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就这么跪着吧,晒死!渴死!以后生病痛死最好了!我们去安乐院,不用管他!”
公主的这些气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卫闯的耳中,他仍是纹丝不动,像块木头直挺挺地跪在原地。
李昭儿愤愤抓起腿上的一本书,就想扔出去砸他,可手上刚过上劲,又生生忍住了,没能狠下心。
她终究是对他跟旁人不一样。
要是在以前,蝉衣一定会劝几句公主莫生气之类的话。
然而,这次她转念一想,能让公主对将军死心的办法是难找,可若是日复一日地积攒下这些大大小小的失望,总有一天公主能真正放下这份执念,对将军心死。
蝉衣任由着李昭儿生气,一路上众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再触了公主的霉头。
到了安乐院,公主瞅着院子周围和院子里头的杂草。
那些草儿蓬勃昂扬的长条子恨不得要抽到天上去。
公主觉得碍眼极了,心里又不爽快起来。
她斥道:“偏偏你们生得这么好,有什么可开心的,要长这么高,还想长到天上去不成,全都拔掉才好。”
公主一声令下,苦了几个小内侍。
公主让他们将院里院外的杂草全都拔掉,一棵都不准留。
几个内侍望向高江,满眼都是求救。
光是他们几个,不用工具,得拔到几时去?
高江深表同情,却还是抬了抬下巴,让他们赶紧干活。
不同上次,这次陈维早早就候在门口等着,目睹了景阳公主闹脾气的全过程,暗暗叹了口气。
这院子里的杂草,是太傅特意种上的,起初是为了引蛇,提炼蛇毒做主人的镇痛药。
当然这是刚来北翟时迫不得已的做法,那时他们困苦无依,只能靠这种廉价的镇痛药方。
现如今自然是用不上蛇毒了,他们可以花大价钱买更好的药材。
至于,为什么院子里的杂草一直未除,一来是他们都很懒,没人干这活儿。
二来是杂乱无章的废弃院落不容易引人注意,是很好的落脚点,就让它这么乱着也好。
“叶寒廷呢?本公主找他有事。”
李昭儿怒气未散,语气不善。
陈维替自家主人捏把汗,要应付这么个小公主是真不容易。
“殿下,主人在休息…”
李昭儿急道:“高江不是都来说了吗?我要来,怎么还好休息呢?”
“…是来过,可我家主人身体虚弱,没法儿下床,不过没睡,只是在床上歇着。”
这么虚弱?那…还能写字吗?
李昭儿眉头微蹙,回过头对高江说:“东西拿过来。”
闻言,侍从们端着七八个精致的木托盘,站成一排,木托盘上端的是千奇百怪的名贵补品和药材。
“这些你都给你家主子炖了喂进去,应该就能好了。”
这话说完,陈维没表态,面色迟疑,好像是有所担心。
李昭儿见他这样,犟着嗓子,大声说道:“都是我二哥哥搜罗的珍贵药材,你放心给你家主子用就是了,又不会害他性命!”
都将她当成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了,难道她还能下毒不成?
害叶寒廷无辜受刑,是她的错,可她也没想要他的命。
陈维知道景阳公主霸道,推辞了反会惹她不快,便快快谢了恩,尽数收下。
“抬我进去。”
李昭儿毫不见外地对陈维命令道。
陈维倒是听话,抬着公主的轮椅就进了屋子,中途也没用高江搭把手。
他是武行出身,力气身手都不错,公主这么点重量还没有他练武用的石墩子重。
被别人抢了活儿,高江站在一边有些不自在,要知道他可是公主身边第一的狗腿子。
叶寒廷之前,替公主牵马的活儿都是他做的。
眼下倒好,不仅叶寒廷这个主子抢人生意,连他的奴才都来竞争上岗了。
公主进了屋,高江没跟上去,他几步跨下台阶,对着院子里拔草的内侍喊道:“都给我好好拔,拔不完不准吃饭。”
这么支使了一番,方才又定下心回去伺候。
“叶寒廷!”
人还没到内室,叶寒廷就听见她清脆响亮地直呼自己的名讳。
少女的声音如同一股穿林而过清风,给死气沉沉的安乐院带来了久违的生机和活力。
他斜倚在床上,放下手中的书,捏了捏眉心。
自李昭儿踏入安乐院大门的那一刻。他就没心思看书上的字了,知道是麻烦找上门,片刻清闲再无。
李昭儿一进来,就瞧见满面愁苦的质子。
她开口便问:“你怎么还没好全?”
她将自己的书放到他的身旁,语气不满,还带着几分埋怨的意思。
叶寒廷瞥了一眼桌上那尊李昭儿带来的砚台,身侧的书里夹着写了半页的纸。
随即了然于胸,
他冷淡出言:“殿下,我很久没去学宫,这些课业我不会。”
李昭儿转着轮椅往前,凑到床边,焦急地追问:“怎么能不会?你脑子那么灵光,翻一翻书你就都会了,不要想着偷懒,也不要想着诓我。”
偷懒的到底是谁?
李昭儿铮亮的眼眸望着叶寒廷,满怀期待。
叶寒廷转过身子,想要拉开与她的距离,可公主的轮椅都顶到床沿了,他退无可退。
叶寒廷没好气地说:“我的书被雨淋污了,没有书可看,自是不会写。”
李昭儿没听出来这是故意拒绝她的借口。
明里暗里讽刺她上次弄脏了他的书,还有脸找他帮她。
李昭儿并没有将上次的事放在心上,本来也不是她干的,心大的她哪儿能想起来还有这事。
于是,公主仍然笑颜灿烂地说:“这好办,你看我的不就行了?呶,我都给你带来了。”
叶寒廷没见过嚣张跋扈的公主如此温顺的模样。
李昭儿见叶寒廷迟迟不说话,她又是个急脾气,以为他还是不肯,脸瞬间就耷拉下来。
她将书一股脑地抱起来,尽数扔到他身上。
“你帮不帮我?快说话。”
公主环抱双臂,昂着头威胁道:“我是公主,我命令你帮我抄书,你要是不想抄书,就去帮我饲马,牵着馒头出来溜几圈,我近来腿坏了,冷落了它,外头晒人,你是愿意抄书还是愿意溜马,自己看着办吧。”
李昭儿话未说完,巨大的压迫感袭面而来,一股凉意浸透四肢百骸。
她机敏地回过头去,寻找这一切的来源,却只见到垂着眼眸一言不发的叶寒廷。
“你抬起头来!”
叶寒廷依言微微抬首。
李昭儿来之前,他看书久了,有些困倦,眼下刚刚打了个哈欠。
这个哈欠来得也巧,他没调整好表情,眼眶红红的,还噙着泪水。
这副样子吓了李昭儿一跳,她以为是她将他说哭了。
李昭儿一点也不怀疑,在她印象里,叶寒廷怯弱,空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却没有什么胆量。
他哭了不奇怪。
可是,她本意没有弄哭他的意思。
她那个二妹妹就是经常哭,二妹妹一哭,别人都觉得是她做错了事,连父皇也说是她欺负人,二妹妹才哭,是以她最怕别人哭了。
李昭儿手足无措,捏起袖子慌乱地去擦叶寒廷的眼角。
这一擦,叶寒廷犹如触电一般往后退了一下。
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位公主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你躲什么?我不过是替你擦眼泪,能让本公主替你擦眼泪,你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分,受刑的时候怎么没见哭,我就说了这么几句你就哭了,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吗?比我还爱哭,也不知羞。”
叶寒廷摸摸眼角,的确有些湿润,可这和哭没什么关系。
她是误以为他生病是在殿前司受罚所致,因此心存愧疚?
不过她也确实该愧疚,他后脑勺那个大包到现在还没消掉。
想到这里,他又闻到了她身上药王香的味道。
果不其然,魏王献给杨皇后的药王香如今全入了景阳公主的流云殿。
看着李昭儿眼中那一丝愧疚与担心交织的光芒。
叶寒廷有了另一份的心思。
他发现,这个公主好像很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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