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残叶,荒凉的小院里面萧瑟的让人缩起脖子。

    “殿下,你想知道我姑姑是怎么死的吗。”顶着涂白探究的目光,姬河略有些局促的抠着手指,“这里是我姑姑的院子,她叫姬霓。”

    许是太过于紧张,他说的话有些慌乱,“你知道吧,是上一任族长。”

    涂白点了点头。

    得到了回应,姬河慢慢地放松下来。

    “我和阿羽都没有见过我姑姑。”

    他的声音有些苦涩,像是含着黄连一样,经年累月的沉淀,一张嘴满是化不开的苦味。

    涂白是很称职的倾听者,他没有打断他,看着他的目光流连在这个荒凉破败的小院子了,带着几分怀念。

    “姑姑继任族长的时候,很青涩,当时因为长渊的影响,灵族大部分人都死了,傀影山上萧条的只有几百个人。”

    姬河叹了一口气,“几百个人,族群微弱,也不过如此。”

    “为了灵族的未来,姑姑打算封闭傀影山,我父亲不同意,一旦傀影山封闭,灵族就会在三界彻底的销声匿迹。”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

    涂白眯了眯眼睛,百年前长渊的那次大震动,确实是让许多人受了苦,就连神界,也战死了不少神君。

    不过他记得,好像也是从百年前姬霓身死之后,灵族突然有了能够抑制长渊暴动的秘法,这其中难不成是有什么联系。

    姬河多聪明呀,他知道只要他一提起百年前灵族的暴动,涂白绝对会联想到灵族秘法,灵族秘法是灵族迄今为止最大的秘密。

    也是……最肮脏不过的事情。

    “殿下想的不错,这其中的联系也是我成年之后才从我父亲那里知晓的。”

    他说的有些困难,言语艰涩不已,“灵族若的双生子,必然是一强一弱,二者灵力相辅相成,互相吞噬。”

    说到这涂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父亲是弱势的哪一方,姬霓是他亲手杀掉的。”

    姬河点了点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父亲百年前一次外出回来之后,我姑姑就莫名其妙的身死了,在父亲继任族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举办祭祀。”

    “那次之后,长渊的暴动确实得到了抑制,灵族也从籍籍无名到声名彻底响彻三界。”

    涂白若有所思,“所以,你这次找我,是因为你妹妹。”

    “这次祭祀最大的祭品是你的妹妹,你的父亲想要你在祭典上亲手杀了她。”

    姬河一怔,似是没料到他会如此的敏锐。

    “不要这样看着我。”涂白挑了挑眉,勾起嘴角,“祭祀临近,你和你妹妹双生一体,若不是为了救你妹妹,我是真的想不出其他你找我的理由。”

    “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我,就不怕我日后张扬出去。”

    “这有什么好怕的。”姬河自嘲般的笑了笑,“罪人都要受到处罚,姬河不例外,我也不例外。”

    “除了阿羽,没有一个无辜的人。”

    “…………”

    涂白噎住,好久之后问了一句,“你做的这些她知道吗。”

    姬河摇了摇头,“她不需要知道,她也不用知道,祭祀结束之后她会生活的很好。”

    似是想到自己的安排,姬河眼底流露出一丝温情,“我都给她安排好了,我在远离傀影山的地方给她安排了一处小院子,里面种满了拜月花,等她到的时候,也都快开花了,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在院子东边的树底下埋了一壶酒,等到几十年之后,她带着她的道侣或许还有一个孩子在赏月的时候一起分享这壶酒,太阳东升西落,她会生活的很好,很快乐。”

    说这话时,他嘴角是带着笑容的。

    涂白想了很久说了一句,“他们喝酒的时候应该会想起你。”

    “…………”

    两人谈话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戏剧性的翻转让姬河有些没反应过来,以至于在姬芦羽指认他的时候,他除了瞪大眼睛之外做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动作。

    就连涂白也有些意外,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兄妹阋墙,还是发生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事情发展到现在,就算灵族想要挽救,关起山门自己处理也做不到了。

    没有理会那些意味不明的眼神,姬河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艰难的笑容。

    “阿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杀死祭品,破坏祭典,这样的罪名足以让姬河在灵族待不下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会这样对她。

    涂白看着祭坛上脸色煞白如雪的姬河,又看了看和他对峙的姬芦羽,姬蔺倒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老神在在的闭着眼睛,没有偏颇任何一方。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姬河希望在祭品踏上祭坛的那一刻他就马上出手,牵制住姬蔺,其余的全部交给他,无论是破坏祭祀,还是把姬芦羽送出灵族,他都安排好了。

    但是现在事情完全没有按照姬河想象的那样发展,祭品身死,再加上姬芦羽不清不白的指责,姬河可能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费尽心血安排的一切,全部被自己妹妹毁了。

    他想救她,她想杀他。

    姬芦羽嗓音尖利,她指着姬河,脸上涌现出来的恐慌看得出来是真的害怕,“是哥哥,真的是哥哥,我有证据。”

    说着,她忙不迭掏出一个留影石。

    灵光大亮,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涂白都在第一时间看清楚了留影石上面的画面。

    姬河穿着黑色的袍子,正从祭品的房间里面走出来,他手里面还拿着一个带血的匕首。

    他站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往四周看了看,似是在确认四周是否有人看见他。

    他擦了擦手,没有停留,很快就消失在画面中。

    全场哗然,一时间,所有人落在姬河身上的目光充满了质疑,迫切的需要他的一个解释。

    姬芦羽手握着留影石,指尖泛白,看得出来她很害怕,她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姬蔺,“这是我留在门口的留影石无意中拍到的,我当时害怕极了,什么都不敢说,害怕哥哥会因此杀了我。”

    闻言,姬河闷声嗤笑了一声。

    涂白坐在椅子上,百无聊奈的用手瞧着椅子,听到这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兰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的移开了眼神。

    涂白注意到他飞快移开的目光,坏心思乍起,他用手勾了勾兰颂的小指头,“兰兰呀,你看我对你这么坏,你以后长大了会不会想要杀了我。”

    三途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竖起耳朵认真的听,说实话,她确实也是挺好奇的。

    “以前会。”兰颂想都没想,回答得飞快,“现在不会。”

    嗯,涂白一愣,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勾起他的小拇指,兰颂也不挣扎,端坐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耳朵染上了一丝红霞。

    涂白闷笑,“兰兰宽宏大量,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三途这时不死心的凑上来,小声的问道:“那我之前给你梳辫子的事情你是不是也忘记了,这事情也算是翻篇了对吗。”

    兰颂面无表情的偏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满的都是对无知少女的怜悯。

    想翻篇,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呵,休想。

    我一笔一划都在心里记着呢。

    三途:“…………”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事翻不了篇。

    他让她等着。

    ………………

    啊,这对她充满了恶意的世界。

    三途往椅背上一摊,突然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现场的气氛隐隐的有些不对劲。

    “涂白哥哥,他们怎么都在……看我们。”

    三途结结巴巴的说着,在满场的目光下,梗着脖子往涂白身后缩。

    涂白这时候已经站起来了,他懒散的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目光如炬盯着祭坛上的姬芦羽,薄唇一张一合。

    “二小姐,你刚刚说我家兰兰做了什么,本尊没听清楚,麻烦再说一遍。”

    兰颂,兰颂做了什么,不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吗,什么时候扯到兰颂身上了。

    三途猛地从涂白身后钻了出来,蹭到兰颂的身边,看着矮她半个头的少年,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你做了什么。”

    “这女的说我和她这蠢货哥哥一起杀了上面那群没穿衣服的人。”

    简单明了,三途瞬间就明白了。

    嚯,这是想死呀。

    !!!!

    什么玩意。

    “这是谁传出来的造谣,要不要脸啊,污蔑一个孩子。”三途想也没想,直接对着祭坛上的姬芦羽冷笑,“嘴一张一合,这谣言就出来了,没有证据的事情能凭着你乱说,兰颂是涂白哥哥带过来的,由得了你随口污蔑。”

    姬芦羽一愣,似是没有想到第一个跳出来指责自己的是个不认识的小神女。

    这边涂白的眼神也似有似无的往这边看,压迫力十足,姬芦羽强力稳住自己心头的慌乱,“我没有乱说,祭品身上有长渊的气息。”

    “你们自己看啊,他身上有长渊的气息,你们都看不见吗。”

    她重重的一磕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真的只是太害怕了。”

    她对着姬河说道:“哥哥,你不要怪我。”

    姬河想笑又笑不出来,他捂着嘴低着头闷笑着往后退,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的抬起头,“这是你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叫我哥哥。”

    姬河知道全都完了,姬芦羽如何做他都不会多说什么,但是他万万不该把涂白扯进来。

    小打小闹涂白也许还能一笑置之,但是姬河知道他对自己身边那个孩子是不一样的,能够答应自己的这样无理的要求只为了帮解决那孩子身上长渊的隐患。

    这样的人,在涂白心里的分量想都不用想会有多重。

    他没有说话,冲着涂白站的地方腾的一声跪了下来,“殿下,小妹无礼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多多宽恕。”

    现在,也没有必要在父亲眼前隐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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