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大路上。
晚归的鸟颤颤巍巍地跌回巢穴,几只流浪狗吊儿郎当地在大路上巡街。陆熙攘前面是空洞的风,旁边是残败的树叶。
提不上去,又落不下。
去便宜酒店凑合一晚上,到时候再租房吧。
“哎,你小子是要租房住吗?”
邢烟深抓了抓围裙擦手,从厨房探出头:“对啊。依伯,你混的熟,这附近哪儿可以租房?”
被叫依伯的是这家烧烤店的老板:“你不早说。这栋楼是老城区还没开发成商业街的时候留下的,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想租就租去吧。”
邢烟深应声,又听见依伯说:“这几天你就别出工了,工资照样发。快中考了,要加把劲啊。”
邢烟深“哎”了声:“我就混个初中毕业就行了,不读了,学杂费都还要我自己赚。”
依伯知道这孩子平时憋屈,平时一直都很照顾他。烧烤店也没让他值半夜的班。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以前都是寄宿,突然要租房住。租房花销更大,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
依伯又问:“你小子哪来的钱啊?”
邢烟深漫不经心地回他:“我爸给了我一些钱,我还没舍得用呢,就怕哪天在街头突然嗝屁了没人给我付医药费。”
依伯被逗笑了:“你这孩子,怎么没个正经样呢。”
门店的玻璃门被推开,风铃轻响。
他们这店虽然位于商业街,但也不怎么热闹,客流量最多的时候也就七八桌客人。
依伯叫唤着邢烟深:“小邢,去,过去点单。”
邢烟深应声,捏着个点单条和笔走了过去:“点些什么?”
现在才发现,这位客人身上还穿着十七中高中部的校服,黄澄澄的,显眼的很。
是十七中的学长。
客人愣了一下,问他:“我应该点些什么?”
一看就是没来吃过烧烤。
邢烟深失笑,心想原来还是个乖宝宝啊。
笑归笑,邢烟深作为一个服务员,还是很有职业操守地帮他推荐了一下。
邢烟深去送单的时候,陆熙攘又叫住他:“那个……”
“嗯?”邢烟深回头,“还要点些什么?”
陆熙攘顿了许久:“吃什么暖身子?”
邢烟深还没来得及问“夏天暖什么身子”,倒是依伯反应快:“喝酒啊!一杯下去肚子都暖塌了。”
邢烟深打断他:“人家还在上学啊。”
依伯从厨房探出头,看到那位客人确实是个眉清目秀的学生,憨笑道:“不好意思啊。你还没成年吧?”
陆熙攘没回答依伯的话:“一瓶啤酒吧。”
邢烟深出于好意问他:“你确定么?明天不是还要上学么?”
陆熙攘也没回答邢烟深的话:“一瓶啤酒。”
“好吧。”邢烟深转身去酒箱里掏。把酒放在陆熙攘前的桌子上。
店里也没其他客人了,邢烟深的碗也洗完了。干脆坐在陆熙攘桌子对面的座位上,支着脸看他:“说说呗,失恋了?”
面前的人摇头。少顷,又问他:“怎么打开?”
指的这瓶酒。
还真是乖宝宝啊。
邢烟深熟门熟路地用一旁的开瓶器撬开,把啤酒推到陆熙攘前面。
陆熙攘看都不看,仰起头三两口下去半瓶。
“哎哎哎——你等等会儿——”邢烟深连忙叫住他,“第一次喝酒都照你这么喝,得喝死一大片人……”
面前眉清目秀的男生突然没了动静,低下头,许久也没有抬头。原先整齐的头发此时一缕一缕地垂下来,慢慢掩盖住他的脸。
邢烟深伸了一半的手被迫停在半空中,只好伸伸缩缩地把手收回来,出于掩饰尴尬地擦了擦身上的黑色围裙。
突然桌子上就落下几滴泪水,一开始是缓慢地一滴一滴地掉,到后面掉得快了,和晶莹剔透的酒液相融。
邢烟深猛地抬头,发现桌子上的眼泪却越积越多,汇成门外淅淅沥沥的清雨。
雨帘一条条融在一起,又一道道岔开。
倏然,听见陆熙攘拼命想掩盖住的哭腔:“……去死吧。”
雨声震响。
邢烟深吓到了:“哎……你别哭啊。”
“烧烤来咯——”依伯端着烧烤出来的时候也被下一跳,“哎呦,这孩子怎么了……邢烟深,是不是你吓到人家了?”
邢烟深下意识申冤:“是人家吓到了我吧。”
“好吧。”依伯说,“反正店了除了我们也没有人了,你想哭就哭吧,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昨天就有个小伙子失恋了,在我店里这哭呢。”
男生倒是没了动静,就低着头,全空的啤酒瓶也被推到一边。
邢烟深偶然譬见对方校服上还没来得及摘的校牌。第一行被遮住了,只能看到高三什么什么的。第二行倒是看得清楚。
【陆熙攘】
……陆熙攘?
他上次偶然看见他时,还跟旁边的宋殊说这学长好看的,就是长得一副性冷淡的样子。
宋殊还给他讲了讲,说陆熙攘学长在网墙里有的说是清冷美人有的说是面瘫,他不性冷淡谁性冷淡?
邢烟深又悄悄瞄了陆熙攘一眼,可惜对方还是没有抬头,看不见全脸。
但是有一说一,陆熙攘真的是邢烟深见过的最漂亮的男生,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就是看着性冷淡。但陆熙攘性冷淡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跟陆熙攘谈恋爱。
一声鸣叫打碎清光,分不清是蝉鸣还是虫声。
陆熙攘起床的时候,下意识去摸手机看时间。
手机没摸到,倒是捞到一截手臂。
他打了一个激灵,原来迷迷糊糊的脑子一下子给刺激清醒了。
他现在所在的房间小小的,床和书桌挨得很近,床铺旁边就是窗户,没有一点缝隙,阳光从暖色的窗帘后透出来,把小小的房间填得满涨。
不是他的房间。
那是哪里……?
陆熙攘坐起来的时候,邢烟深也被他那么一捞给捞醒了,脱口而出:“我没对你干什么啊,你别别别到时候毁我清白。”
陆熙攘人是清醒了,思维还是呆的:“我现在是……”
邢烟深原先是摊在椅子上的,现在揉揉眼睛勉强坐直了:“你昨天在我们店喝醉了,也不肯告诉我你家住哪。”
他双手托着脸,手肘支在大腿上,仰头看他:“本来按照传统我们要请警察叔叔帮忙,但老板说……说你太漂亮了,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依伯原话是看他哭得太惨,放外面不安全。邢烟深没有跟陆熙攘说他昨天哭的事情,只好现编一个理由。
陆熙攘呆呆地“噢”了声,就掀开被子准备换衣服。
明明都快夏天了,一掀开被子,陆熙攘却觉得凉飕飕的。
……
陆熙攘眼疾手快地把被子又盖了上去。现场安静的连外面的风声都听得见。
邢烟深战术性沉默:“……”
陆熙攘直勾勾地盯着邢烟深。虽然感觉对方情绪是淡淡的,但邢烟深感觉冷到皮都掉一层了。他下意识道:“你昨晚嫌热,自己脱的,不不能怪我。”
天,我干嘛结巴啊,显得我很心虚哎。
陆熙攘看了他一眼:“你昨晚……”
而后摸了摸鼻子:“没什么。”
因为刮台风,依伯早早地就来过了,给邢烟深一些防灾物资——主要是方便面速冻水饺一类的方便食物,当然也有算上陆熙攘的一份。
进去的时候陆熙攘正在坐在桌子前做题,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小动作。
是真的很漂亮。邢烟深也不知道他重复了多少遍。
站得久了,连陆熙攘都注意到他了,抬眼望着他。
邢烟深把陆熙攘那份的泡面放在桌子的空隙上,自己的那份拿在手上。
陆熙攘:“谢谢。”
“学长,你多说几个字呗。”邢烟深低头扣塑料叉子。
陆熙攘只好道:“谢谢你。”
邢烟深总觉得陆熙攘一直在看自己的手,便举起手看了看,笑了一声:“我的手怎么了?”
陆熙攘摇了摇头:“没什么。”
下午。
台风依旧是翻云覆雨的气势,天都连片着的黑。
小漂亮自从吃了午饭后一直在做题,搞得邢烟深连打游戏都觉得不好意思,一翻看老师发的一本本跟砖头一样厚的中考真题,倦意又跟这台风似的,一潮一潮地翻涌。
“哪题不会?”
邢烟深猛地抬头,陆熙攘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桌子上摊着的《中考真题》。
看来性取向还是学习。
邢烟深支起身,懒恹恹道:“都不太会。学长你会教哪科?”
陆熙攘越过邢烟深,一只手撑在邢烟深的左手边的桌上,另一只手轻轻翻着邢烟深的中考真题,整个人压在邢烟深的头上:“都会一点吧。你要我教哪科?”
妈呀。
妈呀爸呀姐呀哥呀弟呀妹呀全家人呀。
邢烟深属实被小漂亮这个姿势震撼到了,一米八几的身子弓起背,试图往里缩一缩。
他的脑袋要是在往上点,指不定会碰到陆熙攘敞开的领口。
……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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