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清溪桃李(二)
卓思衡与佟师沛二人一路漫步回到自家荫棚,正瞧见邰江上挂满彩绸的帆旗船疾驰而过,鸣锣响号自江面隐约传来。
听闻此声,佟师沛的女儿佟盛荧不但没哭,反而大笑,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喊着:“船!船!”卓思衡掀开帷幕,自妹妹手中接过女孩抱着,看她可爱古怪的眉眼就打心眼里喜欢。
“阿……伯伯。”阿荧似乎是想叫大伯伯,两岁的小孩口齿尚且不够清楚,稚嫩的声音吞了字后更是惹人疼爱。
“阿荧认人叫人都这样快,我们家阿慧也是这么大就能记人了。”卓思衡回想起小时候自己妹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这是好事!说明阿荧将来能像她慧姑姑一样英才过人!”佟师沛一边逗着卓思衡怀抱中的女儿,一边笑着说道。
卓思衡看着阿荧乌黑如明亮星丸般的眼睛说道:“等到阿荧长大的时候,说不定也能考个女状元回来。”
“好像竞舟开始了!”赵兰萱和佟师沛一样,都是做了父母的人,仍有活泼的心性,她最爱热闹,看见各家船只均已在船头挂帜,连忙招呼大家。
原本竞舟只是水龙法会其中为祈求夏秋无旱水陆风调的一个祭祀仪式,由礼部放出彩船,引火烧焚,再由一船选出的亲贵追逐火船,以水灭之,求得年收大好祛灾禳厄,后来才成为京中官宦权贵人家逐浪争锋的赛舟会,仍是以火船点燃为号,只是改为此船在远处固定处烧焚,各家各府的家丁悍勇操舟自同一线争相竞逐,看谁能第一个抵达引燃彩船。
此事为争第一不单是图个热闹和好胜,一来是吉彩兆头,二来是皇帝会为头名嘉赏,能得赐宴旁坐对许多人来说便是无上荣光。
赵兰萱一面说着当年自己哥哥如何英勇,率领勇卒先拔头筹,一面翘首以待。
听她这样说,第一次看竞舟的卓思衡也燃起了兴趣,抱着阿荧一道朝邰江之上那数十个舟楫处望去。
……
“阿慈,你真打算这么干?”
虞芙捏着卓慈衡换下的衣衫,快给团团揉皱了,她五指蜷曲不安,好像非得这样才能说出话来。
“有什么不行?你难道觉得我不够骁勇?”慈衡此时已经换上令国公府竞舟船勇的玄色衣服,将腰带重两叠地利落系紧,炫耀般拍了拍自己的身板,“怎么样,是不是不比你家那些训练有素的船勇差?”
“可你这张脸怎么看都还是女孩子啊……”虞芙快急哭了,“让你大哥知道可怎么是好?你快换下来吧!”
“放心,我早有准备!我可是人称杏山乡小诸葛的卓慈衡,哪会露出这种轻易看穿的马脚?”说着卓慈衡往衣衫肩膀里塞了自己的手帕垫高,又从怀里掏出条巾帕蒙住口鼻,只露出眼眉,“这样不就看不出来了?”
确实,慈衡的眉眼足够英气,乍一看只像是略微文静的男子罢了,但虞芙还是不放心,也不敢肯定她的办法是好的,只能勉强说道:“你戴着这个怎么和其他人解释?你是竞舟的船勇,又不是江心劫船的水匪!再说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船勇和人打架受了伤,差一个人就差一个好了,反正得不得头筹我家都没人在意,你又跟着凑哪门子热闹?你要是真这么打算……你……我就去告诉卓大哥!”虞芙只能想出这个办法来制止姐妹胡闹。
“你去呗!”卓慈衡料定虞芙不敢,嘿嘿一笑道,“快去呀,马上就去,不去我可上船了!”
虞芙哪会去揭发慈衡,她不过说说而已,反倒被将一军,已是无可奈何至极。
“好啦!让我玩玩看,我从前在乡下也是操舟的好手,到小河中央停舟捞鱼那可厉害了,你别担心,我水性好着呢!”慈衡笑道。
二人是躲去江畔一侧庙宇内堂更换衣物的,因善荣郡主听说此山庙灵验,特此来为长公主的身体安泰祈福,故而虞芙和卓慈衡也跟来一道游览。
两人行出山庙至水畔码头,就迎面撞上了来看望郡主的虞雍。
虞芙心道不好,赶紧想让慈衡藏起来,谁知慈衡反应奇快,当场有模有样压低嗓门行礼道:“参见世子。”
卓慈衡心想,她和虞雍一共就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和旁人吵架,一次是他们俩吵架,想来他也不会将不愉快的事记得那么清楚,况且自己还遮着脸,哪就能认出来?
虞芙不想戳穿姐妹,虽骑虎难下,但此时也只有为虎作伥了,她极为勉强笑道:“哥哥不必为竞舟的事烦恼,我找来个附近的猎户少年,他颇通水性又懂操舟,也愿意给咱们家出力,之后的赏银多给些便是了。”看了看慈衡古怪的遮脸装束,她又硬着头皮道,“不过他前些日子出了风疹,不好再见风,所以遮了一下,不碍事吧?”
自打刚一照面,虞雍就一直盯着蒙着面的慈衡看,听完妹妹所讲,他才缓缓收回锥刀之末般的目光,温和道:“妹妹去操心这些小事做什么,若真的缺人,我自己上也没什么不行。”
竞舟不乏为求圣上钦赐近座荣光与恩赏的好胜世家少年参加,只是哥哥从来不爱这些微末琐事,今日却一反常态,虞芙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虞雍对装扮好的慈衡道:“跟我来。”
慈衡来不及给虞芙做个放心的手势,只能快步跟上,在身后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摆手示意。她不知道虞芙此时的焦急,自己心中却只有兴奋,雀跃得想着可是好久没有捡起小时候的本领了。
令国公府的舟船因缺人是最后留在码头上的几艘船之一,船上的船勇正满面焦急,他们心中暗骂惹事的人给自己添麻烦,抬眼一见到自家世子出现,连抱怨都不顾,跳上木板来行礼道:“世子,你看咱们……”
谁知,虞雍忽然脱去华贵的外袍仍给负责领舟的船头说道:“人带到了,我也来。”
大家顿时备受鼓舞,慈衡却心中诧异,心想阿芙不是说自己哥哥最不喜欢这些玩意儿,怎么这个家伙怎么忽然左了性子?
眼看礼部的官吏已将彩船在远前水域准备就绪,虞雍接过一人递来的船桨大步迈进船内。
卓慈衡还在纳闷就被人催着也上了船,留下的空位只有个挨着虞雍的,她想是这位世子大概在家里人人都怕,没人愿意挨着他,当世子当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独一份,只能自己走过去坐下,两人扶住一支橹桨。
可她看虞雍坐在靠外侧,于是想了想说道:“世子请到里面来坐,靠外侧的要控桨,得有点经验才行。”
其实慈衡自己也只和从前乡里的小伙伴划过简陋的船,后来和荣大夫出诊,过江过河偶尔遇到湍急处就要客人帮忙摇船,她也是因此学会这个说技术也不算技术、但确实是门本事的活计。
她这样和虞雍说话已然令附近前后的几个家仆倒吸一口凉气,更震惊的是,虞雍竟然听从指示,站了起来主动让开。
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简直此起彼伏。
卓慈衡倒没感觉有异样,她大大方方换坐在外沿,熟练得比划起来,甚至怕虞雍这小子拖后腿,还主动给他讲解要怎么配合。
在旁人眼里看来,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蒙面新人说什么,虞雍就点点头,完全不知道是何来路。
大家都呆愣得看着这一幕,直到前面摇旗号令的人看竞舟要开始了,大家才一起喊口号将船划至礼部官员已提前指定的地方。
一江之隔,岸滩绵延。远远的,皇帝和一众达官贵人坐在高台上,卓慈衡似乎听到虞雍正开口说话,谁知一声锣响,她也顾不上听,立刻甩开膀子,开始划船。
因竞舟赛水两年未行,今年参加的家族便如雨后春笋,好像铆足了劲想要争些时隔太久的荣光,放眼望去,足有二十七条船争先恐后朝彩船拼涌。
令国公府的船只一开始因为两个新人的加入不够默契,划桨的频率差些齐整,被左右船只落下一截,可很快,训练有素的船勇们便齐心协力,跟着船首以旗为号的船头,整齐划一拼尽全力,直冲到前面七八个船只最混战的当口。
卓慈衡浑身的热血都往脑子上涌去,只听得见身边人喊得号子,恨不得立刻去跳上彩船。
“诶呦!”
在她前排,一个船勇毫无预兆喊了句后捂着额头栽倒,他们的桨频顿时乱作一团。
慈衡反应快,她听见哒哒哒几声,低头循着声音找到了一颗打磨过的浑圆小石子,再侧头去看,只见离他们几六七尺开外的船上,两个船勇正往这边投掷石子。
“他娘的!玩阴的是吧!”卓慈衡下意识骂道,由于她的骂人话是朱五叔亲传,因此从语气凶狠到抑扬顿挫,均像是在军营里混过几十年的老兵头,听得出身军中的虞雍都是一愣。
此时不止他们和邻船,因所有船只都是朝一艘彩船使劲儿,航道越来越窄,快的几个险些撞上,于是便有人去拿准备好的白蜡杆戳打邻船上的人,也有两船相接见面分外眼红干脆直接上手拉扯的。
可石子杀伤力却是不小,邻船似乎打算把最近处威胁他们的令国公家竞舟给先解决,于是又扔过来好些个同样大小的圆石子。
“小心!”
卓慈衡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拉扯着倾到一旁,而身侧自后绕出一条臂膀来,替她挡住了飞来的石子。
石子打在肉上的闷响和打在木头船帮的声音是全然不同的,卓慈衡看见是虞雍及时伸出了胳膊,不然自己也要脑壳开花。只见虞雍的手背顿时肿得老高,石子甩出的力量之大可见一斑。
卓慈衡怒从心头起,蹭得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虞雍顾不上疼痛大声喊道。
周围几条船已经乱作一团,吵嚷互骂的声音盖过了号子,卓慈衡假装没有听见虞雍的话,趁着两船几乎要接上的瞬间,跃步纵身,竟跳到对面暗箭伤人的那条船上!
这猝不及防一跳让对方和自己船上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卓慈衡揪住手里还握着石子的那个船勇,在人惊呆了的瞬间,抄起船桨就是一棍,将人直接打得掉到水里!
她动作之快没人能及时反制,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将手里的船桨使劲儿扔出老远的水面去,然后轻捷灵巧犹如点水的水鸟一般,反跨腾身跃回自己船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条船上的人都看傻了。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蒙着面,动作之骁勇比传言里河匪还凶悍的人是谁。
他们确实不了解。
卓慈衡是谁?她是卓家的战神。
在杏山乡,她十岁时就敢跟大自己五六岁的男孩子打架,起因是那孩子不想上卓家的私塾,背地里骂了句慧衡是早晚要死的小病秧子,卓慈衡听见后用小小的拳头和随手抄起的每一样东西将此人打到杀猪般哀哭求饶,然而慈衡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连追带赶,将这个混小子追得绕着乡里跑了两圈,才被出来看热闹的大人拦下。
那时卓衍已经去世,卓思衡为谋生与呼延老爷子出门打猎,悉衡太小,慧衡拖着病体,卓慈衡是家里的唯一战力,她必须坚强彪悍。
她没有选择。
慈衡自小就认为自己是为了守护家人为意义而活,她天性洒脱刚健,加上环境造就,便有了从不允许吃亏的脾气,若见到暗箭伤人的这类事,她更是会激愤不平,仿佛是游侠儿再世,也不去讲道理,只跟凭心中所想所义行事。
卓慈衡的壮举已是足以让众人一时半会回不过神。
只有虞雍反应最快,他站起来伸出手,双手接住跳回来的慈衡,让她平平稳稳落足船上。
旁边的船只此时也反应过来,他们骂着叫着,救起水里的人,又喊着要打上船来,然而一个船桨被卓慈衡夺过扔掉,想划得快却是很难了。
卓慈衡心跳不止,正想着要怎么和虞芙歌颂自己今日的丰功伟绩和无双英勇,可一抬头就撞上虞雍盯着自己看的目光。
“愣着干什么啊!”她已经顾不上假装下人去叫世子了,“快喊人划走!不然真等他们打上来么!”
虞雍这才在一阵已经占据他魂灵许久的震颤中回过神,朝也是愣住的掌旗船头喊道:“号子!”
卓慈衡拉着虞雍飞快坐下,两人用力摇动一根橹桨,舟船乘风破浪,将方才的邻船甩在了身后。
——但他们前面还有其他船只。
有些船不遑多让,也动起手来,虽不像石子这般下作,可往来的碰撞却是不少,只是这些事在远远的高台帝座之上都是看不清的,皇帝俯视的景象,就好比是在看蚂蚁搬运食物一般,所以众人才如此肆无忌惮,为求胜不择手段。
令国公府船只此时已突围至最前,与他们纠缠的船均被落在后面,其中有个舟楫上的船勇在两船比肩时竟拿船桨过来想扫打下去几人,可却被勇悍敏锐的虞雍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桨头,用力之下,竟给对面那人直接扯入水中。
“好!”卓慈衡看在眼里,对虞雍一时也是刮目相看。
船上其他人也都备受鼓舞,仿佛被催生了万夫不当之勇,喊声震天,朝着彩船冲去……
“今年的竞舟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似前几年精彩。”
远处的滩岸上,赵兰萱远眺后显得颇为遗憾,又道:“你们看,这样快头名就要决出了,之前都要好久的。”
“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卓慧衡是第一次看竞舟,其实并不知道该朝哪里看。
“我也觉得今年好像快一些,似乎头名那条船格外的快。”佟师沛自小就是水龙法会的常客,也看过不下十几回了。
“要烧彩船了!是不是有人跳上去了!”赵兰萱忽然叫道。
卓思衡努力去看,可纵然他视力再好,也看不清到底遥远的水面发生了什么,只见一条小舟以极快的速度将身侧的船只甩开,正撞在彩船之上,船上似乎跳下来两个人,然后就只见彩船晃了晃,忽然燃起猩红烂漫的火光。
滩岸上的人都叫起好来,高台之上,皇帝也站起身,同身边亲近之人同眺。
而对岸码头上,虞芙的位置却离得比这些人近好多,她将出发后水面上的混乱看得一清二楚,掌心扣出的指甲印里都是汗水的蓄闷。终于彩船燃着的时候,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偷偷去擦眼角溢出的泪滴。
船只都陆续回来,好些在江上敢动手的人到了岸上却只敢互瞪两眼,礼部官员赶来祝贺得胜的船只,许多人都见那面在船头招展的“令”字旗而刺眼。
但令国公府的人却是欢欣雀跃,虞芙看见哥哥和慈衡带着其他人一起上了岸,大家都满面笑容得庆祝,其中几个人抱作一团,而一个竟要去抱离他最近的慈衡来欢庆!虞芙吓得脸都白了,谁知这时,自己的哥哥忽然上前一步,将那个快活的船勇给隔开推走一步,也将慈衡挡在身后。
虞芙松了口气。
但忽然,她又觉得古怪。
难道慈衡的身份……被哥哥认出来了不成?
卓慈衡自己却什么都没发现,她此时才感觉到双臂的酸楚疼痛,浑身累得仿佛虚脱,然而纯粹的欢快与畅意却让这一切都显得无比值得。
“玩得尽兴?”
忽然虞雍开口问她。
这话没头没尾的,卓慈衡想着自己此时还是山野猎户,便只嗯嗯啊啊算作回答,又找了个借口开溜。
谁知虞雍也什么都没说,只看着她点点头,便轻易放她走了。
卓慈衡心道怪了,还以为因为虞雍的出现会有些麻烦的善后,谁知和自己预料的也没什么区别,她大摇大摆走出几步,脑子里却回想起方才虞雍为自己挡石子后手上的红肿,于是她忽然停下,又转头折回到虞雍面前故意哑着嗓子道:“世子的手受了伤,可用苦良姜、田七、散瘀草再加老鹳草各少去一些,研磨成粉末沾水敷上,两日即可痊愈。”她说完便后了悔,人家军营里会治跌打损伤的大夫营医怎么会少,更何况令国公府又哪里寻不到帝京名医了,轮得到她说一些山乡的野方子。
或者干脆让这小子多养两天伤,少给小陆哥哥派些差事才对?
不过虞雍此人今天给自己的观感算是极佳,又替她档了旁人的暗伤,卓慈衡告诉自己不能太过计较小器,哥哥若知道了也会说她的不是。于是她又道:“今日多谢世子仗义出手。”
虞雍始终看着她,正要开口,却听虞芙不知什么时候已至近前道:“恭喜哥哥!”
虞芙来解围了,慈衡便觉得自己真要走了,礼部官员又赶上来给虞雍道喜,趁着哪里都是人的功夫,虞芙和慈衡两人便悄悄溜走,没留半点痕迹。
虞雍再回头去找时,乌泱泱人头攒动的码头上已是看不见他想寻之人的影子了。
……
待到慈衡去到山庙重新梳洗打扮,跟善荣郡主和虞芙一道返回另一侧的河滩后,两人才依依不舍道别。慈衡觉得胳膊酸胀的已难以言喻,而大哥就在前面和佟大哥不知道说什么,她也只好强撑着装作无事走了回去。
“到傍晚的宫宴还有几个时辰,怎么不和虞家妹妹再转转去。”
看见慈衡朝这边走来,卓思衡笑道。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的个性,也没必要硬让她窝在一个地方,毕竟能好不容易出来转转,也算难得的惬意时光。
“看来大哥是不愿意我在眼前晃,已经开始厌烦妹妹了,哎!”
慈衡故意的夸张叹息逗得佟师沛笑起来:“阿慈妹妹怎么长大了也还是这样,好会诡辩。大哥哪有不担心你的,方才也问了好多次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可知道你爱玩也不想拘束着你罢了。”
慈衡听完心中是十分温暖,可嘴硬玩笑话也是要说:“我就算再长大,也都还是妹妹,也不可能长成姐姐的,所以当然要劳烦哥哥一辈子牵挂着我才对。”
慧衡与赵兰萱听了也是相视一笑,他们都被眼前温馨的气氛环绕,觉得今日时光便是过得慢些也没什么不好。
忽然,鼓声自高台上传来,催断整片滩涂上各家对此次竞舟的讨论与欢笑。
这声音是圣上要传些人至高台上的讯息,便是要所有人都准备好可能而来的伴驾。
高台上的皇帝望着下面人群重新陷入窜动,而台上身边,皇后去安排傍晚宫宴,罗贵妃去照顾熟睡的小公主,其余后妃与亲眷都被他获准更衣暂离,除去站在较远处的侍女内监,他的身边只剩下了自己的妹妹。
“哥哥……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没有人比长公主更了解自己兄长,她明白其中用意,甚至也能猜到二人即将谈论的话题。
皇帝在与长公主相处时便会轻松许多,说话也总算能够更加直接:“妹妹,你大概已知道朕要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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