响起,反而传出一阵“哗哗”声。
叶然摇了摇小方盒,果然看到某领导两眼放光,坐等投喂。
呵~出息。
“白浔,你要吗?”
“要。”
叶然取出一颗西瓜糖,放在女生掌心。
领导伸出瘦爪:“见者有份。”
“先把它收拾好。”叶然扫一眼飞扬的布料。
“切~谁稀罕。”领导站起身,“不就是收拾窗帘嘛,你早说不就行了。”
拿出宽胶带,领导雷厉风行,“呲啦”扯出好长一截,把这毫无眼力见的东西“钉死”在墙上。
白浔被逗笑了,肩膀一耸一耸。
“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
领导嘟囔着坐回座位,见某人把小方盒推到了桌角,激动得吱哇嚎叫。可很快,他就以死亡凝视回敬对方。
因为,等他心满意足地选完自己喜欢的口味,就看见那人拿出消毒水狂喷,还特意用纸巾擦洗了盒子四周。
“杀人诛心。你早晚会失去你的迷弟。”
上课铃打响。班长宣布——体育老师请假。瞬间哀嚎遍野。
预料之中,文综老师又要争夺45分钟使用权。
张渤深知自己毫无竞争力,自觉退出战场。“二乔”在教室门口故技重施——石头剪刀布。“大乔”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从高一到现在,叶然从没见她在“小乔”面前赢过哪怕一局。
果不其然,这节课要上历史。
“小乔”讲课几乎不带课本。她无论冬夏都把衣袖撸得贼高,甩着两条胳膊进来,就开始口若悬河。
“同学们,今天我们讲俄国农奴制改革,1861年,沙皇亚历山大二世”
如果说数学课稍不留神就跟不上辛琥的节奏,那历史课稍不留神就会被“小乔”当场“翻牌”。
“小乔”从不把自己局限在讲台上。她在过道里转圈,转到谁跟前,冷不丁就来一句:“请把我刚才讲的内容重复一遍。”
因此,历史课上没人敢放肆。
除了那不知死活用窗帘一叶障目的。
45分钟过得无比充实。下课铃一响,一叶障目的那人就“葛优躺”着。缓了片刻,他侧身坐起:“白马,想不想听大小乔的恩怨?”
女生右手托腮,胳膊支在课桌上,淡淡微笑。
“我跟你说,她们其实”
关键信息还未出口,他被后桌点了名。
“钟塬,造谣违法。”
“哎呦我的神,您别连名带姓行吗?在我家,这是要挨打的前奏。”
叶然:“”你本来也挺欠揍。
“哪里造谣了?本猹的消息,千真万确。”钟塬愤愤。
叶然看向右上方:“别听他胡说。”
女生眉眼含笑,点点头。
一分钟后,等叶然一走出教室,白浔就看向左边:“猹猹,继续啊。”
“故事比较狗血,你忍着点。”钟塬拧开一瓶酸奶,“她俩以前是闺蜜,大乔年长一岁,从小形影不离。”
“可现在好像总在掐架。”
“事出有因呗。据说她俩后来喜欢同一个人,就闹掰了。”
白浔呆了几秒。
“她俩都三十多了,还都未婚。听说一旦一方有合适的对象,另一方就会去捣乱,搅黄为止。”
“这恐怕已经发展成深仇大恨了。”
钟塬正准备接话,看见一人影,立马音量提高:“恭迎叶神归位。”
叶然回来,看了一眼钟塬,钟塬神情自若舔瓶盖。又看了一眼右上方,女生正盯着试卷咬笔杆。
“白浔。”
“嗯?”女生转过头,眸梢带笑。
“你要的漫画。”
叶然把《银魂》五六册递过去。
“谢谢。”女生伸手来接。
叶然把书放回桌角:“自己来拿。”
顷刻间,空气凝结。钟塬接连添了两下瓶盖,而后麻溜地闪出教室。
“那眼神,差点把我的骨头刺穿。啊——我被叶神杀了。”
“wuli叶才不屑于收拾一只猹。”
前方传来声音,钟塬一脚踹过去:“舔狗不配教训我。”
秦越闪身躲开。
“抽我脑袋,还传图鞭尸。我也是有脾气的。”
秦越:“”这小玩意儿,大庭广众张牙舞爪,简直不成体统。
钟塬折腾了几下,无奈身高不占优势,只好将酸奶瓶塞进秦越衣兜来泄愤。
“话说,你今天怎么没来鸠占鹊巢?”
“不告诉你。”
“终于认清现实了?明白癞□□吃不到天鹅肉了?”
秦越做出打电话的姿势:“喂,此猹当斩,呼叫闰土。”
闰土还没到,猹就逃了。
钟塬跑进门,见窗边两女生还在僵持,立马脚底抹油,窜去张阳处插科打诨。
宁可被钢叉刺中,也不要再接受眼神凌迟。他心想。
叶然站在桌前,长指搭上书面,看着女生。
白浔梨涡浅笑:“我先看五,看完了再跟你借六。”
叶然静静听着,一眼不眨。
“我看书很慢,一本至少得花一周时间。”
叶然挑了挑眉,一言不发。
白浔看了一眼桌角,又微微仰头,渐渐收敛了笑意。
“两本都拿去,麻烦帮我买七和八,可以吗?”
话音起落间,叶然视线里,一双眼眸又弯成了两道线。
白浔抱起书时,叶然低声:“大小乔,挺好的。”
这话多少有些没头没尾,她说完,没做解释,对方也很识趣地没追问。
“挺好的”三个字,晚上就从白浔嘴巴里冒了出来。听到她如此评价那人,叶然愣了好一会儿。
晚自习后,叶然洗完手回来,教室前后门紧闭,隐约听到里面有声音。
“老摆出这副受害者形象给谁看?你并不无辜,你我心知肚明。我不会原谅你们,至少现在还不会”
叶然咳了两声。
后门被打开,目之所及,女生蜷坐在地上,已“浓妆艳抹”。
“叶神,你怎么也还没回家?”开门之人一脸平静。
叶然答非所问:“有事找你聊。”
“什么事?”
“出来说。”
十分钟后,叶然回来,教室里空无一人。右上方桌兜里也没有书包。她关窗、锁门、洗手。走到一楼大厅,见有人站在通报栏前。
“怎么了?”
“等你一起回家。”声音低沉。
“我叫了出租。”
“哦对,我忘了。”
女生已收拾干净,发梢依旧湿漉漉。
叶然往前一步,女生后退一步。
叶然再往前一步,女生拔腿就跑。
“你俩——”
叶然没往下说,确切一些,她不知该不该说,更不知该说什么。空荡荡的大厅里,两个字的回音横冲直撞。
女生停下脚步:“她其实人挺好的,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声控灯亮着,冷白光芒给人周身笼上一层银色。叶然沉默静立。手机振动,显示司机已到指定位置,她才急忙往外走去。
月光穿过树梢,漏下一地闪烁的碎玉。出租拐过街角,透过车窗,叶然看到有人蹲在树丛边喂猫。
大小两只都趴在她怀里,四只蓝眼睛晶莹透亮。
“师傅,您放首歌吧。”
“好嘞,想听什么?”
“都行。”
几秒钟后,钢琴曲《月光下的云海》回荡在耳边。
“这首可以吗?”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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