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璟还没来得及开口,屠于今的眼神已经迅速地捕捉到站在二楼的那个身影。
谢辞盈带着兜帽,浑身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依靠在栏杆上。
他翘着小拇指,活像是骄纵不讲礼貌的恶霸,怄气指使的点着钟璟,“那边的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我的羊肉包子拿上来。”
屠于今面色不快,皱眉冷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做出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是在给谁看。”
“我是谁。”很轻的一声笑,兜帽下的半截下巴,嘴角的弧度看的屠于今心颤,太熟悉了,苍白不带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高高在上,哎呀,你这人说话真讨厌,你都说我高高在上了,我又怎能屈尊告诉你我的名字呢,你说对吧,钟璟璟。”
钟璟:“……”
夭寿呀,这个时候就不要叫他了。
屠于今冷哼一声,脚下重重一踩,看不见的灵力流席卷而来,在屠于今有意的引导下包裹着这一方空间,屠于今傲慢的扯了扯嘴角,“以为这是在凡间界我就不敢动手吗,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这么挑衅我的人。”
阵法已成,屠于今长身玉立,右手掌摊开,掌心上方浮动着一块阵盘。
他笑了笑,手一握,谢辞盈身旁的那一块空间瞬间压缩,就像是空气都被抽走了一样,一种难以忍受的窒息感笼罩全身。
谢辞盈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在这方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的刺耳。
钟璟慌张的看着谢辞盈,“屠师叔,快住手吧,师……他身体不好,受不住你的阵法的。”
腰间的灵玉闪烁。
那块玉,屠于今分了几分心神注意,给他一种被威胁的警觉感。
“咳咳咳咳咳。”嘴贱玩过头了,不过谢辞盈一点也不后悔,当年自己无愧于师门的任何一个人,屠于今初来仙界,是自己的一手带着他让他慢慢熟悉天琅天的一切。
他对得起他们任何一个人,可是偏偏是他们伤他最重。
谢辞盈哇的一声一大口血吐了出来,他身体微颤,艰难的撑住自己的摇摇欲坠的身体。
要死了吧,谢辞盈盈捂着胸口,胸口不断起伏,难以忍受的窒息感糊满了整个胸腔,心善的铁锈味填满整个口腔,再一次,谢辞盈恨透了自己这个孱弱的身躯。
“真是……好威风呀。”谢辞盈说一句,咳一口血。
“天琅天的仙尊,威风都是一样的大,咳咳……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但行善举……莫问前程……真是让我……”
死之前,谢辞盈还想多说几句,怎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几个恶毒的字眼堵在喉咙里面,他很不争气的昏倒了。
倒下之前,谢辞盈坏心眼的想,要是等一下屠于今看到自己的脸,会不会被吓死。
这百年来,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死在天烬渊的大师兄。
屠于今本来只是想要好好教训一下他,但是看到那个身影倒下去的那一刻突然心慌了一下,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愧疚,他撤掉对谢辞盈的桎梏,大步上前,嘴硬嘲讽“这就不行了,还以为多厉害,看来全身上下也就是嘴巴比较硬。”
手伸到兜帽上,“让我看看这躲在背后的老鼠长什么样子。”
一双手横空截住了他,“师叔,不要太过分。”
“钟璟,你知道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吗。”屠于今威严被挑衅,皱眉,冷声不满道:“什么时候我处置一个人轮到到你来置喙我,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仗着有你师尊撑腰,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屠于今气势势汹汹,怒目圆睁,威严被挑衅简直让他失去理智,“我今日就替他好好教训你。”
“砰。”灵力形成的气流狠狠地对撞,威势惊人,屠于今被气昏了头,出手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想喝止,怀抱着谢辞盈的钟璟轻哼一声,袖袍卷过袭过来的灵力流,在屠于今惊愕的目光中那一道骇人的攻击被化解。
“屠于今,过了。”
冷厉的声线像是含着冰霜,无端让他想起在此刻在天琅天坐镇的薛让尘。
若不是他知道薛让尘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都要怀疑这小弟子是不是薛让尘假扮的。
“你……简直是放肆。”
屠于今重重一喝,失去了长辈的脸面和威严让他有些抬不起头来。
“钟璟”双手搂过谢辞盈的腿弯,掂量了一下重量,眼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心疼,他往前迈了一步,重重一踏。
阵法层层破碎,破碎的流光带着虚幻的迷影。
“屠于今记住,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屠于今呼吸一窒,他布置的阵法自然不会使出太大的力气,但是他好歹也是如今仙界阵法第一人,钟璟这个小辈,当真是不容小觑。
还是说,只要和薛让尘那个变态沾上一点关系………屠于今不敢再想。
“钟璟”又在掌柜惊恐的目光中抱着谢辞盈一步步走进房门。
客栈的房间并不宽敞,小小的一个木床靠在东南角,上面盖章的棉絮普普通通,虽然很干净,但在“钟璟”眼里是不合格的。
旧旧的,而且没有晒过,冷硬的像是一块铁。
“他就带他住在这里。”
“钟璟”眉头皱的厉害,目光逡巡了一圈,终于还是妥协的叹了一口气,不甘不愿的把谢辞盈摊放在床上。
小心翼翼的盖好被子。
“钟璟”坐了下来。冰冷的目光融化了一些,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谢辞盈的兜帽还盖在脑袋上,想了想,红着耳朵手僵硬的一点一点的将他的帽子拿下来。
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温热的脸颊,细腻的手感让百年来不曾跳动的心脏产生了一点微微的悸动,兜帽下的面容他曾在百年间在画笔下磨练了千百次,每一处的细节他都不知羞耻的妄想过。
他平静的眼神一刻也不曾从他脸上移开,心底酝酿着足以击垮一切的风暴,但是他是个胆小鬼,他胆小到只敢披上自己的伪装,用一个全新的身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得样子自欺欺人的去享受不属于他的温柔。
“师兄,我好想你。”嘶哑的声音诉说着不甘,不舍得看了他一眼他慢慢起身,面色不改的抽出这一段记忆,要想留在他身边,首先就要忘却自己的身份,彩色的光团飘忽着融入腰间的灵玉里。
“钟璟”冷漠的神色如潮水一般褪去,渐渐显露出表层用于伪装的天真稚嫩,冰冷和天真在这一张脸庞上扭曲交织,最后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谢辞盈。
语气温柔的告别“师兄,下次见。”
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是我,而不是你眼里的另外一个人。
谢辞盈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手腕间的沉寂许久的宋澜缓缓地在手上流动,红色的绸带表面隐隐的渗出光芒,在谢辞盈看不到的地方,那一段小小的关门融入到自己的体内。
他睡得很不安稳,意识很是清醒,他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被牵引着丝线走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天地间熊熊燃烧着火焰,地上走兽奔腾,天空裂开了几道深深的缝隙,深渊从缝隙背后渗透出来,不知名的力量压迫着这一方空间。
谢辞盈站在烈火里,深切的悲戚涌上心头,他不可控制的开始流泪,一滴滴,一串串,浇湿了脚下的大地,露出干涸仄裂的土层。
这是哪里。
……他为什么会哭……
谢辞盈疯狂的想要寻找答案,呼之欲出蠢蠢欲动的边界,他有预感只要自己再继续往前面走几步,那层掩盖住真相的壁垒就会被打破。
脚下的脚步重如千斤,谢辞盈每走一步,脚下的土层就会带着他的身体往下陷,还没走出出三尺远,谢辞盈半个胸膛已经被猩红色的土层困住了。
就像是泥塑的菩萨一样,口鼻间腥膻的的味道越来越重,谢辞盈手撑在地面上,仰起头愤力呼吸,火焰灼烧着他的手臂,他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死死地扒住地面,倔强不肯认输。
任火烧,哪怕葬身在此处他也决不放弃,就像是深埋在地底的真相终于显露出一点端倪,他灵魂深处的颤敕让他没办法忽略,追寻真相就像是来自身体本能的反应。
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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