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10:00,叶然去了趟书店。她又买了一套《名校押题卷》。
昨晚宋樱难得没去应酬,母女俩聊了几句。
“明天我组织公司团建,你要去吗?”
“不去。”
“作业多吗?”
“不多。”
顷刻间,房中静若无人。约莫一分钟后,声响再起。
宋樱举起红酒瓶猛灌一口:“这几天他来过吗?”
“没有。”
“哐——”,宋樱放下酒瓶。半分钟后,“砰——”,她开了一瓶白酒。
就着瓶嘴喝下一口,宋樱面不改色,一屁股坐到叶然身旁。
“聊天时就别刷手机了。”
叶然正要关闭界面,宋樱已朗读出她的搜索信息——“高中同学送什么礼物合适?”
“男生女生?”
“女生。”
“学生时代,无论男女,送学习资料最实用。”
宋樱脑袋枕在叶然肩上,叶然没有挪开,任浑浊酒气扑在自己脸上,久不弥散。
窗外月明星稀,母女俩在沙发上静坐了半小时。就这种短暂的平静、温馨,也让人无限动容。
走出书店后,叶然才想到,这套题对白浔而言难度有点高。
电话铃响起。
“小老妹,我要控诉。”
叶然不想搭理,指腹正要戳到界面,对方提出威胁:“你要敢挂断,我就把你的斑秃美照贴满胜蓝各个角落。”
提起那张照片,叶然就想把杨希一脚掀翻。
七岁前,她和杨希住在同一小区。二人同一小学,两家生意上又有往来,一来二去关系密切。
杨希有多动症,个头高手劲大,很快恶名远扬。正值唯我独尊的年纪,叶然当然不服。于是,小区里诞生了两个“恶霸”。
每当他俩厮打在一起,助威的小朋友都在喊——“以霸制霸”。
有一次,杨希把叶然推到墙角,缠住她双手,往她脸上糊泥巴。“服不服?不服就剃光你头发。”叶然不甘示弱,抬脚冲他关键部位踢去。杨希捂着□□哇哇大哭:“我要是死了,做鬼都来纠缠你。”
杨希当然没死,不过他肿得不轻。
后来宋樱说,人的身体脆弱,不能哪里都踢。叶然就换了位置——小腿。
杨希伤愈后消停了一段时间,直到他家搬离,他才如愿完成了恶作剧。
那天他家来叶然家做客。
大人久不离席,叶然趴在床上用ipad看动画片,没多久就睡着了。杨希瞅准机会,手握小剪刀,自娱自乐,忙碌奋斗两小时。
于是,送杨家三口离场后,宋樱发现女儿的头发被狗啃了。头皮上几道细小伤口还在微微渗血,小丫头睡得死猪一般。
清晨,轮到叶然哇哇大哭。
往后两家聚餐,还常拿两孩子的趣事暖场。
直到五年级,叶然才知道杨希居然还留了照片。那时,他们最多的接触在跆拳道馆。
打拳是杨希的兴趣爱好。每次饭吃到中途,他就怂恿宋樱给叶然也报班。当时父母关系时好时坏,叶然想逃离也想发泄,欣然同意。
长大后再“约架”,两人都已下不去当年那狠手。杨希一口一个“小老妹”,对叶然关怀备至。当他得知叶然时常做噩梦,还特地送她两盒药茶,说绝对有效。
叶然觉得,对于她家的事,杨希可能多少了解过。杨希的妈妈与宋樱关系极好,难保没在他跟前提起。
每次见杨希露出饱含同情的目光,她都毫不犹豫给他一脚。冲那小腿,用六七成力,踢出一道青紫。杨希不恼不怒不反抗,就更令她火气丛生。因此后来,即便被打烂了额头,她也从没埋怨过秦越。
年少时,为了那点可怜巴巴的自尊心,会竭尽全力把自己包裹得刀枪不入。实际上,扯下薄薄一层面具,一张稚嫩的脸早已溃烂成疮。
杨希半天得不到回应,又叫嚣起来。
“喂,小老妹你在听吗?你不知道那个校花有多黏人,口口声声喊学长,她还发语音,声音贼t听,大晚上搅得人睡不着觉。”
伸长手臂,让手机远离耳朵,叶然深呼吸。
“她说她要还你人情,但情节严重,总之就是,你为了某个跟你关系一般的同学,把我出卖给了她。我就问你,这是人干的事儿?”
一旦打开话匣子,杨希就刹不住车。
“还有,她说你和你们年级主任干起来了,她让我来关心——”
叶然挂了电话。
贴吧。斑秃照而已。爱贴哪儿就贴哪儿。贴到孔子脸上都无所谓。
她往前走了不到百步,电话铃又响。
“有完没完?”叶然愤愤。
对方好像被镇住了。
“我警告你,我的忍耐非常有限。”
对方沉默以待。
“你要真敢乱来,我就踢死你,具体位置你很清楚。”
对方“啊?”了一声。叶然石化在原地。
是个女生。声音清脆,语气轻柔。
凉风习习,街上树枝摇晃,洒水车经过,喇叭里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
几秒后,那人声音带笑:“叶神,先前被谁气到了?”
“没没谁。”
察觉到自己有点嘴瓢,叶然掐了掐胳膊。
“我打电话来问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到?”
“马上,三分钟内。哦不,十分钟。”
白浔一脸困惑,这人碰到了什么事,怎么慌成这样?
十分钟后,叶然捏下手闸,女生迎面跑来。
“怎么不发信息?”
“从众心理。我见他们都给你打电话,我也试试。”
叶然“嗯”了一声。没有他们,你只见过一次。
小区环境清幽,植被不少,只不过当下树叶都已凋落。
两个小孩踩着滑板四处“飞驰”。前面的一跟头摔倒,紧随其后的来不及闪避,也摔了个四脚朝天。
俩孩子迅速爬起身,四目相对,哈哈大笑。与对方撞完拳头,再次启程。
顺着主路,再穿过一条窄石子路,她们到达单元楼。
电梯数字不断增大,到17,二人走出去。
看到房门前的人,叶然愣住。
“圆圆,这就是你们班学神?真漂亮。”
女人五官精致,一身碎花旗袍,体态玲珑有致。
这人叶然见过,不止一次。
那天她坐在漫画书店外的椅子上,跟今天一样,烈焰红唇。
那晚她站在ktv紧急通道那里,也跟今天一样,盘发戴簪。
对面小姑娘正发愣,白桐莞尔一笑。老娘的美貌,就是这么霸道。
听到有人在咳嗽,叶然随口一句:“姐姐好。”
“辈分错了,我是她姑姑。”
白桐眉开眼笑,迎接客人进屋,还不忘跟白浔嘀咕:“你这同学会说话,第一印象不错。”
房中香气馥郁,百合香中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换完拖鞋,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叶然才彻底清醒。
桌子正中放着一个大蛋糕,她眉头微皱:“怎么不明说?”
“怕你太郑重。就这样你都又带水果又带考卷,我要明说了那还了得?”
“这些做生日礼物不适合。”
“我倒觉得挺好。”白浔抱紧怀里的试题,“看来以后数学至少得上一百二,要不然对不住叶神这份沉甸甸的情意。”
叶然没开口。家里拘束少,这人说话不比在外面谨慎。
三个人,摆了九道菜。六道荤。叶然一脸困惑。
白浔微笑:“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我家圆圆不知中了什么邪,几年前突然决定要吃素,拦都拦不住。”
白桐要给叶然夹菜,白浔递了一双公用筷。
叶然拿碗接住,道谢。
“这些菜都是圆圆炒的,合不合你的口味?”
“很合。”
视线内全是自己的偏爱,不过味道较淡,微辣。
叶然看向对面:“你还挺内秀。”
白浔“噗嗤”一笑:“别听我姑瞎说,我只负责陪她买菜和洗菜。”
不必细想也记得,上次吃到家常便饭,还是在宋明店里。
叶然细嚼慢咽。对面也细嚼慢咽。
白桐看不下去了:“你俩属猫?”
“叶神吃饭就这样。”
“那你呢?平时狼吞虎咽,今天发什么神经装什么斯文?”
对上一双略显探究的眼眸,白浔汗颜。
菜盘撤下,蛋糕摆上。白浔双手合十、闭眼、许愿、睁眼、吹蜡烛,一气呵成。
“臭丫头,你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白浔切下一块,递给叶然。再给白桐切上一块,低声嘟囔:“不是说了不要在叶神面前这么叫我嘛。”
“口误,纯属口误。”白桐看叶然一眼,“你什么都没听到。”
“嗯。”叶然点头。
“是个聪明孩子。”白桐喜笑颜开,又用食指戳白浔额头,“你的愿望里必须有我,没得商量。”
白浔笑而不语。白桐举起蛋糕,看了客人一眼,不情不愿放下。
阳台上风铃脆响,房间里音乐未停。
此地气氛过于温馨,叶然有些不适应。吃完蛋糕,她想离开,正在组织语言,白浔说还有道题要请教。
卧室打开,叶然站在门口半天挪不动脚。
视线之内,一串小灯泡沿着三面墙壁呈波浪形悬挂。此时没有开灯,但不难想象,灯光必定五颜六色。米色公主风落地蚊帐三面都从中间分开,束在四根管壁上。床上摆着各种玩偶,哈奇士、史迪仔、小黄人大大小小十几件。
“不进来吗?”声音轻柔。
叶然眨了几下眼睛,长出一口气。
关上房门,白浔去翻书包。叶然视线扫过床对面的浅蓝书桌。
桌上摆着三个深蓝文件夹,里面按高低顺序放满试卷和资料。书桌旁靠墙是一个皎蓝书架,近两米宽,五层。只有第三层还有一点空位。
环视一圈,整间房中,书桌和书架显得极不协调。
手指敲向桌面,又敲一下书架,叶然低声:“这些是你选的?”
停下翻书的动作,白浔眉梢带笑:“嗯。除此以此,都是姑姑布置的。”
果不其然。
“长辈心中,孩子永远长不大。”
白浔接了一句话,叶然随即攥了攥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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