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今天当着众位王公大臣的面为太子说话,还说太子做的错事,许多都是他帮衬的,求皇上一并责罚……”
“皇上当时就大怒不止,连桌上的茶碗都砸了,之后狠狠责骂了十三爷一番,说……说他为人臣不忠,为人子不肖,为人弟不悌……”
“况且皇上之前已经下旨,说只要为废太子说话的,无论是谁,一律惩处……”报信的小厮说到这里,不得不住口——只见兆佳氏的脸上半分血色也无,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
“福晋留神!”苏晓星立刻冲上去扶住了她。
兆佳氏眼里含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苏晓星身上。在这个时刻终于到来后,苏晓星反而冷静了。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搀着兆佳氏坐回座椅里,一边沉声问那小厮:“你接着说,皇上最后要怎么处置?”
如果此时府里的众人还有理智的话,他们一定会觉得这个苏格格不懂规矩: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妾室怎么敢顶在前头?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茫然无措,那小厮听见有人问话,便觉得轮不到自己担责任了,结结巴巴地应道:
“皇上……皇上下旨,连十三爷在内,咱们往后不能再出府门一步……并且还,还派了步军统领和宗人府的人过来,过来……闭锁府门,加以看管。”
这是像大阿哥那样的变相圈禁?苏晓星心中一震。
看来她还是猜的太简单了些,胤祥这次的“背锅”,一定有什么地方超出了康熙预设的范围……
只是现在这乱糟糟的局面并不适合她深入思考这些,她首先要做的,是宽慰这几个已经开始哭泣的女眷:“姐妹们且听我说一句,现在可不能只顾着哭啊!”
这句话她说得很大声,使得屋内一瞬间静了下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苏晓星的脸上时,她的脸颊有些发烫,可心里却平静得可怕——甚至想起了某部名著里的经典台词:“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能哭死康师傅乎?”
先端起还温着的杯子,让兆佳福晋喝了一口水;再走到念儿身边,用自己的帕子换了她的——她的那一块已经被眼泪浸透了。
看着大家都略微冷静了一下,她这才将视线转回到那个小厮身上。
“只是如此?”
小厮也被苏晓星此时的气势镇住了:“还……还有一条。”
苏晓星咬了咬后槽牙:“说。”
“皇上的口谕,让十三爷……从今日起,每天都在府里跪上两个时辰。皇上说如今天气也冷了,让十三爷……一个人跪着清醒清醒。”
苏晓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现在的天气——这么大的雪里跪着?
她生出一种本能般的难以置信:哪有这么折腾人的,这爷俩真的是亲生父子吗?
然后,她的理性告诉她: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处罚是再正常不过了:封建皇权异化下的父子,哪还算得上什么父子。
只是,胤祥的病根,不会就是这样落下的吧……想到这里,苏晓星的心里也有些乱。她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改变这样的发展呢?
而那小厮在退下之前,还畏畏缩缩地说了两句:“方才宫里已经来人,说是奉旨看着十三爷悔过的……此外,步军统领的人……这一阵也该到了。”
苏晓星和石佳念儿当天下午就回到了西侧院。
和苏晓星预想的最坏情况不同,步军统领的人来了之后,只是围着阿哥府留了些岗哨;更重要的是,如今在任的步军统领九门提督——隆科多,还专程来拜望了兆佳福晋。
隆科多,这又是一位重量级。好不容易哄得念儿不再流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苏晓星还要把这乱七八糟的一天重新回忆梳理一次。
回想起隆科多在见到她们这些女眷时还算温和有礼的语气,和他“不经意”间提起的,雍亲王对十三弟的情况很是忧心……
苏晓星也有些搞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给谁背锅了:胤祥给太子背锅,老四就没必要这么着急,已经知情的康师傅也没必要罚得这么重;
如果胤祥是给老四背的锅,第一他的上奏里根本没有提到这点,而老四这么明显的关切,也会直接把自己暴露出来……
这中间大概还有一些她不了解的东西。
苏晓星无奈地放弃了思考前朝的局势:就算她真的想到些什么,就目前这个被圈禁的局面来看,也是完全没用的。
想要在这些事中更进一步,既需要胤祥改变被圈禁的状态,也需要她获得胤祥的信任和支持;而能够同时达成这两条,就需要一个难得一遇的机会。
苏晓星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这个机会,马上就要到来了。
而想要利用好这个机会……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总要付出点什么。
在苏晓星绞尽脑汁想一个破局之法的时候,也有人在为她担忧。
雍亲王府里的年侧福晋就是其中一位——只是她的担忧和王爷、福晋以及王府上下的所有人都大同小异,而四爷那里会有这样的反应,朝廷上下也是早有预料。
而另一个人——一个常在御前侍奉的人展现出的担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成了苏晓星所期待的“机会”中的一部分。
“朕瞧着,你这几天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事情发生后第四天的上午,皇上和往常一样用过了早膳,就在清溪书屋里批起折子。而这句话,他就像闲谈一般,随口问面前伺候笔墨的女子。
那女子应声回话:“让皇上为这般小事劳神,是奴才的罪过。只是……奴才今年进京待选时,与几人交好,其中两人,近况不佳,奴才因此忧愁。”
能说出这一番话的,除了伊尔木还能有谁?
她入宫后的日子也不好过,皇帝只是有时想起来就叫她伺候——字面意义上的那种,生儿育女的事仍然被汉妃们包揽。
宫里却已经对她眼红不已,有年轻天真的汉妃将她视为争宠对手,但更多的人,则担心她也会成为某个小阿哥的生母。
这种情况下,伊尔木一直保持着谨小慎微,几乎时时刻刻将“不看,不听,不说”记在心里。
她唯一一次破例,就是在刚才的这一刻。
皇帝停住笔,看着这个躬身垂首的小姑娘。
也不知他是被这种年轻人之间纯粹的情义所感动,还是想起了什么藏在心里的旧事,几乎没和伊尔木说过几句话的他,竟然主动提起来:“你说的,可是十三府里的那两个格格?”
“正是。”伊尔木深知自己绝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十三造的孽,和她们本没有什么关系。”
皇帝又提起笔来蘸了朱砂,一边批阅奏折,一边云淡风轻地说道:“朕会让内务府的人查查她们的家人,找个由头赏赐点东西,也好让她们心安。”
这些事情,苏晓星自然是一概不知。
不过就算她知道了,估计也会莫名其妙:首先,她就没有什么正经“家人”。
其次,是府里今天又乱成了一锅粥——这场初雪下到今天都没有停,而在一寸深的雪地里跪了四天之后,胤祥发起了高烧。
当时的场面是一片混乱,直到好一会之后,女眷们才有了分工:云福晋负责照顾孩子们,珠福晋和念儿在里间照顾胤祥,而苏晓星则搀着身怀六甲,不能近前的福晋在外间听老大夫念叨:
“五内郁结,心火炽热,已有阴虚之征;又有外寒侵体,内外勾连,就成了这般凶险的状况……”
老大夫不住地摇着头:“这要是不仔仔细细地养上十多天,是很难大好的。”
苏晓星和兆佳氏对视一眼。她们都清楚,明天一早,宫里的太监还是会来盯着胤祥“悔过”的。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机会吗——苏晓星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兆佳氏的手:“姐姐别怕,我自有办法。”
感受着苏晓星双手传来的温度,兆佳氏红着眼圈点点头。
“只是,格格您有什么变法呢?”当天夜里,凝绿问出了和兆佳氏一模一样的问题。
此时此刻,苏晓星已经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了然于心了。只是……苏晓星看了看眼前的凝绿。
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但她可不能把无辜的凝绿也拉下水。
她拉住凝绿的双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凝绿,听我说。”
“我现在要去赌一把——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日后一定细说;但你要帮我两件事。
第一,明天卯时你叫醒我,我会赶在辰时去前院……当然,这事福晋是知道的。第二,到了前院之后,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搭话,总归明天都能有个结果。”
“格格……”凝绿的心里涌上了一抹极度不安的情绪。
这种情绪,爆发于第二天早上她见到那位宫中服色的公公时。
这位刘公公如今只有一件差事,那就是每天辰时来看着十三阿哥跪两个时辰,然后回宫禀报皇上——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来一回就是皇上在打十三阿哥的脸。
今天出门前,他就听徒弟悄悄告诉他,十三阿哥貌似病了,还病得不轻。
刘公公还没想好要怎么才能交差,到了十三阿哥府上,却见到一个年轻女子立在前院里。
见到他之后,那女子上前一步就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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