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还有大块的碎石可以落脚，楚惊鸿顺着雪坡滑到底部，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开凿过的洞穴，猛烈的风雪被挡在了外面，让人终于有机会喘一口气。
张起灵蹲下身，三两下拂开地上的雪，那些藏在积雪下的黑色石头就显露出来了，竟是一座磨崖石雕的边角。
那磨崖石雕刻的是楚惊鸿从没见过的生物，像蛇一样的长条，上面雕刻着细密的鳞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中国传说中蛰伏在地而未升天的蟠龙。但它又长满了数不清的长腿，水桶粗的身体是环节状连接的，看起来像是一条巨型蜈蚣，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楚子航退后几步，举起手中的摄像设备，尽可能地拉开视角把整座石雕纳入镜头范围，好让坐镇后方指挥的叶秋也能看到全貌。
“是百足龙。”耳麦里很快传来叶秋的声音，“根据现有的历史记载，这是东夏国的龙族图腾。”
龙作为神话传说中的生物，古代各族都对它有不同的描述，就连长猪鼻子的都有，纯看古代人民想象力有多丰富，像条蜈蚣也没什么了。
本国人不觉得有什么，几名来自国外的专员倒是对此很好奇。毕竟根据现存有的龙族尸骸判断，龙应该是脊椎动物，有宽大的蝠翼，锋利的爪牙，坚不可摧的鳞片。
当下，叶秋简单科普了一些东夏历史。
队伍中没有考古专业的，专员们顶多就修过一门《龙族谱系学》，对中国古代墓并无研究，关于东夏国的历史，也就听个稀奇。
张起灵倒算得上专业对口，不过他那见不得光的道上身份，和国家层面考古工作人员还是有区别的。最近国内还在□□除恶，虽说卡塞尔可以为他安排新的身份，但还是低调点为好。
这位在“考古”方面堪称经验丰富的小哥伸手摸了摸龙头，随后手指探向龙嘴，直接从中拽出来一条黑色铁链。
盖维斯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是有什么机关？”
“这是墓道的封石。”张起灵扔开链条，弯下腰去摸石雕底座，又沿着边缘走了半圈，肯定地道，“有人不久前进去了。”
他指了一个位置。
这块墓道封石其实是有些歪的，方型底座下有一块大石头开裂了，这才让压在上面的封石滑开，露出后面的岩壁上一道容许一人侧着身通过的裂隙。封石挪动痕迹很新，周围还有一些未被积雪覆盖的脚印。
楚惊鸿闻到了硫磺的味道：“里面就是温泉？”
张起灵“嗯”了一声，盯着石缝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封石，好像有所顾虑。
楚子航检查了一番，认为周边地质痕迹并不像是塌方造成的，他提出一个可能：“这块封石压的是不是这道石缝？”
张起灵目光一凝。
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古代人民信奉风水，如果不是山体塌方造成的封石下陷，会拿一块百足龙形封石压住裂隙，说不定里面有什么东西。
叶秋谨慎地开口：“之前确定的温泉方位不是这里，我不建议你们进去。”
“离目的地还有多远？”楚子航询问道。
他们有专门的设备用于监听龙族胚胎心跳，之前就已经摸清大概位置，如果这下面就是墓穴，他们就真的要打起精神来了。
叶秋说：“还远，检测结果是在三圣山，按照今天的速度，明天下午才能到。”
楚子航：“明白。”
张起灵显然不打算等下去，这小哥没商量就把登山包扔在外面，动作敏捷地往那道缝隙里一钻，转眼就看不见人了。
“你们先在外面待命。”楚子航说完紧随其后。
他们一开始是发现了这里有人的踪迹才跳下来的，不管里头是不是有危险，都必须要进去看一眼。如果是普通人误闯，他们就把人带出来；如果不是，在这种时刻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一定与云顶天宫有关。
楚惊鸿已经习惯她叔叔的行动模式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里头那么窄，一群人挤进去出不来就完蛋了。她捡起他们两人扔下的背包，拍了拍上面的雪就坐在一边恢复体力。
叶秋只觉得队伍难带。
楚子航算是他的前辈，他知道自己管不住楚子航，没想到另外那个穿蓝色卫衣的年轻人，他也拦不住。
这支队伍里的人、包括叶秋在内，来这里的目的不尽相同，要不是卡塞尔丢失的胚胎在疑似龙族遗迹的云顶天宫孵化，他们也不会结成队伍。
叶秋虽没有特地去探究每个人的底细，但专员的基本档案还是看过的。唯一让他觉得神秘的就是这个叫张起灵的特派外编专员，看他在队伍里和楚子航平起平坐的样子，似乎大有来头。
不过，叶秋再怎么猜也猜不到这小哥几个月前还是国内有名的北派盗墓贼，道上说的“哑巴张”、“张爷”，就是这位了。
盖维斯显然不想就这么待在外面什么都不做，他倒不是担心进去两个人会出事，只是想拿到第一手现场资料。其他人在清点物资的时候，盖维斯就在翻箱倒柜地找装备，结果只找到一架无人机。
“没准备爬行机器人吗？”盖维斯讶异，作为一个加图索，任务指派给他的时候，装备部提供给他的东西总是要比别人多。
叶秋无语：“没有。”
这可是快被同化成巢穴的雪山，本来带物资进来就很困难了，小型无人机足够完成大部分探索任务，谁会多准备一个爬行机器人？岩壁上就这么小一条缝，用机器人探进去也就只能拍拍里面的照片了，碰到危险还不一定能回来。
叶秋还没说什么，楚惊鸿倒是先替他解释了：“前面是边境线，不能带太多装备。”
先前确定的胚胎位置在三圣山附近，那边上了雪线就属于朝鲜境内，万一被放哨的军人发现，他们带那么多装备不好解释。到时候就不是收回胚胎任务的问题了，直接上升至中朝边境冲突，这样叶秋会很难办，学校也会给予他们处分。
盖维斯听她开口，不禁扬起眉毛。
他总觉得楚惊鸿和叶秋之间有些古怪，毕竟楚惊鸿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可能为只见了一面的人说话，难不成他们以前认识？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盖维斯无所谓地想道。
他没再说什么，走到一旁去和顺子聊天了。
楚惊鸿揣着手坐在石头上，零星的雪花落在肩头，她感觉自己像个老大爷，只不过手边放的不是保温杯，而是一柄长刀。
这种悠闲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还在和顺子胡侃的盖维斯忽然耳朵一动，他警惕地偏头看向一个方向。
楚惊鸿直接提刀从石头上一跃而起，她跳得实在是太高了，像是武侠小说中轻功高手，几步借力就攀着石头上了高处，不知何时点燃的黄金瞳正死死地盯着那道岩壁上的裂隙。
“怎么——”顺子话说到一半便没音了，他听见缝隙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频率很密集，仿佛无数只细足落在地上。
那声音越来越近，大家的神经紧绷起来。
黑黢黢的缝隙里窜出一只长相似蜈蚣的长虫，两只、三只，数也数不清的虫子争先恐后地从中涌出来。它们的触须和脚都很细长，背上有一排红点，动起来的时候像是一股黑红色的浪潮。
“怎么那么多雪毛子！”顺子惊呼道。
楚惊鸿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她最怕的东西就是长了一堆腿的虫子，而这里全都是这玩意儿，颜色一看就是带毒的。
其他人倒是不怎么怕虫子，可这么大一群长腿的鬼东西潮水般涌来，给人的压力还是很大的。这么大一群昆虫，随便几只钻进鼻孔里都能搞死人了，饶是盖维斯都脸色一变，疾速往后撤退，还不忘拽着顺子的衣领拖走。
队伍抛下物资，纷纷爬到高处，看情况再确定自己要往哪里跑。毕竟上去了也是雪地，大风大雪，跑又跑不动，比在下面情况还要糟糕。
所幸，虫潮没有攻击在场的活人，反而往四面八方爬开，钻进雪地和石缝里，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要不是地上剩了不少昆虫挤掉的残肢断腿，完全看不出来虫潮汹涌而过。
“这是什么东西？”b组的专员问道。
“雪毛子，一种中药材，村里有人去抓来卖钱的，也有自己家里泡酒的。”顺子疑惑道，“可雪毛子一般都在山下啊？这种虫子太冷的地方活不下去的，雪线以上都看不到。”
盖维斯闻言皱起眉。
他认识这种昆虫，拉丁学名scutigercoleoptrata，但不知道用中文该怎么说，就干脆没有开口多说。他记得这并不是什么毒性特别强的东西，繁殖能力比其他昆虫要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群？
“是火山蚰蜒。”耳麦里传来叶秋的声音，他用了更为通用的正式名称来解释这种昆虫，“山里有温泉，环境适合蚰蜒生存，应该已经很多年了。”
“里面有问题？”盖维斯问。
“安全。”队伍频道里，先前进去探路的楚子航终于重新上线了，“都进来吧，在这里休整一晚。”
看来除了虫子以外就没其他危险了。
盖维斯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下面就要开战了呢，毕竟龙族胚胎孵化的时候总是会同步诞生死侍作为护卫，那些东西也很难对付。
他正打算招呼其他人进裂隙，扭头一看发现楚惊鸿还蹲在上面。
盖维斯：“你在干什么？要进去了。”
楚惊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虹膜依旧是璀璨的金色，气势冷冰冰的比虫潮还恐怖。她一言不发，握着刀蹲在高处的石头上不下来，有种打算蹲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盖维斯：“……”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你害怕虫子？”盖维斯扬起眉毛。
楚惊鸿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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