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桐悠蹲下看那条小蛇,不过拇指粗细,半臂长短,从头到尾一片雪白。此时她闭眼入眠,身上没有半分灵气,看着就像最寻常不过的小白蛇。
她轻轻戳戳小白蛇的脑袋,小白蛇并无反应,还是沉沉入睡。
“我们拿她怎么办呢,要带回扶摇仙宗么?”此时的敖淼淼修为尽失,可谓人畜无害,谢桐悠看着,倒觉得有几分可爱。
“自然。”白十九一派神清气爽的样子,“三公主褪魔重生,如今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我们定要照看好她。”
为什么是我们?这不是祖师奶奶给你的任务么!谢桐悠心中悱恻。因为敖淼淼,她不但吃尽苦头,更是第一次尝到了被同伴背叛的滋味。若说半分芥蒂也没有,那是骗人的。但是想到幻境中看到的那些记忆,她又忍不住觉得敖淼淼命运坎坷,受罪颇多。所以现在对着这条小蛇,她也不知道是憎恨多些,还是怜惜多些。
“回去后,还是不要告诉长老他们吧。”谢桐悠站起身,对白十九说。若是宗门长老知道,他们把千年前作乱人间的魔龙带回去了,别人不好说,最重诫律法规的恒衍真人第一个就会站出来反对。
白十九明白她的意思,但一向不会说谎,有些犹豫。
谢桐悠和他认识也几年了,知道这傻仙鹤脑中比较直,便说:“要不我们就把她留在这里算了。”
“不可!”白十九断然反对,主人升仙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姐妹,却又不能对其他人言说,这才将那玉珏托付给彼时还是一只仙鹤的他。如今既已幡然醒悟,当然不能把她丢在这里。
谢桐悠内心叹气,脸上却挂着最天真无邪的笑容,“那便是了!又不是要你和长老们说谎,只是不提这件事情罢了。”反正他常居流碧池秘境,平时难得出来见人,也没有人追问他日常所作所为。
白十九点头,弯腰将小白蛇拾起,准备装在上衣胸口。
谢桐悠看到这一幕,却不知怎么想起农夫与蛇的故事,拦着他说:“等一等。”
她随手摘了些草叶,回忆着童年外婆编蝈蝈笼子的样子,费了半天劲,编出一个草笼,又取下头上发带系好,递给白十九。
白十九把小白蛇装进去,拿着草笼有些犯难。这发带是谢桐悠刚刚解下的,还带着女孩儿身上的馨香,系到腰间似乎有些不敬重,放在胸前又太过亲密……
谢桐悠看到他的样子,真是气也懒得叹了,默默翻个白眼。这社恐鸟最怕与人接触,怕是看着发带又有了什么古板念头。
她一把将草笼拿回,系在腰带上,“我先帮你挂着吧。”
白十九眼神诚挚地说:“多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说起来,这次又是多亏你来救我,要说谢谢,我怕是一天也说不完。”
两个人相视而笑,只觉得前几天的苦难终于过去。
龙骨山也与之前大不一样,山风清朗,乌云尽散,阳光如金辉洒下,花草遍地。原本禁锢在秘境中的灵气充盈山间,又是一处人间仙境。
就在此时,白十九身上白光浮动,又变回了仙鹤真身。看来秘境中任逍遥留下的力量,虽然对敖淼淼多有限制,却能维持他的人身。
谢桐悠坐在傀儡背上,随着仙鹤一起展翅高飞。
两人回到斗山已是日暮,白十九自行回秘境不提。而谢桐悠则是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听竹苑。
一路上,遇到几位同门,见了她都如同见了鬼的表情,随即反应过来,惊喜地和她打招呼。可她心中有事,不过笑笑便急急前行。
看大家的反应,李兆熹必然已回到仙宗报了她的死讯,说不定还上演了一出痛失好友的戏码。
回到听竹苑,她一脚踹开李兆熹的房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和平时甜美可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而正在灯下看书的书生看到她,也是一惊,随即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没想到还能看到我吧!”谢桐悠咬牙切齿地说。
李兆熹面色沉沉,说:“桐悠妹妹真是好运。”
“好运?”谢桐悠眼神透出恨意,“若不是白十九及时相救,我早已丧命无尽深渊!李兆熹,今日我便要替无辜枉死的阮淞姐姐讨回公道!”
她举手十指翻飞,牵动傀儡攻向李兆熹。小木头变作老虎形态,牙尖爪利,力大无穷,加上口吐狂风,让他措手不及。
可李兆熹也不是庸才,初时有些慌乱,很快便调整过来,一手持破天剑挥砍,一手结印凝结出石块砸下。
他早知道谢桐悠虽然才到练气二阶,但是偃甲术了得,要不然也不会在青扬试名列前茅。但是心中一直以为主要还是她擅长暗器、出其不意,才能屡屡得胜。但此时两人真的在一起对战,他才发现和自己这个已经筑基的人做对手,她竟丝毫不落下风。
觉察到这一点,他面色沉寂,下手不再有所保留。
而谢桐悠也冷哼一声,杀招频出。
说心里话,谢桐悠知道自己毕竟和他差了境界,长时间打下去,必然会因为真气不足难以为继。她明明可以直接上报长老,却还是来找李兆熹,便是想亲自打得他满地找牙,方解心头之恨。
现在两人是在仙宗弟子房,若李兆熹解除自身禁制,妖气外泄必然会引起防护法阵动作,长老们顷刻便到。若他不解除禁制,谢桐悠自信短时间能和他打成个平手。
就在二人打得难分难解时,谢桐悠只留一手操纵傀儡,另一只手却取出一颗落星,准备击出。此物能自行追踪,李兆熹被小木头缠住,必然能一击得手。废了他的灵脉,看他以后还怎么作恶。
就在此刻,一个人影从门外蹿了进来,拉住谢桐悠的手,急急喊道:“桐悠住手!”
见到前来拉架的徐思冉,谢桐悠将落星收起,两个人暂停争斗,对峙而立。
徐思冉拉住她的手,不住打量,眼中泛红,说:“桐悠,你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谢桐悠见到好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忿忿地说:“徐姐姐,李兆熹将我推入无尽深渊,还有一个药王谷的姐姐,也被他害死了。他不是好人!”
谁知徐思冉听了此话,却并不吃惊,只是泪水涟涟,“桐悠,自你出事,他也是悔恨不已,连着几夜都无法入睡。兆熹一时鬼迷心窍,你……你原谅他好不好?”
谢桐悠瞪大眼睛看向对方,不可置信地说:“这么说,你竟然知道了!”
徐思冉垂下丹凤眼,轻轻点头,“我知道以后,也曾拔剑刺他,他肩头那处伤还未痊愈,你一看便知。可我……我终究没有办法对他不管不顾。”她抬起头,眼神满是期冀,“桐悠啊,自认识以来,我一直照顾你,多次出手帮你,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他?”
谢桐悠心下震惊,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竟然生了情愫。如徐思冉所说,以前她默默无为时,遇到困难总是被这大小姐护在羽翼下面。
她脑中念头飞转,终于开口说:“我可以停手,但是有个条件,李兆熹必须自行去找长老告罪。”
“那怎么行!”徐思冉瞪大眼睛,“若是长老们知道了,必然会将他逐出门去。”
谢桐悠盯着徐思冉,直看得她低下头去,“难道冉姐姐觉得,迫害同门,就这么简单揭过?”
“我……他……”面对她的指责,徐思冉也知理亏,难以成言,只是祈求地看着她。
站在两人对面的李兆熹一声长叹,将破天剑扔在地上,对徐思冉说:“冉冉,桐悠说得不错,我罪孽深重,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悔不当初。如今,也该做个了断了。”
他又看向谢桐悠,伸出双手,说:“来吧,桐悠,我不会再反抗了。”
徐思冉听了他的话,哭得更厉害,死死拉住谢桐悠,却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眼见一向傲气的大小姐为了他哭成这样,谢桐悠心里又气又不忍,冷冷地说:“如今你有三个选择。第一,我用落星将你灵脉击碎,你修为散尽,下山去做个凡人。第二,我明日去长老处告发你,让长老们废了你的修为,将你逐出仙宗。”
“不行啊,桐悠,不行啊!”徐思冉拽着她呜呜直哭,“他的血脉问题还没有解决,没了修为肯定活不了多久。还有他的家人,他的家人是无辜的呀!”
“阮淞姐姐才是无辜!他做出恶行时怎么不想一想别人的亲人好友!”谢桐悠吼了一句,然后接着说:“第三,你去找长老们自首,坦白从宽,我和徐姐姐再从旁求情,几十年的苦肉罪是少不了,但是之后可以继续在仙宗修行。”
“桐悠,你真的愿意原谅我?”李兆熹闻言,神色震动。
“谁说我原谅你了!”谢桐悠并不给他好脸色,“受完责罚之前,我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魔龙都可以改过,或许他也可以重新做人。
徐思冉泪中带笑,拉着她的手连说了几声“多谢”,又回头对李兆熹说:“明日一早,我们便陪你去见长老。”
李兆熹也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这一夜,徐思冉拉着谢桐悠宿在一处,两人互相讲述进入瑶天秘境后的经历。当然,谢桐悠并未说出敖淼淼之事,只说是个厉害的女妖,最后被她和白十九合力除去了。
她们本想着第二天同李兆熹一起去认罪伏法,却不知道,他在当天晚上,就闯下难以饶恕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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