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特殊来电的时候,苏赢刚刚在有意收购盛名股份的人中选出了最有诚意的几个人选,并和这些人依次完成了一轮洽谈。

    王霖那位一天至少十个小时在外面工作的父亲,就给他提供了许多有用的建议。

    就在他和最后一个收购者谈完后,一通来电拨入,来电人显示的是「公墓」。

    苏赢立刻知道对面的人是谁了。

    ——每年生母忌日、清明,还有一些特殊日子,原主都有去墓园探望母亲的习惯,和那里的工作人员早就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

    但一般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外事件,公墓那边是不会主动联系家属的。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不联系他的事吗?

    苏赢好奇地接通电话。

    随着电话另一头工作人员的讲述,青年脸上的表情逐渐从好奇、茫然,转为惊讶:

    “……我舅舅?他是这样说的吗?”

    ——出国多年,回国祭拜姐姐,因为没有外甥的联系方式,所以从墓园的工作人员那里入手。而墓园的工作人员当然不可能贸然把苏赢的联系方式给一个陌生人,这要苏赢自己做决定。

    以上,就是苏赢从工作人员的话中总结的内容。

    “没关系哦。”听完对面的话,苏赢毫不犹豫地说,“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他吧。”

    ……突然出现的舅舅?这个他懂,一定是传说中的隐藏剧情就要开启了吧?好耶!

    白昼已走至尽头,黄昏的朦胧涂满了天穹,空荡荡的墓园里,唯有一排排大理石碑静静伫立。

    凉风抚过它们如死亡般漆黑冰冷的表面,细细触摸着镌刻其上的字迹。

    其中一块墓碑前,有人凝视着那文字。

    “短短一生最终化作墓碑上的几行记录,这就是人类唯一在这世上存活过的证据吗?”轮椅由远及近的滚动声响起,直到停在他身后,有人若有所思地感叹。

    “不,你的存在才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记录,你的生命就是她生命的延续。”站在墓碑前的男人回过身来,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不容错辨的伤感与怀念,“我想姐姐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黄昏的光辉笼罩在墓园里,将这张与原主六分相似的脸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这人年龄看上去稍长五六岁,身高至少一米八三,却并不显得强壮,举手投足之间,反而带着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温文尔雅。

    他低头看向轮椅上的青年,目光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了一遍,触及那双腿时,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可惜。

    随即,他对苏赢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伸出手来:“小灯,你可能已经不认识我了。我是你舅舅,是你生母唯一的弟弟,白荆。在你很小的时候,我还被接到楚家,和你一起被姐姐照顾过几个月呢。”

    说起往事,白荆有些感叹,他回忆道:

    “……当初姐姐出事太突然了,爸妈承受不住打击,没过多久就卧病在床,我也只有八岁,什么都不懂,一家人实在抽不出身再关照你。我们本想着你爸应该会好好照顾你,万万没想到他会和薛露……那之后,爸妈又气又急,埋怨自己失职,病更重了……他们去世之后,我就被国外的姑姑一家收养,一起带到了国外。不知不觉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啊。”

    苏赢早在来之前就从原主记忆深处翻出了有关“舅舅”的片段记忆,这时见过对方的脸,将之与小时候的轮廓在心中印证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

    “舅舅。”他叫得毫无心理压力,目光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嘴角也勾起了笑容,“所以舅舅突然回国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什么是什么?和当年的车祸有关吗?”

    苏赢眼底带起几分好奇与兴奋。

    他的

    反应大出意料,白荆顿时一怔。

    黄昏的暮色中,轮椅上的青年披着深色大衣,看上去像是一只蜷缩在轮椅上的猫,他的眼睛也像是猫眼一样闪闪发亮,直勾勾看过来时,充满了好奇与期待。像是一个发现谜题的孩子,迫不及待想要解开。

    跳过了无谓的伤感寒暄,也没有对他这些年经历的好奇,更没有问他为何直到现在才来看自己,好像对这背后的一切原因都不在乎,又好像早已洞察一切了然于心。

    ——轮椅上的青年只是直直盯着他,像猫咪等待小鱼干投喂一样等待着他的答案。

    “你怎么确定一定与车祸有关系?”白荆下意识反驳,“或许我回国只是想探望你。”

    “诶?这很难推断吗?”苏赢表示不解,“当年我们年纪小,彼此又不熟,这些年更是一通电话都没有过,看你的样子也习惯了国外的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又怎么会突然回国来找我呢?所以一定是事关你我,对我们两个都很要紧的事吧。”

    他摊了摊手:“除了当年的车祸,我暂时想不到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找我哦。”

    白荆不得不承认:“好吧,你是对的。”

    的确,要不是意外,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踏上这片留给他灰暗回忆的土地。

    过去的这些年,他的生活谈不上平顺。父母离世,远走异乡,寄人篱下,还要面对环境的变化,语言的不通,家庭的落差,乃至肤色不同而遭受的校园暴力……太多太多或大或小的问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专注于学业提升自我。对于远在国内衣食无忧的外甥,白荆实在很少想起。

    这人世如苦海,每个人唯有自渡而已。

    或许他唯一的执念就是那场导致他家破人亡的车祸——只要想到杀人凶手的妹妹却光明正大取代了姐姐的位置,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每每回想,总觉得其中有着浓重的阴谋。

    即便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即便他已经开展了新的生活,即便所谓的阴谋很可能只是出自他个人主观的臆想,他也从未放下过。

    所以才会在这几年事业有成之后就委托人展开调查,发现一点端倪便忍不住重返故土。

    说到这里,白荆看向苏赢。

    “我猜的果然没错嘛。”苏赢的身体忍不住向前大幅度倾斜,双眼中的光芒更亮了,“所以究竟是什么发现?告诉我嘛告诉我嘛~”他继续直勾勾看着白荆。

    “……”白荆忍不住沉默了一秒。外甥的反应真的不太对劲,难道就像新闻里说的那样,因为长期被pua洗脑思维和一般人不一样了?都怪丧心病狂的楚天成和薛露!

    不过苏赢的反应倒是令白荆松了一口气,没有抱怨,没有指责,直入正题,好像这么多年不见的生疏都不存在一样,也让他原本的一些纠结情绪不复存在。

    他沉吟着开口:“还记得当年车祸发生的详细情况吗?不,你应该不记得了……”

    他话没说完,苏赢已经踊跃举手:“——我知道!是a市回老家的小路上,在野外没监控,当年也没有行车记录仪,要不是司机主动自首,查起来还没那么容易。”

    白荆没想到他知道得这么清楚,只能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过有件事你不清楚,当年我太小父母也没跟我说车祸的详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初车祸发生的时候,薛大山并不是一个人。”

    “他车上还带着一个人,那就是薛露。”

    本来这没什么,肇事的人是薛大山,哪怕薛露是对方的妹妹,刚好坐在他车上,这件事也和她没有关系。薛大山肇事之后又没有逃逸,还主动打了110120,全程配合,自然就更没有薛露的事了。

    当时的他们没有想到,薛大山入狱之后,她会打着照顾补偿楚灯的名义到医

    院去,哪怕被拒绝也不放弃,风雨无阻坚持了一个星期,楚天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答应了她。在那之后不久,他们两个就好上了。

    稍一回想,白荆就忍不住目露厌恶。

    “当时爸妈已经病重,知道的时候太迟了,她肚子都大了。但爸妈托人百般调查,薛露事发前几天才从山里到a市来打工,楚天成本人也指天发誓保证,他之前和薛露绝对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两人保证一定好好照顾你,事情也只能算了。”

    到这里,一切只能说阴差阳错。虽说楚天成那么快就移情别恋,还找杀人凶手的妹妹来抚慰丧妻之痛,很恶心人就是了。

    正是因为楚天成如此不讲究,白荆每每回想当年的事,总怀疑这两人会不会早就好上了,姐姐的死亡,究竟是简单的意外,还是一场阴谋?

    “我一直有托人调查,虽然没查出那起车祸有什么问题,也没发现楚天成和薛露早有相识的迹象……但前不久,一个私家侦探找到了薛露的老家,从当地人口中打听到一桩陈年往事。”

    “——薛露和薛大山根本就不是亲兄妹。”

    “——她从小被收养,其实身份是薛大山的童养媳。当初一直呆在山里的薛露之所以突然到a市来,就是婚期将近来找未婚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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