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东南角小门。

    负责厨房食材采买的王一搁下推车,提起袖角摸了把额头的汗,这才迈上台阶,轻轻扣门两下。

    门当即拉开,王一见守门的李仆妇,立刻赔笑殷勤道:“老姐姐好,您瞧,这不是送菜来了。”

    李仆妇探出头看看推车上覆盖的油纸布,似有似无地点点头。

    王一则趁这一须臾立马四处张望想寻之人,却无果,他平平无奇的脸露出一丝焦急之色。

    在李仆妇目光看过来的一瞬又挂上熟悉的讨好笑容。

    他眼睛骨碌碌乱转,嘴上问道:“老姐姐,我家那口子眼皮子浅,拿人手短,托我问一声刘婆子可好?”

    手却不着痕迹地向李仆妇塞了几颗银锞子。

    感受到手中份量,李仆妇眯着眼笑笑。

    这小子还算上道。

    话说的不错,拿人手短,她笑得也真切起来。

    “你说的可是大厨房二把手家的刘婆子,我瞧瞧,大概是吃茶去了。”

    “是是是,那能否让我见上她一面,我也好回话。”

    李仆妇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不瞒你说,殷家最是讲究规矩,无对牌是不许私见外人的。”

    闻此言,王一暗骂声老虔婆,赶忙又递上三角碎银,“我知晓,这不是没办法嘛,只好靠老姐姐了。”

    李仆妇笑的更加满意,面上却是一副老好人模样,“那等一下,我去寻寻她,想来应是不远。”

    说着,砰的关上门。

    王一在门外着急地直跺脚,不时侧耳听门内动静,眼神全无之前的卑微怯懦。

    此事不容小觑,必须赶紧让主子知晓,免得坏了大计。

    没过一刻,小角门再次悄然打开,开门之人正是王一所找的刘婆子。

    见到王一,她目光中划过一丝惊诧,四处张望发现并无他人,才暗声问:“可是那边出了事?”

    王一轻轻点头,低声回:“几日前便联系不上肖昭,想来不是叛变便是已经被除掉了。”

    他也没想到,居然会如此,按照肖昭的心思,应是不会背叛主子,那原因只能是后一种说法。

    刘婆子那三角眼微微眯起来,显然也是如此想,大声回道:“我也惦记家中,等过几日便给家里传信,劳烦你与你家那口子了。”

    王一知她怕泄露此事,也配合道:“行,我回去跟我家那口子知会一声,老姐姐可别忘请我们吃食。”

    刘婆子笑骂几声,便关上门,朝大厨房匆忙赶去。

    拐角处的一道人影也接着跟上去。

    大厨房的小兰是家生子,正是爱偷懒的年纪,躲在灶台柴火处嗑瓜子正是惬意时,见自己干妈直冲冲进来。

    赶忙吐掉瓜子皮,站起身地问:“干妈,这么着急,这是要做甚?”

    心下奇怪,自己这干妈算是厨房二把手,平时也算稳重,怎的今日如此急躁。

    刘婆子推了她一把,催促道:“别偷懒了,赶紧装一份龙须酥,我给二公子那边送去。”

    小兰听见是给二公子送吃食,倒是殷勤起来,二公子英俊潇洒,又受家主重用,虽说已然定亲,这不是还能纳妾吗,要是被二公子看上,成了他的姨娘,下半辈子可就吃穿不愁。

    刘婆子瞧这丫头脸红的跟猴子似的,就知道她心中所想。放在平时,她非得骂死这丫头不成,可现在要事在身,倒是管不得她。

    着急接过食盒,便朝着殷家二公子的瑾瑜院走去。

    全然未发现背后还有道目光。

    门口侍卫皆知道刘婆子是自家主子的人,倒是未拦着,她很快便来到书房外。

    轻轻敲了两下门扉,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声如春风拂面,令人觉得舒适。

    刘婆子赶紧进去,向立在窗边逗鸟的人行礼,快速交代门前与王一所言。

    那人好似对此事并不关心,顺了顺鹦鹉的毛,温柔地说:“刘妈妈不必如此多礼,倒是生分。”

    刘婆子最是清楚自家主子,看似温柔,实则笑面虎,因是庶出,最是在意规矩尊卑,容不得下属僭越。

    她将头埋的更低,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奴婢不敢,您为尊奴为卑,自是该注意礼数。”

    殷衡转过身来,确实如小兰所言丰神俊朗,只是目光流转间的暗沉倒是破坏了这气质。

    他也并未让刘婆子起来,轻笑一声,“我这长姐倒是心狠手辣,只可惜了肖昭。”

    话中隐隐叹息,只是不知道是为肖昭之死还是他少了颗棋子来使。

    刘婆子不敢有一丝动作,生怕惹来面前这位爷的注视。

    “无事,我另有安排,希望长姐不要太让我失望。”

    鹦鹉在鸟架上喳喳叫个不停,扑棱着翅膀向往苍穹飞去,可惜才飞起来便被某物击中,一下子落在地上,挣扎几下后便一动不动。

    “没良心的小东西。”殷衡浅笑,声音好似多情郎君温柔。

    后宅某个偏僻院落。

    李仆妇快速走进内室,将听见的对话与刘婆子提着食盒朝着二公子院落走去的事情毫无遗漏地交代给纱帘后的女子。

    心思缜密与之前的贪财模样大相径庭。

    女子微微颔首,李仆妇行礼告退。

    身边的侍女见李仆妇走远,忍不住说道:“女公子当真是厉害,连埋的如此深的钉子都能拔掉。”

    女子不答,只是拿过旁边的纸墨稍稍提了几字。

    折好装进信封递给侍女,叮嘱道:“务必早日送到女公子手中。”

    侍女低头称是,又添了一句:“我们是否要有所防备?”

    女子仍无语,继续拿起手中的绣圈。

    侍女见主子不答,自觉多嘴,老老实实退出去。

    女子却无心思继续刺绣,出神望向青竹山方向。

    我已将全部筹码赌上,切莫让我失望。

    夕阳渐沉,远端苍穹被夕阳染成血红色,五光十色的云霞随风悸动。

    学堂那间屋出来走几步便是用膳的房间,不算很远。

    室内倒是无人,估摸是早早就吃完了,应该只有她与柏遗没用午膳。

    等等,该不会她与柏遗一起用膳????

    她偷偷瞥一眼左前方的柏遗,日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侧脸一半落在阴影中,露出来另一半显得冷淡,眉骨微突,面相来说是极佳的骨相。

    唇角依旧是惯有的笑意,冲淡了骨相的锋利。

    柏遗也察觉到自家学生打量自己的目光,虽然不知自己皮相有何好看,可心下对她无奈,随她去吧。

    这学堂的吃食倒是比她们平日吃的好上许多。

    有枣泥山药糕、火腿炖肘子、鸡油卷以及莲藕排骨汤。

    本以为夫子与学生两人独自用饭会有些尴尬,现在看来却是没有。

    殷姝饿得饥肠辘辘,夹菜的速度不算快,桌上四盘菜却很快见底。

    柏遗见她吃的如此香,也不觉多用了一碗饭。

    待缓缓搁下筷子,好笑道:“上山以来,可是用的不好?”

    殷姝看似斯文地咽下一口糕点,不多思考地抱怨道:“可不是,自上山以来,每日无非是野菜粥之类,肠胃清得空空,腰身都瘦了一圈。”

    柏遗顺着她的话看向殷姝的腰,不盈一握,轻咳一声才道:“为何不早说?”

    殷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所言。

    这算告状成功吗????

    她又偷偷看了眼柏遗,诚恳地辩解:“我这不是怕夫子繁忙,不想夫子因这些琐事忧心。再者,这学堂也不必家中,自然要吃些苦,这些事我自是知晓的,不敢有怨言。”

    柏遗注视着少女亮晶晶的双眼,虽心知她说的多半为客套话,还是温和地说:“我知晓你父亲送你来,不外乎希望你能借势,从而在婚事上更有所筹谋。”

    殷姝自是知晓柏遗多智,想来是看得破殷父这步棋,只是没想到柏遗居然直接戳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倒让人无话可说。

    “我既为你夫子,身负教授之责,但也会护你周全,求学于你这般小女娘,确是枯燥乏味。因此不必过分苛求自己,吃食衣着自然处之就好。”

    殷姝眨眨眼,更是没想到柏遗明知道自家便宜爹的打算,居然还是把她真真当做学生,护她周全。

    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自成人以来,她许久未听见此类话,大多是她承担责任,护身边人周全。

    柏遗从袖袍中拿出一块白玉珩,削瘦白皙的手掌隐隐可见青筋。

    殷姝忍不住出神,他风寒不知好否。

    耳边响起他清冽的声音,

    “我前三个学生皆有拜师礼,因循旧例,你也该有。”

    面前少女眨眨眼,似是有些猝不及防,神情复杂。

    小心翼翼触碰干燥削瘦的手,接过白玉珩。

    清冷的容颜倒是笑起来,他这才发现她脸颊还有浅浅梨涡:“多谢夫子。”

    只是,笑着笑着,她眼角生亮,隐隐有泪光。

    仿佛不想被他看见,殷姝转头看向被铺红的山巅。

    神思放的很远很远。

    想到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眼。

    想到轻轻唱摇篮曲的傅母。

    想到柴房踮着脚尖望月光的仁禾。

    最后,眼眸中出现一袭白袍,对她说会护你周全的男子。

    这一刻,她不是殷家的嫡长女,只是柏遗的学生殷纤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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