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们对这座城池的某些疑问能够得到回答。

    两人踏上佛座台,此座为莲花纹,莲花瓣舒展开来,佛祖像稳坐其上。

    柏遗伸出修长的手指,挨着莲花瓣摸过去,指尖果然触到一处机关,轻轻一按。

    伴随一阵轻咔声,佛台前陡然出现一座暗门,显出的台阶径直向下延伸,直至没入黑暗,再也看不清。

    右边的殷姝贴着墙壁细细听了下,才对柏遗做口型:“无声响。”

    柏遗眼神变化,随行在他身边的暗卫应是已将这座大殿围住,此次机会难得,可暗道下尚不知是否有人,此去生死难料,殷姝又该如何。

    殷姝心下也在犹疑,以她性子,反是不涉及身边人之事,她都不爱掺和,毕竟自己命运走向尚不知晓,生怕踏错一步引得他人陷入险境。

    可她记起那地方志所提及的,家中失去幼童的百姓皆是余生痛苦不堪,甚至多数郁结过身。

    她轻轻抿唇,看向暗道的尽头,她做不到忽视之,此行必去。

    只是————

    自家夫子这身子,怕遇到歹人还没比划两招,便晕过去了。

    殷姝略略回忆,从袖口掏出两个瓷瓶,转身递给柏遗,解释道:“白瓷瓶是软筋散,蓝瓷瓶是它的解药,夫子先闻一下解药,若是遇见歹人,便将白瓷瓶中的药粉撒出去,应是能保全性命。”

    这软筋散也是当时对付肖昭用的,怕自家夫子不好意思收下,她一把塞进柏遗手中。

    柏遗:……有没有种可能我很厉害。

    他开始暗暗后悔,当初就不该立这虚弱书生的人设。

    如此境地,还要自家学生反过来照料他。

    见殷姝眼中满满不放心,他忍下欲说之言,还是默默收下。

    可收下虽收下,却不能由她先下去。

    “我先下去探情况,你随后跟上。”

    说着,便顺着暗道稳步下去,殷姝紧随其后,暗道确实毫无声响,廊道间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下到最底部,便是一道长长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

    走了半刻,原本逼仄的甬道豁然开朗,两人进到一间暗室。

    暗室陈设简朴至极,只有诸多书架与一张宽大的书案,应当不是严明所居。

    殷姝仔细看了眼书架的样式,与那日在藏经阁所见的书架样式相同。

    她抬手拿下一筒书卷翻开来,其中不是佛经,反而是记载奇人异事的游记类。

    这居所主人究竟是谁?

    柏遗也朝着书案走去,应是许久无人来此,书案落满尘埃,砚台中的墨汁早已干成墨渍,殷姝走过来瞧见这景,回忆佛座前的姜黄土,说道:“我当时捻起那姜黄土浅浅搓拭,并无土块颗粒,而我们进城前还下了场细雨,便是这几日放晴,佛座台上的姜黄土也不该如此。”

    只能说明这间暗室主人已许久未曾回来,怕这里已经是废室了。

    柏遗目光又落在那坐垫,将坐垫移开,底下竟然还有一暗格,他低声道:“原来在此。”

    轻轻打开暗格,里面只有两个物什,一张纸与一串七宝手串。

    手串上所用宝石乃是佛家七宝,《般若经》有所记载佛教七宝乃是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渠、玛瑙。

    而瞧这手串上绳系虽已有些年头,可宝石些却依旧耀目夺人,可见用料皆是最好。

    殷姝拿起比划了一下自己手腕与柏遗手腕,依据这样式,分明为女子所用,难道此地居所主人是一名出家修行的师太?

    她对这七宝手串总是有一丝熟悉感,究竟在哪儿见过呢。

    柏遗则展开那张白纸,其中详细描述了一种叫白鹤升空的民间戏法。

    将之与这神迹城所传播的神迹相关联,不难明白此地主人已然看破严明利用戏法引得百姓纷纷向佛,自己从中获利的戏码。

    可殷姝还存着诸多疑问,那舍利子失踪一事与幼童失踪又是何原因。

    还有此地主人身份又是何人,是男是女?

    据先前四方隐卫传来的消息,柏遗心中已然有些推测,他走向这屋内唯一毫无装饰的墙,轻轻一推,竟又出现另一暗道。

    柏遗给了殷姝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先上去,殷姝紧随其后。

    这个暗道方向大致从下往上,比起先前暗道花费时间要短得多。

    只是恰恰要到顶部,打算出去时,柏遗眼神一凌,转头示意殷姝噤声。

    暗道寂静,两人便隐隐听见上面有人说话。

    “师兄,我们多久换班呀,我都饿了。”声音稍年轻的一人说道,肚子传来几声咕咕叫。

    “修行须得戒口腹之欲,你修行如此多年,还是改不了你这个性子。”稍沉稳的和尚说道,想来应是先前口中说的师兄。

    “我真是不明白,舍利子都丢了,这佛塔还有何守的必要?”年轻和尚语气略为不满。

    “我看你还得修修口舌之言,要是被主持听见你这话,定是要好好罚你。”师兄语气严厉道。

    那年轻和尚应是怕严明主持,嘟囔几声便不说话了。

    躲在暗道的柏遗与殷姝着实没想到,这条暗道的尽头居然是供奉丢失舍利子的佛塔。

    而且听这二人所言,这佛塔每时都有人看守,他们暂时不能从这里出去。

    只能沿着原路回去正殿。

    两人出了暗门,并未说话,只对视一眼,殷姝朝正殿外走去。

    见过自家女公子终于出来,仁禾忙着迎上来:“女公子怎的待了这么久?”

    殷姝安慰道:“许久未与阿嬷说话了,多说了几句,没曾想过去如此久。”

    仁禾半信半疑点点头,同殷姝一道往回走。

    留在大殿中的柏遗定定看着复又关上的暗门,瞳眸深不可测,淡声吩咐道:“去查查这佛塔。”

    周遭无人应声,却起了衣袍的风。

    翌日,殷姝带着那日借来的经书再次前往藏经阁。

    阁门口的老僧还是那身灰袍,今日他还是在那地打盹,左手多了把大蒲扇,正轻轻地摇着,翘起的脚一点一点的,十分悠然自得。

    听见脚步声,他也未睁眼,只道:“如此快便抄写完了?”

    殷姝便知,他已知是自己,笑道:“正是,我自回去之后昼夜耕读,不敢懈怠,今日便将经书送还。”

    灰袍老僧因上次的考校,对殷姝很是欣赏,毕竟这世间信佛者虽多,有悟性的却少之又少。

    于是慢悠悠站起来,问道:“今日可还要借书?”

    殷姝轻轻颔首复又摇头,细声说道:“确实要再借经书,但还有一事,想请禅师解惑。”

    这便是此行的目的,殷姝明白,这佛塔建造已久,佛寺中多是幼童,寺中老人又少,自己所识的唯一老僧便是藏经阁这位,所知晓的事情怕是不少,只看他是否能漏出几句。

    况且话本子常说,佛寺中的扫地僧才是厉害人物,她想赌这一把。

    “哦?有何疑惑,直接说来。”灰袍老僧倒是直爽,颇有替人解惑的夫子态。

    殷姝立刻面上罩上几缕愁思,“禅师有所不知,我家中长辈最是信佛,过几日便是她大寿,身为后辈,我本想着献上一串七宝手串,想必她极为欢喜,可查阅诸多佛经,其中对提及的七宝概是不同,因此想请禅师赐教。”

    此话一出,周遭空气凝滞了下。

    她有所观察到这老僧才听到自己提及七宝手串时,面色略略不好,眉头紧锁,她进而问道:“禅师,我此问可是有何不妥?”

    灰袍老僧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次听见七宝手串这词,看向殷姝,见她全是小心请教之色,才摆摆手,复又坐下。

    暗道自己多疑,此女郎应是与当年之事无关,想着便开口道:“你倒是引得我想起诸多往事。”

    殷姝见老僧似有松动之意,接着小心说道:“不知我何处不妥,还请禅师解惑。”

    老僧那只举着大蒲扇的手,指向后山伫立如山的佛塔,反而问道:“你可知那是何地?”

    见这女郎懵懂摇头,老僧接着道:“这佛塔比这佛寺还要来的古老,乃是我太太太师父所修,里面供着至宝大慈舍利,而我师门一脉皆镇守于此。”

    “外界皆传,此佛塔内藏着惊世秘密,百年来,屡屡有人欲来一探究竟,可通通无功而返。”

    殷姝纳闷,这老僧语气似乎不知晓大慈舍利失踪。

    似乎读懂殷姝心思,“近日礼佛大典,严明那厮声称舍利子失踪,为此不惜关城门,引得怨声四起。可他并不知晓……”

    老僧却没接着说下去,反而愈发靠近殷姝,气势也愈发骇人,杀意迸发。

    殷姝不知他意欲何为,只原地不动,目光直直迎上,毫无胆怯之意。

    这老僧在最后一步停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复又笑起来。

    这女郎胆子确实大。

    重新坐回去,闭上眼开始打盹,最后悠悠补了句,“这舍利子早在二十年前便被人带走了。”

    大慈舍利子原本二十年前就被人带走?

    殷姝闻言惊讶,心中却隐隐约约预感到,正是佛塔底部暗室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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