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都落座,此事不必再提,诸位来到南萧,随意就是。”萧远清轻咳一声,好巧不巧的开口,身后的内侍也接话,高喊上菜。
这件事也算过去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忆起离开北漠未和他说,后来得知棉落捎来的话,想着回途时,他会站在界牌处,候我再去,心就踏实许多。
看着面前爱吃的菜肴,我没了胃口,放下筷子,与身边的人轻声说起,“那日离开北漠,南熹不是有意不等师父回来,只是想着若能早点回去,也能早点回来。”
觉察到对面的目光,我往外靠了些,还想再次移动的时候,轻抿茶水的人搁了杯,按下我不安的手,“不必多想。”
他就一句话,足以慰籍我不知所措的神思。
随后我面前的碟子,被他夹入几样菜,在我清明的目光触到,夹过来的虾,愣了一下,身旁的人似是想到什么,偏头拿过碟子,修长的手指将碟内虾的外壳剥去,才放到我面前。
“多吃点。”他净了手,抿了一口茶,嘱咐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拿着筷子戳了戳虾身,嘟嘟囔囔的呢喃。
“嗯,”他不可置疑的点了头,“那就陪你长大。”
我笑了笑,点评着出声,“为老不尊。”
就在我吃完整碟虾后,身边的人抬起眼,含笑道:“为幼不敬。”
兴许是过于惹眼,一向温和的三皇姐今日话多了许多,没停歇片刻,她再次提议:“父皇,儿臣今日剑术不佳,本想着想给各位献上舞剑,怕是不行了,”就在席间的人纷纷安慰,她继而出声:“听闻七公主拜锦北王为师,自如此,儿臣想和皇妹讨教一二,不知父皇可允?”
陈瑾之偏头看了眼身边的少女,以前的南熹爱笑,酒靥常现,现如今,她带笑的眼里失了神采,刚刚被他按下的手在微颤,这么一看,对面还在极力恳求的女子,兴许对她很好。
“若不愿,师父替你去,她本意是讨教,我去一样的。”陈瑾之拍了拍冰凉的手,偏头问起。
常深本不该说话,却在陈瑾之说出,替小将军去的时候,他明显的慌了几分,制止:“殿下!”
我不是傻子,亦是想起几月前师父为护我受伤的事,那晚,母后曾说过,他不愿我看着担忧,所以在我将醒的时候,脱下外袍,起身离开。
“师父不必担忧,三皇姐好歹是南熹的皇姐,不会有什么危险,师父已经做得够多了,我只是在想,待会儿比试,丢的不光是我的脸,还有师父的。”我垂下眼,缓缓道。
“为师年岁大,”陈瑾之放了手,低声笑道:“不怕你丢,只怕,你恼。”
“恼?”我还没来得及问个清楚,父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公主可同意?”
“南熹,自是不会推脱。”我看了眼姗姗来迟的六皇姐,她今日穿了身纯白纱裙,好看极了,许是知道了前因后果,落座后,一个劲的给我使眼色,让我不要同意,见我冲她笑了笑,没拒绝,又张着口型让我顾好自己。
我虽不知何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又看向高台上未说一字的母后,大步跨了出去,六皇姐早前与我说起,她钟意一个人是同我相识的,怕是将到的交涉宴也会来,所以这次交涉宴她并不会来,可是听到我要比试的事情,还是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由着公平的缘故,各自可取自己的佩剑,我知道佑安剑不能拿出,南萧的人不认识佑安剑,可在座的部族,若有人认出,便是完了,我不能置师父于异处。
待内侍下殿取剑时,本该在凤鸾宫的佑安剑竟出现在殿中,被内侍作为我比试的剑呈了上来,当时我的脸就白了,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这不是佑安剑吗?”
“好像是。”
“这就是佑安剑,锦北王的佩剑,听说拿着这把剑,黎城各郡的数万士卒便会认谁为将。”
“可这剑,怎么到了七公主手里。”
“一把剑罢了,怎由你们说得如此邪乎,南萧的小公主就是配得上最好的,是锦北王的剑又如何,本王子的剑也可以给公主。”
最后还是秦洛轻飘飘的出声,这才让喧闹的殿内静了下来,更有甚者,还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锦北王,后者面色平静,虽戴着面具,也能看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主人都没出声,他们倒还先沉不住气,可这也能证明,南萧与北漠兴许有联手的可能,而这中间的纽带恰好是南萧最小的公主。
我接了剑,本以为是随意过两招,可眼前步步紧逼的女子根本看不出讨教两字,如是以前,这种打法就是在取命,三皇姐刻意以进为退,在外人看来,倒真是如讨教,耳边响起师父的嘱咐:“若是不能坚持,便下来,师父不会怪你打不过人家,只会怪你顾不好自己。”
“摄谂郅。”
常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萧姑娘的皇姐怎么如此凶悍,他也看不出这是讨教一二,正看得揪心,身旁的陈瑾之突然开口,平静的目光多了丝明了,没等他回神出声,落座身边的人已经纵身一跃,上了台。
“殿下!”常深虽急,但也只能看着,他总不能也跟着上去。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便看着时而退让时而前进的小公主,被锦北王拽过,推给靠得很近的五皇子,而他自己将三公主拥入怀中,这下,大家倒是看出一丝不一样的氛围,开始觉得这三公主嚣张跋扈,原来人家是光明正大的吃醋。
其实真实的情况并不是这样,可清楚这事的就只有陈瑾之和萧萱,陈瑾之上台是因为闻到了,上次初入将军府的南熹被下毒的奇香,此香极淡,却让他印象深刻,故而有人使出时,他第一时间就察觉,这才不得已上台。
而被牵制住的萧萱,没了一开始的倾慕和紧张,除了满腔怒火和被背叛的情绪,还有了被喜欢的人厌恶的困惑,倒不是想下毒手被他看见,而真正让她失落的是,男人低声靠在她耳侧,“你再动她一下,本王便让你部拿人来抵。”
萧萱落魄无神的被他放开,正当他抬眼才发现,刚被推开的南熹已经不见踪影,陈瑾之无法,只能回了位置。
“咦?南熹去哪儿了?”萧远清也没顾得上南熹,刚刚变故来得太快,等他再去留意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回父皇的话,南熹去寻太医拿药去了。”萧景钰微眯着眼,顺着话,轻声道,刚才他很是注意,南熹与锦北王的武功招式,完全是一模一样的,不难看出,他真的很看重南熹,如果他是北漾王府的嫡长子,当真能有一番成就,可如果只是如果,而他只是个私生子。
自古手握兵权的王爷,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可是受了伤!”赵端燕原本还在气头上,听到南熹去寻太医,一瞬间失了神,差点就控制不住的想要去找人。
这一时半会,萧景钰也说不明白,只是摇了摇头,看着内侍清理台上的物件,往年的交涉宴时辰为五日,这第一日便是各小辈交流切磋,人手可领一朵簪花,第二日是受邀前来的部族,心平气和的提聊后续的进贡和新一年的打算,这第三日是萧皇赏赐,赢得簪花最多的男子,物件也好,承诺也罢,也算几十年来幽州暂得的和平。
“萧姑娘刚才出去的时候,看着好像有点难过,殿下与那三公主有何渊源,标下从未见过您这样对姑娘,”常深左顾右盼,确保各自都在忙各自的,没人关注他们这里,才小心翼翼的询问,“刚刚殿下所说的三个字,听着有些耳熟,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并无不妥。”陈瑾之像是在告诉自己,他与她是相熟的陌生人,是一世的师徒,今此一来,只为斩断,并无不妥。
殿中萧远清还在象征性的训斥萧萱不懂退让,倒是在各族的宽慰下,刚才结束,只不过萧萱突然的出声,打乱了陈瑾之想离席,去找南熹的计划,“父皇,儿臣想将簪花送给锦北王。”对面的萧萱见他欲起身,忙不迭的出声。
“哦?”萧远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换,许久,又听到锦北王身边的亲卫平淡的拒绝:“公主不必将簪花浪费在殿下身上,主要是殿下对花一类的,一律喜欢不起来,况且,花若拿得近了,殿下会有些不舒服。”
“不好意思,”萧萱刚走到中间,听到此话,也不敢上前,只好转身同众人解释,“锦北王对我有救命之恩,父皇,还记得儿臣与你说起族内汗祖故去,有一少年箭术了得,将我从林场救出。”
萧皇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那人恰好就是锦北王。”
有几个部族都是来替,自家王子物色王子妃的,听到这话,也瞬间明了,三公主身手卓越,出落得越发好看,可碍于心里有人,这人还是鼎鼎大名的锦北王,一下就泄了气。
“小将军!”常深看着从身后摸过来的少女,惊喜的唤道。
来人眉清目秀,肤如白玉,脸虽绷着,可触到男人笔直的背影,缓和了些,自顾自的放下膳盒,从里面拿出一碗药,又垂眼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这是麻沸散,可以暂时止疼,师父手中的是上好的金疮药,下次,疼得厉害,定要与我说。”
陈瑾之虽不知她来了多久,听了多少,但好歹是露了笑,心生愉悦的喝了,那碗不知熬了多久的药。
身后的棉落看着常深担忧的目光,安慰道:“常将军,不必忧虑,这个药方,是上次公主跪了一夜,又淋了雨,回来的时候腿都动弹不得,还是太医院送了这副药,管用得很。”
察觉到陈瑾之的目光,身后的棉落也知说错了话,在北漠连句重话都没对公主讲过的殿下,想必想问的特别多,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好在,沉默许久的陈瑾之迟迟都没有开口,直到萧远清如拉家常的随意问起:“锦北王可有婚配?”此话一出,不论是殿内还是殿外都静了,浑然不知,这萧皇打得什么算盘。
“回萧皇,并无,瑾之近来也没有娶妻这个打算。”陈瑾之蓦地起身,欠身回道。
“该提上日程了,这般好儿郎,多的是人觊觎,”萧远清随意提了一句,然后起身道:“好了,大家伙都回吧,明日辰时,都来中殿观摩小辈比试。”
萧远清的一笔带过,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散席时,陈瑾之带着萧南熹先行了一步,他负手在前,说起刚才,“不问师父为何推你离开?”
“南熹永远相信师父。”我脚步微顿,笑吟吟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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