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族祭典渐进,整个傀影山从上到下风声鹤唳,神殿四周摆上了祭祀的檀香,烟烛,还有散发着宝光的灵石。
来来往往的灵族侍从步履匆匆,接待着从各界赶来参加祭典的客人,所有人在登上傀影山时,都不可避免的被山顶的那一座恢弘壮丽的神殿所吸引。
高大的穹顶仿佛要冲破天空,灵族财大气粗,各色灵石装饰着墙壁四周,还有屋檐,四根大柱子伫立在四方,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壁画,云和缭绕,祥云松柏相互映衬。
神殿长明灯彻夜不息,整座大殿灯火通明。
姬蔺一身素白跪坐在大殿的蒲团上,捻动手腕上的佛珠,低眉颂经,虔诚的像是佛前最虔诚的信徒。
他的身后是明明灭灭的牌位,在阴暗的光影里面,棕色的木牌上面流转着诡异的暗光。
最中间的那一块木牌上,刻着的是上一任族长的名字。
姬霓,她是姬蔺的双生姐姐。
姬蔺闭着眼睛,越到这个时候,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就越发的清晰。
他记得姬霓穿着绿裙子在傀影山跳舞裙摆染上晨光的样子,也记得姬霓一脸肃穆从父亲手里接过族长位置时的小心谨慎。
她是他的姐姐,他们一起长大,本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但是他们却一点也不相像。
他的姐姐,是个愚蠢又没有主见的人。
姬蔺轻呼一口气,他摩挲着手里的佛珠,闭着眼睛,对着空荡荡的神殿自言自语。
“姐姐,过两日就是祭典了,这是我当上族长之后举办的第二任祭典。”
姬蔺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弧度,叹了一口气,“姐姐,我有两个孩子,很巧,和你我一样都是双生子。”
“阿河很听话,他是哥哥,他不像你那样心慈手软,他知道自己的该做什么,姬芦羽是他妹妹,就像是你我当年一样,你没有杀掉我,所以活到最后的是我。”
他声音低缓,不带一丝情绪,再说到杀戮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分兴奋。
“他以后会是一个很好的族长,族中这次祭祀过后,灵族会比以前更强大,三界里面没有人再敢看看轻我们灵族,我们也不再是蜗居在傀影山上依靠着大山生存的小可怜了。”
“姐姐,你要承认,我比你更适合当一个族长。”
“以前,现在,乃至于未来,这都是事实。”
空荡荡的大殿回荡着他的声音,泛着几分冷气,素白长袍的背影看着格外的消瘦,但是哪怕是跪着的,他的背依旧挺拔昂扬。
姬蔺慢慢地站起来,拍了拍袖袍,古井无波的眼神盯着空荡荡的前方。
像是在缅怀过去,又像是在透过不甚清晰的现在,看向未来。
姬芦羽被禁足之后,在房间里面呆了几天之后,就有些坐不住了,但是没有父亲的命令,她是一步也不敢走出房间。
她有经验,父亲最多关她几天,就会让人放她出去。
等到姬蔺派人解除她的禁闭后,她一刻也等不了,匆匆的赶往神殿。
大典在即,这是整个灵族的大事,她不想要缺席,之前父亲已经答应过她了,会让她主持这次大典。
说不激动,是假的。
从小到大,她虽然是灵族的二小姐,但是族中的事物,父亲从来都不会让她参与,他的理由是哥哥是未来的族长,他才是主理这些事情第一人选。
道理姬芦羽都懂,但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她是难过的,她也很努力,她不比姬河差劲,甚至比不学无术的他优秀百倍,但是父亲的目光永远只会看到姬河一人。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从未例外。
这是第一个父亲交给她指明让她去做的事情,姬芦羽想让父亲好好看看,他一点也不比姬河差。
姬芦羽走的飞快,但是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哪怕步履匆匆依旧不显狼狈,她束发髻,步摇在耳边微微晃动,着一袭绿色长裙,裙摆上绣上星星点点的乳黄色的拜月花。
走起路来,裙摆飞扬,摇曳生姿。
突然,姬芦羽脚步一停,探究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座宫殿的转角处,方才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傀影山的一处偏僻宫殿,人烟稀少,院子里面枯枝败叶积累了一大片,一脚踩上去咯吱作响,石凳上积压着厚厚的灰尘,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屋檐上筑的燕子窝,唧唧哼哼的,受了惊吓,一个个缩着脖子往翅膀底下躲。
“上一任族长在的时候,我倒是听说过不少她的事迹,无功无过,怎么人一走,这院子就荒凉成这样,也不派人过来照看几分。”
涂白看了一眼落灰的窗柩,展开扇子,瞥了一眼身边的人,意味不明的说道:“人走茶凉,人情冷暖,倒让本尊颇为感叹呀。”
姬河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好不容易清出一片可以落脚的干净地方,“殿下,想要骂我们没良心倒是不必如此委婉。”
“我脸皮厚,您请坐着骂。”
涂白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装疯卖傻了,这是清醒了。”
面对着自己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请过来的大佛,姬河哪里敢放肆,他如今有求于涂白,姿态理应放得低些。
“殿下还想说些什么,索性一次性说完,我都听着,说完之后,还请殿下给我点时间,听一听我想说的话。”
姬河脸上带着恳求,说实话,这是涂白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正经的模样。
他还记得上一次见着人,颇让他有些瞠目结舌。
涂白几百年三生石没有动静,不知道灵族是什么打算,突然说起来要和他议亲。
姬河就是灵族派来和他议亲的人,涂白那时候对着事情不太关心,他没想过成亲,天帝陛下也不会罔顾他的意愿。
涂白只想走个过场,好好的,让双方的脸面都不要太难看。
但是姬河此人是个奇人,登上九重天,好歹代表的也是一族的颜面,涂白现在还记得他那一身格外显眼的红色裙装,上面绣着大红大绿的花朵,搽脂抹粉,大男人打扮的比神女还要妖艳几分。
涂白对于男扮女装这一事并无太大看法,但是这样的事情也是要分场合的,他上九重天是帮他妹妹议亲的,如此打扮,莫说涂白,就连天帝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当下就替涂白拒了这一桩婚事。
他和灵族的那位二小姐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是也不免生出几分同情,若不是他打听过姬河平日里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一幅打扮,他会真的以为她的这位嫡亲哥哥是故意想要毁坏她的婚事。
之后涂白忙于处理长渊的事情,匆匆见过姬河一眼,对这人的印象和观感并不太好。
酒色财气,人间的恶俗他倒是占了个全。
在他看来,他的那位嫡亲妹妹要比他优秀得多。
但是现在,涂白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那一脸严肃,脸色凝重到有些让人找不出之前那个纨绔子弟的一点影子,陌生的有些可怕,这人到底是带了多少层面具。
他突然生出了几分兴趣。
涂白手撑在桌子上,扇子一点一点的,懒洋洋的再加上他那张丝毫看不出攻击性的脸,一丁点也没有战神的锐气。
但是姬河丝毫不敢放松,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多敏锐,狮子就算是打盹也是狮子。
姬河深吸一口气,“您想知道姬霓的死因吗。”
语出惊人,涂白眼神里面闪过一丝凌厉,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看到他感兴趣,姬河沉重的心情稍稍的轻松了几分,他看着涂白的眼睛,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我的姑姑是被我父亲杀死的。”
空气里的氛围渐渐地紧张起来,安静的只有姬河娓娓道来的声音。
风声渐凄紧,姬河低着头,说到最后尤为的艰难,地上的落叶被风一吹,在空中打了个圈,缓缓地下落,被他接在手里面。
他的目光悲伤又无奈。
“这就是灵族双生子的秘密。”
“所以,你是打算破坏姬蔺的计划,让祭祀大典举办不成。”
“不然呢。”姬河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他勾着脑袋,双手抱着头,压抑着出声,“我不知道父亲有多固执,但是我很清楚我劝不了他,我能做的也很少,但是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他眼底一片猩红,语气决绝,“我绝对不会让祭典顺利举行。”
涂白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站了起来,“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不过姬河有一些话你应该还没有说清楚,但是我也不追究,没兴趣。”
“我只是要确认一个事情,我帮你拖住姬蔺,你就要告诉我如何解决我家兰颂身上问题的法子。”
涂白用扇子点了点他的脑袋,“你知道骗我有什么下场吧。”
姬河猛地抬头,不知何时他眼底蓄满了泪水,重重的点头,“自然,只要殿下把答应我的一切做好,我一定会信守诺言。”
“好,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涂白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原地,姬河呆了一会儿,也随后离开了。
院子里面,屋檐上的燕子颤抖着翅膀,脑袋小心翼翼的抬起,突然墙角传来一声惊动,它猛地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院子的拐角处一片绿色的裙摆悄然的隐身在暗处。
姬芦羽站在角落里,脸色晦暗不明,她死死的咬着牙,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一切。
她有着一张和姬河九成像的样貌,但是这是曾经她最厌恶的事情,这张脸明明一模一样,但是受到的却是不一样的待遇。
他占尽了一切的好处,父亲的宠爱,族长继承人的位置,呵呵呵呵,姬芦羽觉得想笑,老天都看不惯了,让她听到他的密谋,
为什么姬河要破坏祭典,为什么涂白殿下要帮助他。
姬河是想要做什么,他还不满足他拥有的一切吗,为什么,姬芦羽想不通。
但是她不在意,所有一切挡在自己面前的人都是自己的敌人。
祭典是自己的唯一能够被父亲看到的机会,姬芦羽暗自咬牙,她绝对绝对不会让人成为她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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