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在孟乐颜这里待了一周,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四年,到处都很熟悉了,阮卿也就没有出门到处去逛,只是和孟乐颜两个人日常看电影和压马路,倒是过得有几分悠闲。

    在北京的这几天,阮卿经常能收到何至橙发来的视频。

    是宋昭在酒吧打碟或者唱歌的视频。

    大概是她之前找他要过一些视频,亏得他有了新视频就会发给她。又或许,这是何至橙想要找阮卿聊聊天找的借口。

    早上阮卿刚醒,就看到了何至橙凌晨两点发过来的新鲜出炉的内容。

    何至橙:【热乎着呢,卿姐姐快看】

    何至橙:【昭哥实在太帅了】

    阮卿:【他怎么最近每天都在酒吧?】

    阮卿已经接连好几天看到他了,每次还都是凌晨时候。

    何至橙那边很快就回了消息。

    何至橙:【谁知道呢】

    何至橙:【不过昭哥最近应该是心情不好,他每次都是特别丧的时候才上台的】

    何至橙:【而且他这两天跟乐队唱的歌就像在发泄情绪一样】

    阮卿看着何至橙发来的内容,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看到的宋昭。

    印象最深刻的,也是视频中全场欢呼最高的一个视频中,他唱的是玛丽莲曼森的disposableteen。

    低沉沙哑的声音之中不知道蕴含了他多少情绪。

    何至橙:【这不,又熬了一整夜,也不知道昭哥精力怎么那么旺盛】

    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阮卿看了眼时间,是早上七点半。

    阮卿:【他这两天去学校了吗?】

    这么一整晚下来,阮卿合理怀疑他最近没去上学,不然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也不知道周奶奶知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何至橙:【去了吧,昭哥可是好学生,上次他们考试他可小秀了一把,我听钰哥说他是年级前十呢】

    阮卿对何至橙的话半信半疑。

    后来她又给姜莱发了微信,果然从她那里得知宋昭已经好几天没去学校了,还让她帮忙请假来着。

    姜莱还说,他这两天特古怪,整个人阴沉到不行,也不知道是谁惹着他了,脾气简直一点就着。

    阮卿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身后的孟乐颜被她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吵醒,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看着阮卿。

    “你怎么起那么早啊。”

    阮卿放下手机,回头看她,“醒了?”

    孟乐颜坐了起来,揉了揉杂乱的头发,“嗯,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去见梁挚山啊?需要我陪你去吗?”

    明天她就要回湛市了,梁挚山就把他们的见面安排在了今天。

    阮卿摇摇头,“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

    三人的见面安排在晚上,是在一家环境雅致的中餐厅,阮卿到的时候,梁挚山和章安已经早早在那里了。

    “你很紧张吗?”章安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眉眼之中透着妩媚,看着对面不停喝酒的梁挚山。

    梁挚山靠在椅背上,眼角已经被酒精微微染红,一只手放在餐桌上摩挲着手里的酒杯。酒杯里猩红的液体不安分地摇摇晃晃,预示着梁挚山此刻的内心。

    他抬眼淡淡瞥了一眼章安,什么也没说又继续灌了自己一大口。

    “来了。”章安托着脸,带着浅淡笑意目视进门的方向,她轻声开口,语气微微上扬。

    章安一直都很期待和阮卿的见面。她和梁挚山自幼相识,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人入过他的眼,包括她,即便她是朋友圈子里公认的风情万种,却也夺不了他的目。

    早在一年前梁挚山和她坦白自己遇到了一个女孩时,她就在诧异。章安知道他不喜欢她,但也从来没有想象过他爱人的模样。

    阮卿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临江窗边的梁挚山和章安。

    她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衬衣和包臀短裙,章安起初并没有看出来她有什么不同之处,大概除了长得漂亮些。

    可她的漂亮又不似自己的美艳,第一眼并不那么惊艳。

    等她慢慢走近,章安才觉得她身上更多的是淡漠,和自己的张扬截然不同。

    梁挚山回头,看到阮卿就立即起身站了起来,他的身上已经隐隐约约透着一股酒气,起身的动作还有些不稳。

    章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无声地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走近餐桌,阮卿带着歉意打招呼。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不久。”梁挚山立即开口,又替她拉开了身旁的椅子。

    “这个点儿就是堵。”章安跟着起身,带着明艳的笑朝阮卿伸出右手,“哈喽,我是章安。”

    阮卿看向她,她气场十足,黑色长卷发,化着极浓艳的妆,二十多度的天气里穿了件红色吊带裙,脚上还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

    “你好,我是阮卿。”阮卿从容地握了握她的手。

    三人落座,章安是个不认生的,立即熟络地和阮卿聊天。

    “卿卿,你看看你要吃点什么。”她将菜单递给阮卿。

    阮卿在点菜上有选择困难症,她接过菜单犯难,梁挚山会意从她手里拿过菜单翻看着。

    “我来点吧。”

    “行啊,反正是梁医生付钱。”章安开玩笑道。

    阮卿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比较腼腆,此刻身边的两个人和她的关系还都比较微妙,她只能低头假装喝水缓解尴尬。

    “卿卿你看,漂亮吗?”章安在阮卿面前伸出自己的五指,纤纤细手的中央戴着一枚普通的银色戒圈,上面似乎刻着什么花纹。

    单看戒指其实并不出色,甚至说不上漂亮。但章安望向戒指的眼神里,盛满了蜜意。

    阮卿放下水杯,笑着朝章安点了点头,“好看的。”

    听到阮卿的话,章安又收回手,细细描摹着戒指的轮廓,“是吧,我也觉得漂亮。”

    接着,她又一脸娇嗔看向一旁沉默的梁挚山,“你看,卿卿都说好看,你以前还总是嫌弃它。”

    她的语气很像在撒娇,梁挚山浅抿了一口酒,看了眼阮卿淡定的神情,又微微皱起眉头看向章安。

    那一副不悦的表情像是在斥责章安的态度。

    但章安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从小到大她都特立独行惯了,在梁挚山面前更是没什么忌讳。

    “你皱什么眉?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她对着梁挚山皱了皱鼻子,一脸挑衅。

    梁挚山不再理会,转头看向窗外。

    透过窗户的倒影,他能关注到里面的一切。

    “这个戒指是我男朋友送我的。”

    章安的语气突然变得低落,满目深情望着手上的戒指,然后把它贴近自己的脸颊。

    阮卿看着她哀戚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他去世了,他是边境警察。”章安再抬眼,透亮的双眼中含着泪花,却依然带着笑容看着阮卿。

    阮卿心中一紧,忙从身边抽出几张纸递给她。

    “没事没事,你让我自己缓缓就好了。”突如其来的伤感搞得章安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低头擦了擦眼泪,又深呼吸几口气,重新抬起头看向对面望着她的两人。

    “怪丢人的。”她半开玩笑缓解气氛。

    “其实,梁挚山很早就和我说过你啦。他真的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就像一根木头,那天回家却突然主动开口和我说起了你。”

    “我们是家里撮合的,但我俩彼此之间什么都没有,卿卿你不要误会啊。梁挚山和我说你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的时候,我就怕你误会他,但他又好像自己没长嘴一样,真是急死人了。”

    章安怒其不争地瞪了梁挚山一眼,后者却依旧淡定地喝着酒。

    “我,确实也是刚听说这些。”

    章安一副果然的表情,唉声叹气道:“我俩结婚前就约定了三年后离婚,彼此之间互不干涉,你也可以理解为各玩各的。”她说话一向大胆的很。

    “我结婚后就出国进修了,所以,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千万别因为我闹别扭。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因为他,把我们周围的朋友都搞疯了,整天拉着人家去喝酒。

    那天,他也是喝醉了才给我打了个电话,哭着求我能不能来和你解释解释。”

    “章安。”

    对面沉默的人终于开口说了话,因为章安正在表情丰富地模仿他当时的情形。

    “哟,梁医生现在知道害羞了?”章安调侃他。

    阮卿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

    章安见她笑了,以为她消了心里的疙瘩,乘胜追击劝慰道:“所以卿卿,原谅梁挚山吧,他除了闷了点,其他都很好的。”

    阮卿在对面有些坐立难安,两双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她,好像在等她给出什么答案。

    章安看出了她的窘迫,主动开口道:“呀,我的妆都花了。卿卿你陪我去趟洗手间吧。”

    “好。”

    临走之际,章安回头朝梁挚山打了个眼神。

    洗手间。

    章安在镜子前掏出粉饼补妆,又继续问阮卿。

    “卿卿,你对梁挚山是什么感觉啊?”

    阮卿低着头,在思考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

    “他很好,温柔、耐心、稳重,是很多人心中的理想型。他给了我很多鼓励和温暖,我很感激他。

    以前我或许误以为这份感激就是喜欢,但后来我才知道爱慕本身就是分很多种的。”

    章安听明白了,她收起手里的粉饼,面对着阮卿,“那在你的这份爱慕期间,你有主动过吗?”

    阮卿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直白一点就是“你有撩过梁挚山吗”。

    坦白来讲,阮卿在此之前一直都和梁挚山保持着普通的医患关系。依她的心理,她从来都不敢做些逾矩的事情,因为那时候在阮卿眼里,梁挚山永远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她对他,从来都是仰视的。

    所以,也不曾想到梁挚山对她的感情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阮卿当时真的主动了,最后却又先行放弃了,那她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那倒没有,基本都是我去看病,他作为医生,我作为患者。”

    章安了然地点点头,她拍了拍阮卿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我理解,你也别太有负担,即便你当初没有告白,你也阻止不了他对你的感情。我很了解他,他的喜欢不是一朝一夕建构起来的。”

    “走吧,我们回去吧。”

    “章安。”阮卿叫住了欲离开洗手间的章安,“谢谢你今天和我说了这么多,我就先回家了。”

    章安看着她,还想说些什么替梁挚山挽留,但阮卿神情中的坚定让她没能说出那些话,只淡淡说了句“好吧”,便离开了。

    她是个有主见的,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再轻易回头。

    给人空留念想实在是种折磨,于是她选择做的决绝一些。

    阮卿整了整思绪,走出洗手间,在门外不小心撞到一个穿的花枝招展的男人。

    “对不起。”她急忙小声道歉。

    高京衡站稳,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一脸警觉地开口,“没……关系。”

    章安返回餐厅,远远地就看到梁挚山佝偻着背坐在椅子里,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餐桌上摆满了吃食,看起来一半是章安爱吃的,另一半大概是阮卿爱吃的。

    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不时看向洗手间的位置。

    见到章安的身影,他随即向她身后张望着,没有见到最想见到的人,眼神就由期待转向落寞。

    那一瞬间,章安看到了一个孑然的梁挚山。

    梁挚山直起来的背脊瞬间萎靡,看着章安强行撑起来的笑意他就明白了一切,也知道了阮卿的答案。

    他将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重重地把杯子掷在桌子上,拿起西装外套起身走了出去。

    阮卿吹着晚风,一个人走在街道上。

    经过一个幽黑巷子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拉进了巷子黑暗处。

    “啊——”

    那人将她死死抵在墙上,身上满是酒气,头埋在她的颈窝之中。

    阮卿刚想呼叫,就听到了梁挚山哀求的声音。

    “小卿。”

    “你别不要我啊。”

    “是你说喜欢我的,怎么最后你走了呢?”

    “你还在介意章安吗?没关系,我,我明天就可以去离婚。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啊?那天把你吓到了对不对?对不起小卿,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闷闷的,阮卿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温热。

    是梁挚山在流泪。

    “梁挚山,你先起来好不好?”阮卿耐下心安慰他。

    “不好。”梁挚山摇着头像个孩子一样拒绝,“不好,不好。”

    “梁挚山,对不起。”

    这一句话,彻底刺激到了梁挚山。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不听。”他激烈地低吼着,疯狂地亲吻着阮卿的脖子。

    阮卿不断挣扎,想要扯开梁挚山,“梁挚山,梁挚山,你,你别这样好不好。”

    直到她的声音带了哭腔,梁挚山的意识才终于回笼。

    他往后退了一步,离开阮卿,低着头粗重地喘着气。

    “对不起,小卿,对不起,我混蛋,是我又吓到你了。”他的眼神不停躲闪着,始终不敢看阮卿的脸。

    阮卿缓了缓,走上前捡起刚才被他扔在地上的外套,递给梁挚山。

    梁挚山抬头,满眼通红地看着阮卿,声音沙哑道:“别不要我好不好?”

    阮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开口,“梁挚山,我很谢谢你对我的帮助,也谢谢你喜欢我。那句告白你就当我一时冲动,对……”

    对不起还来不及说出口,她就眼看着梁挚山脸上带着极怪异的笑,一步一步往后退。

    “小卿,我说了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阮卿一脸愧疚,此刻除了对不起,她想不到别的。

    “喜欢你,是我的事,和你告不告白都没有关系。可能你还不知道吧,你来找我看病之前我就见过你了。

    所以,小卿,千万别用这种愧疚的眼神看着我。”

    梁挚山深情款款地看着阮卿,脑子里浮现出第一次见到阮卿的场景。

    彼时,她正对着一只校园里的流浪猫发牢骚,吐槽她最近遇到的糟心事,“考试没考好”“社团活动多”“背单词效率低”“孟乐颜昨晚打呼噜”“食堂阿姨又手抖了”……

    她边说着,边给小猫喂猫条,最后还抚了抚小猫,温柔地说道,“还是你比较乖乖。”

    梁挚山就是那时候注意到这个温软的女孩子的。

    他低头抹了把脸,苦中带笑侧头看着黑暗处,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走吧。”

    随即,他双手直直地垂着,身体歪歪斜斜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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