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于今被谢辞盈气得够呛,不过他已经没有闲心去找谢辞盈麻烦了。
不知道仙界的那帮人是从那里得到了消息,一听说浮桐金在凡间问世,一个个跟闻着肉骨头一样,火急火燎的一股脑往凡间涌。
凡间有凡间的秩序,过多不属于这里的气息会令此间气息紊乱,地脉不稳,力量失衡长此以往堆积到一定时候会酿成大祸。
仙界那群世家也明白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谁也不服谁,浮桐金是什么东西,筑金台又是什么东西,他们再清楚不过,可令凡铁脱胎换骨成神器,这意味着什么没人会装傻充愣,这么大的好处谁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它落到别人手里。
一时间,谁也不愿意走,你看我,我看你,就这么僵持不下。
屠于今看着眼前这一群顽固不化的人,眉毛跳了跳,他舔了舔有些许干涩的嘴唇,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出身天琅天的仙君已经压不住自己的煞气了。
“仙君,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要瞻仰一下浮桐树的。”
“是呀,是呀,仙君,我等也是一片好心,只是听闻如今凡间有难特来相助,没有其他意思的。”
“我们也只是想帮忙,不会给仙君添麻烦的,仙君看在我们这一腔赤诚之心上就不要拒绝我们了。”
“…………”
众人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将屠于今未尽之言纷纷堵住。
赤诚之心,谢辞盈看着底下这一群乌合之众不免失笑。
这番说辞也只能拿来骗骗他们自己,仙界的人向来眼高于顶,论实力,论身份论地位,谢辞盈还记得屠于今被师尊领回来的时候因为他的凡人身份可是没少受排挤。
小小的一个,没实力。
当年在天琅天求学的和他同一届的小崽子谁不是拿鼻孔对着他,没人愿意理会一个从凡间上来的土包子,虽说屠于今上头有两位师兄,但是谢辞盈早早地就从学堂毕业了,薛让尘是个冷清性子,独来独往,不会花心思照料一个不熟悉的小师弟。
谢辞盈知道屠于今那时候尴尬的处境,他也会时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照应他,但是总有自己看顾不到的时候。
谢辞盈记得很清楚,最过分的一次他们将屠于今引到一个荒废的井口,推他入井,用灵术将出口封印,还哄骗处理饭食的师傅将处理的废料倒入井中,臭气熏天,他在里面呆了整整三天,等到谢辞盈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嗓子已经哭哑了,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哆嗦,眼底一片血红,看得谢辞盈心惊肉跳。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如此生气,他第一次有失身份的将那群欺负人的小崽子教训了一顿,他到现在还记得那群小崽子不服气的样子,“一个凡间杂种,有何资格修习我仙家法术,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他是凡人,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仙界将出身看得太过重要了些,凡人的命就不是命。
屠于今养了整整一个月才将将养回一些散掉的精气神,谢辞盈自责又难受,他是大师兄,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师弟。
屠于今更加沉默寡言了,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的研习阵术。
他不去凡间。
“有朝一日,定血洗今日之耻。”
想到这里,谢辞盈心绪有些复杂,再看底下那个人高马大的背影时,心底的那点排斥又少了些,屠于今背对着他,谢辞盈能清楚的看见屠于今攥紧的手掌,他面前那个穿着白袍的世家弟子还在不知死活的侃侃而谈。
白袍,今日宜奔丧。
“仙君虽是天琅天的人,但是行事也未免太霸道了些。”
许是看到屠于今没有反应,周围又有一群附和自己的和自己一同战斗的同袍,这人底气一足,语气愈发的倨傲,“还有屠仙君,我们都隶属仙界,同根同源同底,且不说我们来此与你无关,你管不了我们,也不能管我们,再说凡人如何又与你何干,他们是死是活又如何,短短百年不过须臾,死的早死的晚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如蝼蚁一样可怜又可悲的东西。”
谢辞盈放下茶杯,目光不善的落在那人身上。
周围的那群人听到他说出凡人如蝼蚁这番话的时候,有几个人的脸色变得极为的难看,虽然已经过去了百年,但是屠于今的身世在仙界来说不是个秘密。
他们的惊惧的目光落在了垂首不言的屠于今身上。
空气一度静止,有些咽着口水下意识的往后退,与站在最前面夸口那人拉开距离。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
“屠于今,我劝你休要再阻拦我们,我汉川岑家你得罪不起,仙君又如何,蚍蜉之力妄想推翻大树,简直是愚不可及。”
那人越说越上头,脸色绯红,激动地口齿都有些不利落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够在屠于今面前耍威风让他觉得格外的满足,“我……”
______啊!!!
声音戛然而止,一道人影飞了出去,重重地砸落在墙上,四周有屠于今布的结界,除了在这里的人倒是没有其他人察觉。
谢辞盈撑着脑袋,看着底下瞬间安静的氛围,饶有兴致的看着热闹。
“留下来,好呀,都别废话,来和老子比划比划,赢了我,你干什么我绝对不插手。”屠于今满脸杀气,眉间的伤疤仿佛要裂开一样,吐露着新鲜的血肉,屠于今目光冷冷的扫视一圈,看着噤若寒蝉的一群人,他扯出一个笑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血气随着吐露的话语一并涌了出来,“要是没赢,一个个就给老子老老实实的滚回去。”
“要是不听话,那你们就都给老子永远的留在这里,不过是换另一种方式,我不管你们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世家,敢惹老子,杀一个和杀一群没什么区别。”
一众人望着突然暴起的屠于今大气不敢出,像群受惊的鹌鹑一样缩着脖子麻木的点着头。
屠于今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也不敢反驳。
一个个说是马上离开,不过在离开前还是摆了屠于今一道,将几个一同过来的年轻一辈留在了此处。
他们算准了就算是屠于今在丧心病狂,也不会对着小孩子下手。
没看到他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是只老鸡吗。
谢辞盈抱臂看着苦哈哈送别众人的屠于今,钟璟跟在他身后望着那群人的背影突然凑近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师叔,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呀。”
谢辞盈偏头瞭了他一眼,“哪里不对劲。”
钟璟一脸认真的表情,“说不上来,我右眼皮一直在跳,你说屠师叔会不会出事呀。”
谢辞盈不语,目光放在招呼那群被遗留下来的卧底的屠于今身上,屠于今的脸色还是没有什么缓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谢辞盈都能听到他的大嗓门。
“跟着我走,不要到处乱看,你们已经被丢下了,要是我心情不好你们就是老子手下的人质拿来威胁你们哥哥姐姐的。”大概是察觉到了谢辞盈的目光,屠于今顿一下往这边看过来,钟璟极有眼色的和他招了招手。
下一秒,屠于今的大嗓门继续响起。
“看到没,那边那个穿黑衣服的鬼鬼祟祟的就是老子抓来的人质,吃不饱,穿不暖,你们要是不想和他一个下场,就给我好好听话。”
被留下的几个年轻人本就被屠于今之前露出的那一手震撼住了,他一说,他们所有热的目光都放在了谢辞盈身上。
高高瘦瘦的,腰那么细,看起来风一吹就倒了。
看来日子是真的不好过呀。
被迫成为人质的谢辞盈:“…………”
能出什么事,要是屠于今真出事了,他一定大宴宾客三天三夜。
谢辞盈转身就走,钟璟急忙跟了上去。
“唉,等等我。”
“眼皮还跳吗?”
“到不似先前那般急促了。”
谢辞盈交脚步一顿,扭头对着钟璟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跳,让它继续跳,不准停!”
钟璟:“…………”
不知道是不是谢辞盈的诚心许愿感动了上苍,隔天一早他就听到了屠于今不省人事的消息。
一语成谶。
谢辞盈挑眉,有些不敢相信的往天琅天客房那边凑去。
屠于今的房门没有关闭,一大群弟子簇拥在里面,压抑沉寂的的氛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圈红红的,挂着鼻涕。
真出事了。
钟璟站在屠于今的门前,看到谢辞盈过来,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天琅天的大部分弟子都见过这个一整日披着兜帽的男子,也知道他和屠于今的关系颇有些水火不容的态势,现在屠于今出事,几乎大部分人都将怀疑的眼神投到他身上。
有几个性子急的想要冲出来理论,被一旁师兄弟拉住了。
天琅天做事向来只讲究证据,无凭无据贸然开口定下一个人的罪过,这是不公平的,也是错误的。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拉住的。
“你要做什么。”
谢辞盈想凑近看看自己的怨种师弟究竟是怎么了,他刚一动,身旁就有弟子火急火燎的跳出来阻止,手抵着剑鞘,一脸苦大仇深。
“没有我们的允许,你休想靠近屠师叔一步。”
“师弟,不得无礼。”
钟璟脸色难看的挡在谢辞盈面前。
拦路的弟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哑着嗓子,带着哭腔质问道:“我说错了吗,钟师兄,这人来历不清不白,是你把他带进来的,可是你知道他的底细吗,尚不知身家是否清白,容貌体征遮遮掩掩,不是心虚是什么,师叔出事了,我想护着他,不行吗。”
那弟子抹了一把脸,努力的压抑着哭腔,哽咽着:“屠师叔有我看着,就是邪魔外道我也不怕!!”
钟璟哑然。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真的不是坏人呀……你们要相信我说的。”
周围的弟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移动着脚步,挡在了谢辞盈的前方,牢牢地罩住了昏迷在床上的屠于今。
隔着一条不宽的空地,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方。
就像是当年天烬渊一样。
隔着一条深渊,所有人都默然的看着自己,毫不犹豫的将利刃插入自己的胸膛。
何其熟悉……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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