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在徐兰的要求下阮卿是在家里度过的。想来其他人都劝过李明娟了,所以她和阮卿的相处还算得上“相安无事”,最起码没有再吵架。
吃饭时间总是李明娟在客厅大喊一声“吃饭了”,然后她从房间里出来安静地吃饭,吃完再到厨房里刷一下锅碗,然后又继续回到房间一个人待着。
这其实是阮卿和李明娟之间的老默契了。以前每次她和李明娟发生冲突,对方总是喜欢使用冷暴力,他们之间交流最多的暗号就是“吃饭了”。
周一早上,阮卿起床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李明娟没有工作,又正是暑假,想来他们都还在睡觉。
阮卿收拾好之后准备出门上班,站在玄关处换鞋,身后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了,李明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声音冷淡道,“你去哪?”
又是这句话,让阮卿听得很烦躁。
“上班。”阮卿换好鞋,站直身子转头面对着李明娟,“今天是周一。”
李明娟没再说话就这样继续看她两秒,然后转身又回到房间关上门。
阮卿沉重地呼了口气,推开家门走了出去。刚下楼走出楼道,她就看到了坐在楼下抽烟的阮临安。阮卿走过去,有些不自在地喊了声爸。
“我去上班了。”
“没吃饭吧,走去吃点东西。”阮临安熄灭烟,起身往附近的早餐店走,阮卿则跟在他身后。
这个时间早餐店里人很多,处处充满了喧嚣,吵闹声倒是遮盖住了他们之间不说话的尴尬。
“吃什么?”阮临安在前面排着队,转头看向阮卿问道。
“包子和豆浆吧。”
阮临安点点头。
等到队伍排到的时候,他点了一屉小笼包,两碗豆浆,又多点了两个阮卿爱吃的茶叶蛋。
两个人坐在餐桌上安静静地吃饭,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阮卿和父亲的相处一向如此,她一直觉得自己和阮临安最像,他们都是不会向对方表达的人,总是将想法都埋在心里。
阮临安吃得很快,他放下筷子点燃一根烟,静静地看着低头闷声吃饭的阮卿,烟夹在指间拿起旁边的茶叶蛋开始剥皮,然后把蛋黄取出来,将蛋清递给阮卿。
“你小时候就喜欢吃蛋清,还老是把蛋黄偷偷扔了。”
阮卿抬头,看着正说话的阮临安。
“这段时间我想过了,你长大了,一个人出去住也有好处。你妈那个人。”
“爸,你相信我妈昨天说的话吗?”阮卿打断了阮临安,透亮的眼睛中带着渴望般看向他,“说我勾引别人,不三不四。”
阮临安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他看了阮卿一眼又继续道,“你妈呀,说话就是那样,嘴上不饶人,”
“所以你信吗?”阮卿固执地追问,她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阮临安亲自对她说出的答案。
然而,阮临安却沉默了。
阮卿忽地笑了起来,明明眼中满含泪花。她边摇头边看向阮临安,将筷子扔在餐桌上,“你信了。”
“先吃饭吧。”阮临安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先和我确认一下?为什么要先入为主觉得我就是那样的人?我喊了你们二十二年的爸妈难道就不值得让你们选择相信我吗?”阮卿硬撑着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哽咽着控诉的声音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阮临安依旧沉默着,他无法为自己辩解。阮卿突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指望的了,她直接起身离开。
说不失望是假的,原本她最该依赖的家人却不肯相信她。从前,阮卿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家有种割裂感,隔着门窗感受别人的欢笑她体验过太多次。
五岁,她常一个人被反锁在家里。
八岁,她要学会一个人坐公交车上下学。
十岁,她深夜被吵醒假睡听到了父母从来没和她提及的秘密。
十二岁,她开始独立一个人在学校照顾自己。
十五岁,一直在寄宿学校的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慢慢感觉家不再像自己的家。
十八岁,成人礼她等了一整天最后却被父母笑着告知那天忘了她生日。
二十二岁,她被亲妈大骂不要脸。
阮卿走在路上,此刻的脑子就像播放影片,一帧一帧清晰地刻录在她的脑子里。她想哭但哭不出来,心在一点点颤抖,或许她的内心正在下一场大雨。
这边离公司的距离有些远,又没有可以直达的公交车,刚刚和阮临安一起吃饭耽误了些时间,阮卿到公司的时候迟到了十分钟。
刚好今天早上开周会,她在总监的眼神注视下硬着头皮走进了会议室。会议结束,总监点名叫住了她。
总监张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略微发福。阮卿从小就不习惯和老师领导等人单独坐在一起,那总会让她感到莫名紧张。此时在会议室里就他们两个,阮卿觉得很不舒服。
“总监,您找我什么事?”
“小阮,来这儿快一个月了吧?”张程靠在椅子里细细端详着阮卿。
“是的。”
“今天怎么迟到了,你之前可都是全勤啊。”张程随意翻了翻手边的考勤表。
“不好意思总监,今天早上堵在路上了,耽误了些时间。”阮卿疏离地解释道。
张程往阮卿跟前拉了拉椅子,和阮卿靠的极近,他的手一点点握上阮卿的肩膀,语气暧昧地开口,“有什么事就跟哥说,你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难免会碰上些事儿。”
这么□□裸的职场性骚扰让阮卿直犯恶心,她不着痕迹地向后撤了半步,躲开了张程的咸猪手。“谢谢总监,我真没什么事,以后也不会再迟到了。”
张程还想再说什么,阮卿继续道,“总监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工作了,李姐那边有份数据着急要。”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示意他李姐真的在催她。
见张程没再说什么,阮卿离开了会议室。她没直接去工位上,而是来到洗手间,拿了张纸巾沾了水狂擦刚才被张程碰过的肩膀。
“晦气。”阮卿情不自禁呸了一口。
在洗手间缓了缓情绪,她才终于走了出去。
可能是一大早被影响了心情,阮卿一整天的工作都不太顺利,偏偏那张程还不断找她麻烦,一份ppt让她改了又改,甚至加班到晚上八点。
终于熬到下班,阮卿迫不及待想回梧桐西巷,只有那里才让她感觉到安全。
大概老天在今天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阮卿走出公司下楼梯的一瞬间险些崴到了右脚,痛得她差点摔在地上。她紧皱眉头,脸上写满了烦躁,可无奈还得继续忍着痛意往回走。
下了公交车,右脚已经没刚才那么疼,但糟糕的心情让她觉得需要好好补偿一下今天的自己。
走到巷子口的便利店,她去冷藏柜前找小蛋糕。烦躁的时候总会想吃点甜品,可她却被店员告知时间太晚蛋糕早就卖完了。
阮卿沮丧地走出便利店,噘着嘴不悦地往巷子里走。天太黑,没注意脚下的路,她不小心又一次崴到了左脚。
“烦死了。”眼泪随着这一声倾泻而下。
这次,她干脆蹲在地上没起身,头紧紧地埋在膝盖里。所有的委屈都是一点点积攒出来了,她的崩溃永远只在一瞬间,比如现在。
李明娟近乎疯狂的质问,阮临安的不信任,上司的骚扰,卖光的小蛋糕,接连崴到两次的脚这一刻她终于绷不住了,一整天伪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阮卿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反正巷子昏暗没人能看到。
小小的一团人影蹲在黑暗里,多少显得有些落寞,让人看了还有些心疼。
终于等她哭累了,埋在膝盖里的鼻子有些透不过气,她才缓缓抬起头,“啊!”
她一抬头就看到对面墙角和她面对面同样蹲着的宋昭,黑乎乎的巷子突然出现一个人可把她给吓了一跳,阮卿这一声叫的有些大,巷口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往里望了一眼。
“你怎么在这儿啊?”阮卿还带着哭腔,声音又娇又憨。
宋昭双手托着脸,痴痴地盯着她瞧,像见了什么稀罕物。
“哭够了吗?”
阮卿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忙捂住自己的脸,“你别看我。”她觉得当着别人面哭实在丢人。
宋昭起身走到她面前,蹲太久腿还有些发麻。他再次蹲到阮卿面前,一把拍开她捂住脸的手,一只大掌覆在她的脸上,替阮卿擦去满脸的泪水。
阮卿不习惯这样的触碰,忍不住偏头要躲开。可那人的力气太大,直接把她的脸再次摆正捏住她的脸颊。
“脏死了。”宋昭晃了晃她的小脸,眼神颇为嫌弃。
阮卿噘着嘴不悦地看他,这人怎么这么烦啊。
“走。”宋昭松开她站起身,歪头朝巷子口的方向扬了扬。
“去哪儿啊?”阮卿吸了吸鼻子,她现在这幅鬼样子再出去也太丢人了。
宋昭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扔给阮卿,她慌忙低头接住,再抬头宋昭已经双手插兜悠哉悠哉往前走了,只听到他的一句调侃话。
“去卖了你。”
阮卿噗的笑了出来,还冒了个鼻涕泡。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幸亏这人脑袋后面没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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