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先前谢辞盈没有收拾多余的屋子,他昨晚直接把这小崽子带到他的屋子里面,自个在书房里面应付了一晚。
啊,脖子好痛,书房的床实在是太硬了,一夜没睡好。
谢辞盈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脖子,缓步走到床榻前。
床榻安安静静,一点动静也没有。
还没醒吗。
谢辞盈看了看外头的日头,想着再晚一点就赶不上饭堂的早食了,他没有再犹豫,一把掀开帘子,“小师弟,起床了,太阳……”
“啊………你干什么!!!”
看着那一把寒光泠泠的匕首,谢辞盈的睡意彻底没有了。
他目光一震,身体快过脑袋,急忙往旁边一闪,避开了向自己刺过来的匕首。
在晚一秒,那匕首就要扎到自己的眼睛了。
饶是谢辞盈脾气再好,此刻也有些生气了。
他疾步上前,一把抓住薛让尘的手腕,夺过匕首,重重的扔到地上,“大早上的,你在发什么疯!!!”
“这东西也是能随便玩的吗。”
薛让尘目光愣愣的看着被丢到地上的匕首,手掌不自觉地收缩,眼神低垂,目光放空的盯着地下。
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他没有意识到谢辞盈在和他说话,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整个人全然是在依靠着本能行动。
看着这样的薛让尘,又想到师尊说的关于这小子的那些事情,谢辞盈心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说不上愤怒,只是觉得难受。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总之压抑的厉害。
啧,谢辞盈心里翻江倒海闪过几个念头,强压下暴力解决问题的念头,捞过床上的被子,把薛让尘裹得严严实实,夹在臂弯下,一边往外走一边止不住地念念叨叨。
“老实点,再敢在我面前耍那些玩意,看我抽不抽你。”
薛让尘不说话,也不反抗,只安安静静的被他夹带着往外走。
谢辞盈目的明确,出了吞天阁,直奔药峰山头。
一路上这诡异的造型倒是引来不少侧目。
观宁正把昨日采回来的药草分门别类,准备送到药库的时候,就看到谢辞盈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臂弯下还夹着一团不明物体。
他一愣,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三师伯,你在哪,我来找你看病了。”
谢辞盈打完招呼,也不等回应,砰的一声推开药阁大门,大嗓门隔着九重回廊听得清清楚楚。
“三师伯~~~师伯~~”
药峰长老心尖一颤,下一秒,手一抖,手中的两生花飘了几片花瓣到自己刚刚做好的药剂里面。
看着颜色渐渐变得浑浊的药剂,这药足足花了他三天的时间,不眠不休的守在药炉面前寸步不离,眼看着要成功了,被这一声嗓门吓得直接功亏一篑。
他胡子抖了抖,手上药罐子咔嚓一声碎掉了,观宁方走到药阁门口,就被三长老极具穿透力的怒声吓到了。
“我的药……我熬了三天的药,没了,没了!!!”
“混账玩意,给老子滚过来,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话音刚落,谢辞盈笑意盈盈的从门口探头,像是没看到三长老吹胡子瞪眼一般,十分不怕死的应道:“三师伯,在这,我在这,别喊,别喊,我方才过来,看到不少师兄在炼药,还是轻一点为好。”
“你小子……”
三长老指着他的鼻子刚准备开骂,就看到谢辞盈抱着一团棉被灵活的蹦到他身边,唰的一下展开,薛让尘从里面掉了出来。
他被这一下大变活人给吓到了。
“三师伯,你可以一定要救救我师弟啊。”
三长老生气归生气,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那孩子脸色难看,人命关天的事情可不能有一丝的马虎。
他白了谢辞盈一眼,蹲了下来,“你师尊何时又给你收了个师弟,怎么没听说过。”
“哈。”谢辞盈一脸惊讶,表情格外的夸张,“三师伯您竟然不知道吗,二师伯,掌门他们都知道呢,怎么,没一个人告诉您这个消息。”
“这不会呀,我师尊前几日还说要找你们商量商量,不会吧,师尊他难道没有来找您吗。”
越说他越夸张。
“哇,您是不是被他们排挤了。”
三长老:“………………”
不生气,不生气,医者仁心,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医者呢。
谢辞盈还没完,不着调的继续吧啦吧啦,“师伯,您还不知道吧,我这小师弟姓薛,中州薛家的那个薛。”
“薛?”三长老手一顿,脸上带上了几分不自然,但下一秒又遮掩的很好。
他的手从薛让尘手腕上放下,扶着他的脑袋,不经意的问道:“你师尊现在如何。”
谢辞盈一愣,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这谶语对师尊是有影响的对吗。”
谶语,三长老彻底不淡定了,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师尊连这都告诉你了。”
“为何不能,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谢辞盈坦坦荡荡。
三长老沉默了,师兄,你当年对我说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不能往外说,可他倒好,倒是转眼就告诉了自己徒弟。
“你师尊还说什么了。”
谢辞盈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师尊现在已经闭关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闭关前让我好好的照顾小师弟。”
闻言,三长老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身从身后的药盒里拿了几个白玉瓶,脸上带着几分随遇而安的气质,“你师尊既然这样吩咐了,你照做就是。”
他打开白玉瓶,往里面滴了几滴药剂,“你也别想着从我这里套话,关于谶语我知道并不比你多多少。”
三长老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现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潜藏着一股未知的风暴,这风暴会将他们所有的人全部吞噬。
“你小师弟身体问题倒是不大,不过遭此大难,记忆灵台方面受了些损伤,想要恢复,你要多花点心思。”
“他现在估计谁也不认识,你师尊……要是有话要问他,当下怕是急不得,需的徐徐图之,得让他康复了。”
“每日来我这里拿一些补身体的灵药混以山间的晨露,每日一碗,三十天不能断。”
谢辞盈捧着一个小白玉碗,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叶尖上的那一点露水,打了个哈欠,这已经是他为给小崽子熬药坚持的第十天了。
他严格怀疑三师伯是在捉弄自己,为了报复自己毁了他一炉药剂。
不然为什么小崽子喝了这么久,连句师兄都没叫过。
观宁走过来,把手里的药篮子递给谢辞盈,“喏,这是今天的份额。”
“啊?”谢辞盈睁着迷蒙的眼睛,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声,“药来了,哦,好。”
白玉碗里的水也接够了,他接过观宁手里的药篮子,翻了翻,“还是和以前一样,辛苦你了。”
“药材不变,不过从明日开始熬药的水要多加一碗,药力稀薄些,慢慢将养着。”
谢辞盈手一顿,有气无力的喊道:“加一碗水,我记着了。”
说完,他左手提着药篮,右手托着碗,转身向观宁告别,“走了,大恩不言谢,下次找你喝酒。”
望着他的背影,观宁目光复杂。
以往他目送谢辞盈离开的时候,大多是送他下山,谢辞盈还背着一把长剑,穿着白衫,束着高高的马尾,落拓又潇洒。
他向来是待不住的,每次从山上回来,不超过十天,总会嚷嚷着下山,每每听到他说山下多么多么热闹,人间的河堤上的灯火绕过整座山城,辉煌又耀眼,这时候,观宁难免会生出几分向往。
不过这股子劲头过去之后,他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待在山上。
太热闹的地方不适合他。
不过这一次谢辞盈在山上停留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在他的印象里面这还是第一次。
为了他那个小师弟,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揣着白玉碗,一蹲就是一早上,回去之后,还要熬药,这又是几个时辰。
他从未见过他对谁这么有耐心过。
被他藏在吞天阁的小师弟他也见过,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开口说过一句话。
三长老说他是伤到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他不止一次看到过那孩子那匕首攻击谢辞盈。
坚硬的寒冰轻易的不会被融化,就像有些人天生没有心。
观宁舔了舔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直到那个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他也没有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不对等的付出和等待真的会有回应吗。
这句话就算他问了,谢辞盈也没办法回应他,他现在全然考虑不到以后那么遥远的问题,此刻他最想解决的就是怎么把怕苦的师弟从被窝里面拽出来。
“让尘啊,这都喝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习惯呢。”
谢辞盈抓着被子,一脸无奈的看着埋首在被窝里面的那个脑袋。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能哄了。
谢辞盈堆着满脸笑容,轻声细语的说道:“我数三下,你要是再不出来,要是等着我把你拽出来的话,今天的蜜饯就取消。”
这句话说完,下头死死拉着的抵抗力量消弭了不少。
薛让尘扒拉着被子,面无表情的探出头,黑黢黢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谢辞盈竟然读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他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奈,“撒娇也没用,这都是我们之前说好的,你把药喝完我就给你蜜饯,不然就没有,你可别耍赖啊。”
薛让尘眨了眨眼睛。
“哎哎。”谢辞盈急忙说,“你可别说我没告诉你,当时我说的是要是你同意了,就眨一眨眼睛。”
谢辞盈一脸的义正言辞,“说好的事情不能耍赖啊,这是师兄教给你的第一课,你眨眼睛了,就是同意了,这事没得商量,你也不能反悔。”
薛让尘:“…………”
猛地一掀被子,又把自己埋了进去。
看他这样子,谢辞盈忍不住的想逗他。
他贱兮兮的凑近,贴着被子小声说道:“别生气呀,你要是叫我一声师兄,我今天就准许你吃两颗蜜饯。”
“叫一声,就叫一声。”谢辞盈越说越起劲,恨不得动手掰开薛让尘的嘴巴,“你说师兄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喜欢你喜欢的不要不要的,怎么样。”
“…………”
薛让尘猛地掀开被子,拿过药咕咚咕咚囫囵灌了下去,喝完之后,脸色难看的罩上被子,把自己死死地包裹在里面。
他有些犯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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