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亦最先反应过来, 冲进了房间里,应向沂和迟迢紧随其后。
六殿坐在床榻上,周身沐浴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之中, 小虎崽趴在床边,光晕将它一同笼罩在其中。
迟迢拉住想去触碰他们的非亦, 沉声道:“冷静点。”
白光在床榻边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保护层, 他们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贸然触碰, 很有可能影响到被涵盖其中的六殿。
“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非亦心中又惊又慌, 低吼出声。
六殿不愿意与他一起回魔界, 他将人强行掳来,困在东祝曾经住过的折云宫里。
这段时间, 他一直心神紧绷,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 实则受到一丁点的刺激,都可能暴走。
东祝死后,非亦有意无意的模仿他, 依照他的逍遥道修炼, 勉强能够压制住心魔。
时至今日,令他产生心魔的源头回来了, 他的情绪受到六殿的牵扯, 再也没有办法自如的控制自己了。
迟迢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按住他的肩膀,下意识看向应向沂,目光中带着求助的意味。
或许迟迢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应向沂的依赖越来越重,遇到不好解决的事情,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应向沂。
这是信任的表现,应向沂欣喜于迟迢的依赖,可惜时机不对,不然就可以把人抱在怀里亲热一番了。
他上前一步,语重心长:“迢迢说的没错,你是当年之事唯一的参与者,也是东祝最爱的徒弟,你必须冷静下来,如果连你也慌了,谁来救他?”
东祝最爱的徒弟。
非亦深吸一口气,应向沂说的话戳中了他的命门,他咬了咬舌尖,借由刺痛和血腥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迟迢见他听进去了,接着说道:“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这小虎崽一直粘着六殿,定是与他有渊源,应该不会害他的。”
白光朦胧,一片柔和,没有丝毫杀气和负面的气息,就连小虎崽身上的阴灵煞气也被冲淡了,透着些许安宁祥和的意味。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东祝当年去白虎族做了什么。”应向沂思索了一会儿,“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大都不在了,四族覆灭,长风军没落,神君消亡于天地之间,六殿也失去了记忆……只剩下你了,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非亦闻言点点头,回忆起来。
和东祝有关的记忆,他已经在千年的时间里剖析了无数次,熟的不能再熟,一闭上眼睛,那些画面便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他当时既怕被发现,给东祝惹麻烦,又怕东祝受欺负,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
东祝撕裂空间进入妖界,他紧随其后,从未合拢的裂缝中通过,一同到了妖……
非亦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的人,眼神晦暗不明。
迟迢连忙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线索?”
“没,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个被我忽略的地方。”他抹了把脸,觉得眼睛有些涩,“魔祖东祝,是魔界最强的存在,便是如今的我,也无法保证跟踪他却不被发现,何况当年修为远远不及今日的我了。”
从他跟着东祝的时候开始,对方恐怕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不,也许还要更早一些,是从他守在折云宫外开始。
所以当年东祝只身杀去妖界,竟是默许了他未说出口的担忧,也默许了……他像个变态一样的偷偷尾随。
一想到在尚无法看清自己心意的时候,所有的心思就都摊开在对方面前,非亦就有种难言的羞耻感。
促成今日结局,令东祝心甘情愿赴死,会否有他这份心意的推动?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恐怕只有床榻上的人了。
应向沂一拍手,激动道:“那时的白虎族危机四伏,东祝定然不舍得让你身陷险境,他故意放任你跟着,一定是想让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为今日做打算。”
非亦懵了,他还沉浸在遗憾与悔恨之中,冷不丁听到这话,脑子跟不上。
“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若是换一种假设,就都说得通了。”应向沂看了眼床榻,招呼道,“六殿那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坐坐坐,我给你们细细地说一说我的看法。”
迟迢喜欢听故事,更何况是他喜欢的人要讲故事,十分捧场的乖乖坐好。
他把另一张凳子踢到非亦面前,热情张罗:“快坐下!”
非亦:“……”
非亦将凳子往后拖了拖,放在床榻不远处,坐下,静静地看着应向沂,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应向沂捋了捋,温声道:“一开始听你讲过去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东祝是心甘情愿赴死,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
非亦皱眉,这种话一般都要接个转折,他私心里一直觉得东祝对他也有情,自然不愿意听到这份情意中掺杂进其他东西。
迟迢问出了他的心声:“难道不是吗?如果东祝不是心甘情愿的,凭他的境界和修为,谁能伤了他?”
“我没说他不是心甘情愿的,我要说的是,他并非坦然赴死。”应向沂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他所求的是今日相聚,让不可求的缘分变得长长久久。”
迟迢和非亦都愣住了,他们二人于感情上都不如应向沂敏锐,一时间竟想不明白,他这种想法是从何说起。
“他让我亲手杀了他,继承他最重要的本命法器,还让我将他葬入流火渊,若能不死,他怎么会这样做?”
本命法器会与主人同生共死,主体消亡,法器毁灭,除非主人愿意,法器才会被亲手杀死他的人继承。
东祝当年让他亲自动手,为的就是把骨杖十留给他。
东祝对权势地位不甚在意,最看重的东西便是至交好友共同为他铸造的骨杖十,所以他提都没提继承魔尊的位置,只说了法器。
非亦声音发哑:“如果不是坦然赴死,怎么会舍得将重要的东西拱手让人。”
应向沂只用一句话就问住了他:“那他真的死了吗?”
余光中的六殿好端端的,非亦哑口无言。
应向沂道:“迢迢给我讲过命书,我猜东祝应该去卜过你们两个的命运,所以才兵行险着,用一时之死赌未来的相遇。”
非亦显然听进去了,愣愣的做不出反应。
迟迢迫不及待地催促道:“继续继续!”
应向沂捏了捏他的手指,十指相扣:“你说他死后换过两个身份,一个是神界之人,一个是冥界之人,恰好这两界都有他相交甚笃的朋友,我猜他有可能是在为复活做准备。”
“但复活是有风险的,神君复活爱人未果,白虎族复活出了一只阴灵小虎崽,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如愿以偿。将骨杖十留给你,大抵是他怕自己万一回不来,这东西也可以留给你做个念想。”
迟迢连连点头:“这样才对嘛,堂堂魔祖,如果轻易接受了死亡,确实很奇怪。如果有朝一日不得不赴死,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复活,回来找阿应。”
应向沂敛了笑,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语气严肃:“别胡说,童言无忌呸呸呸,你会长命百岁的。”
迟迢眯着眼笑了声,用带着牙印的手背贴他的脸:“只是说说罢了,让阿应知道我有多爱你,多舍不得你。”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也好知道,我会回来找你。
两人亲热惯了,虽然有所顾忌,但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黏黏糊糊的意味。
所幸非亦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身上。
应向沂的话无疑给了他一个新的方向,他一直以为东祝修逍遥道,对生死没有眷恋,所以才会坦然的用自己去换他的命。
可他忘了,东祝走火入魔了,生了心魔,想要活下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非亦心情激动,注视着六殿的目光更加热切。
他师尊那么有能耐,肯定做好了打算,他一定不能拖后腿。
当时的白虎族元气大伤,守卫的人并不多,他一直跟到部落里面。再往里是守卫的长风军,以及族的人,不能深入。
他所在的位置,能够看到神君和族族长,东祝闯进去后,和神君一起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再出来后,就是各回各界,神君率长风军离开,东祝回了魔界。
按照时间线来看,神君那时候应该是去封印小虎崽的。
百万生灵已死,白虎族族长苦苦哀求,所以神君没忍心下手,救下了小虎崽。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知道了!”
非亦激动地站起身,把偷偷亲热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天上天的神君,怎会对一只吞噬百万生灵的阴灵白虎心生怜悯,不是他留下了白虎族的小殿下,而是我师尊留下的!”
应向沂和迟迢面面相觑,后者无奈道:“你先冷静一点,慢慢说。”
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像是魔界至尊,你师尊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非亦在他们和床榻之间来回走动,指着趴在地上的小虎崽:“当年救下它的不是神君,是我师尊,是东祝!”
“不,神君确实出手了。”应向沂打断他的话,“我曾梦到过白虎族一战,在梦境之中,神君与白虎族族长对抗,被困白虎族七日,然后封印了那只不该活下来的白虎幼崽。”
非亦摇摇头:“封印它的或许是神君,但救下它的一定是我师尊,神君会出手,也是为了我师尊。你们不了解神君,他是六界之中最公正的存在,他是神,没有怜悯苍生的心。”
他们长久以来听到的故事,大都是神君对自己的爱人矢志不渝,为其做了很多事。
在这些故事里,神君并不像神,他的性格和身份都被深情所覆盖,没有表露出一份。
世人都是这样认为的,若非非亦亲自经历过那个时代,他恐怕也会以为神君是一个多么善良慈悲的人。
“神君是一个出色的神,他最出格的,恐怕就是爱上了某个人。但除此之外,他所言所行从未脱离过神的身份,你们大概不知道,神尊乃至整个六界都忌惮神君,不仅因为他出自天上天,更因为他是天生的执法者。”
迟迢眼睫一颤,喃喃道:“传闻大荒时期有执法者,无心无情,可斩六界中人。”
“没错。”非亦语气笃定,“神君就是执法者,只是他后来生了情,世人便觉得认错了,他不是执法者。”
哪里有什么怜悯,神君是不会心软的。
长风军的玄武将军宋燕徊是神君的左膀右臂,但背叛天上天以后,照样被刺字流放,千载守在冥河之上。
白虎族肆意屠杀生灵,用百万尸骨救回一只白虎,那小老虎生下来就是带着罪孽的,如果让它活下来,那死去的百万无辜百姓又该有多冤屈?
神君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爱人,东祝曾助他大闹白龙族,救回爱人的魂魄,这份人情要还。
更何况东祝还是他的好友。
所以这只小虎崽能活下来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它关系到东祝的命。
六殿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当初在冥界,他和一殿看到小虎崽复活,一殿所说的亡者复活,指的不仅是小虎崽,还有他。
魔界千年前的魔祖东祝,也将归来了。
应向沂抿了抿唇:“既然如此,那东祝复活的关键,就在这只小虎崽身上了。”
人目光幽幽,注视着小虎崽。
非亦笑意疯狂:“当年师尊救下小家伙,应当在他身上留了力量或是其他的,所以它才会黏着六殿。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剖了它的妖珠,夺了它的力量,喂给六殿,那样我师尊就会复活了。”
应向沂心生同情,迟疑道:“好歹是白虎族最后一只小老虎了,弄死它,白虎族可就绝种了。”
“知道你与神君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你优柔寡断,没有神君的杀伐魄力。”非亦不屑道,“四族在大荒时期就应当灭族了,这小虎崽子多活了千载,该知足了。”
迟迢撇撇嘴,不悦道:“你说什么鬼话呢?什么叫应当灭族?”
不将他这条威猛雄壮的龙放在眼里吗?
非亦一噎,忘了身边还有一条四族之战中的漏网之龙了。
床榻上的白光渐渐变淡了,小虎崽发出微弱的声音,应向沂抬头看过去,六殿眉心紧蹙,一副痛苦的表情。
他斟酌道:“甭管小虎崽该不该死,救下它的人是东祝,那就将它的生死交给六殿吧,如何?”
“不行!”非亦面色沉重,“他本就不想变回东祝,自然不会舍得杀了小虎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能明显感觉到六殿和东祝的区别,他们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东祝会选择复活,可六殿不一定。
应向沂语重心长:“你要相信他对你的感情,他用千年的时光来谋划,赌上了拥有的一切,肯定不会舍得留下你一个人。”
非亦没吱声,垂着头,不知听没听进去。
白光彻底消失不见,六殿猛地睁开眼,撑着床榻,神色恍惚。
应向沂自觉收了话头,和迟迢一起,将小虎崽拖到一旁,以免非亦一时想不开,血溅床榻。
房间里很静,只有虚弱的呼吸声。
六殿是冥界中人,无法适应魔界,加之日日与非亦针锋相对,身体每况愈下。
应向沂和迟迢不好插话,索性默默研究带来的木偶人,东祝的复活要抓紧,关于黎长思和九宝阁阁主的事也要尽快查清楚。
小虎崽精神不济,蔫蔫地趴在应向沂身旁,见他去拨动木偶人,也跟着伸出爪子,挠了两下。
虎爪刮在木头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将安静的气氛打破。
非亦收紧手,指甲抵在掌心,些微的刺痛令他神思清明:“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六殿看着他摇摇头,许久,似乎是叹了口气:“好好的折云宫,到处都是灰尘,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让人打扫一下这里?”
非亦瞳孔紧缩,他从未告诉过六殿这座寝宫的名字:“你,你……”
他想问“你是不是记起来了”,支支吾吾的开不了口,半晌才答道:“我怕别人弄坏这里的东西,所以一直不让人进来。”
“怪不得这么脏。”六殿嫌弃不已,起身下床,“我想换个住处,你让人把这里打扫一下吧。”
越来越像了。
恍惚之间,好似面前的人不是六殿,而是那个恣意快活的魔祖,言辞举止均透出一股上位者的气息。
等到六殿快走出房间,非亦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我让人送你去其他宫殿休息一会儿,马上就打扫干净了。”
被忽视的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神色微妙。
迟迢拍着木偶人的脑袋,跟打鼓似的,咚咚咚作响:“我怎么瞧着,不用我们做什么,六殿就会慢慢恢复。”
应向沂揉搓了一把小虎崽,颇为感慨:“看来魔祖东祝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大。”
“既然不用操心他们了,那赶紧研究这玩意儿吧。”迟迢摩拳擦掌,盯着木偶人的眼睛在放光,“我直觉这东西和黎长思有关系,兴许像话本里写的一样,这木偶人和他有某种特殊的联系,咱们打木偶人,痛的是那家伙。”
“……你整天都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扎小人用的是小人偶,谁会用这么笨重的大木偶人,不明摆着被发现吗?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再次被小白龙的狂言震惊到了:“不看这个了,迢迢过来充个电。”
再看下去,他怕迟迢控制不住对黎长思的恨意,以及体内的洪荒之力,硬把木偶人的脑袋扯下来。
迟迢眼睛唰的亮起来,蹦到了他怀里:“充完电,我陪你去研究坟碑?”
他对写写画画不感兴趣,除了话本,就只喜欢看应向沂写字。
剪纸也喜欢,不过最近太忙,应向沂已经很久没剪纸了。
迟迢不无可惜地叹了口气,猝不及防被捏住了脸,应向沂rua小白龙rua得很开心:“怎么气鼓鼓的?”
迟迢晃晃脑袋,甩开脸上的手:“好久没看你剪纸了,想看。”
撒娇小龙最好命。
应向沂心中喟叹,拿出剪子和纸:“迢迢想看,那我就剪,你想要什么都行。”
迟迢眼睛一亮:“真的吗?”
应向沂老神在在,补充了一句:“除了做相公这回事。”
兴奋的小白龙又蔫了,趴在他怀里,愤愤地揪着他垂下来的发带。
应向沂的头发已经养长了,和之前的短发大相径庭,他懒得用麻烦的饰物,只拿一根发带绑个高高的马尾。
迟迢觉得他这样的打扮也很好看,便四处搜集来很多不同的发带。
应向沂今日用的就是一根绀色的丝绣发带,尾端垂着一点细碎的白色流苏,和他耳垂上的白环很相配。
迟迢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头搭在肩膀上,抱着后背。应向沂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一边亲亲怀里撒娇耍赖的人,一边剪纸。
非亦拿着打扫的工具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嘴角抽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两个就不知道收敛吗?”
迟迢头也不回,毫不客气地嗤了声。
应向沂拍拍怀里耍横的人,笑笑,瞥了眼非亦手里的工具:“魔尊要亲自打扫吗?”
非亦随意地“嗯”了声:“这是他以前住的地方,我不会让其他人碰。”
应向沂停下剪刀:“我们需要离开吗?”
“不用,你们不碍事。”非亦一边擦拭着房间里的东西,一边道,“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们聊聊黎长思的事。”
仙宗十四州的州主尽皆陨落,消息传到魔界的时候,他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虽然知道迟迢睚眦必报,但他能如此轻松的杀死十四州州主,倒是出乎非亦的意料了。
迟迢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没好气道:“不仅黎长思跑了,其他的州主也没杀全,渡微州的流尘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云海秘境里了。”
非亦和六殿走得早,没看到云海秘境中的“礼物”,迟迢简单说了一下。
非亦淘洗帕子的动作一顿,扭头看过来:“你是说,九宝阁阁主把秘境中的人变成了傀儡,还让他们‘自杀’了?”
应向沂拂了拂纸屑,颔首:“那些傀儡失去了意识,一直在攻击我们,但在我们离开云海秘境的时候,他们突然自爆了。”
他剪的是条憨态可掬的小龙,比正常的龙要胖一些,圆圆滚滚的,像是q版小龙人。
迟迢非常喜欢,捏着左看右看:“阿应,这也是你故乡才有的动物吗?它好胖,看起来傻乎乎的。”
应向沂:“有吗?我照着你剪的,你看这是龙角,这是爪子……”
他想象中的q版小白龙就是这样的,又软又可爱。
迟迢呆若木龙,将剪纸翻来覆去的比划,搁在自己的脸旁边,委屈巴巴:“它哪里和我像了?!”
那龙角他还以为是混血种的兔子耳朵呢,爪子也胖乎乎的,这傻不拉几的东西怎么可能是照着他剪的?!
迟迢噌的一下跳到地上,拉着应向沂就往外走:“你对我的认知有明显的偏差,跟我出来,我变回原形给你看看。”
应向沂无奈失笑,拉住他:“这是q版,也就是可爱版的你,自然和你差很多。别生气,我知道迢迢多么威武。”
非亦顺势将他们坐的地方擦干净,把木偶人拎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让它像正常人一样坐着:“打情骂俏的差不多就得了,回来,话还没和你们说完呢。”
应向沂拉着迟迢哄了半天,答应给他重新剪一张霸气威武的剪纸,才把闹别扭的小白龙哄好。
两人坐在木偶人对面,觉得瘆得慌,又换了个位置:“你有其他的想法吗?”
非亦点点头:“我觉得九宝阁阁主口中的礼物不是中了傀儡咒的人,他们的自爆——这件事才是礼物。”
擦干净房间,非亦又把床榻上的东西都换了,勤劳能干,熟练得好似贤妻良母,令应向沂和迟迢瞠目结舌。
“和他在六界逛了大半年,事事都要自己动手,这不算什么。”非亦解释道。
不过千年没有伺候人了,这些活计做起来很生疏。
非亦笨拙地抖了抖被子:“九宝阁阁主的实力不容小觑,但他从未对你们下手,他好像没有把你们当成敌人。”
迟迢不以为然:“这还不算当成敌人,难不成要我们和他打到两败俱伤,才叫仇敌?”
应向沂捏了捏他的后颈,将气恼的人按进自己怀里:“他怎么想的我们不知道,不过他暂时应该不想我们死。”
他言两句说了说灵山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九宝阁阁主提到的游戏。
非亦收拾完寝宫,伸了个懒腰:“这倒是件有意思的事,让你们参加他的游戏,难道他有什么忙要你们帮?”
迟迢咬牙切齿:“他做梦!本尊迟早弄死他!”
暴躁小白龙在场,应向沂和非亦怕惹着他,识趣的把话题换了。
反正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九宝阁阁主到底怎么想的,谁也不清楚,猜测的再多,也得走一步看一步。
折云宫收拾干净之后,非亦亲自去把六殿接了回来。
时辰不早了,应向沂和迟迢没多打扰,告辞去休息了。
离开的时候,应向沂征求两人的意见,把小虎崽一并带走了。
非亦还没放弃弄死小虎崽的想法,但想到自己要和六殿聊一聊发生的事,也没有阻拦。
迟迢以前经常来魔心城,在魔宫中有专门的住处,两人带着蔫蔫的小虎崽,漫步在魔宫之中。
路上遇到魔族的人,对两人的态度都很恭敬,也没敢偷偷打量应向沂,想必是非亦敲打过了。
魔尊是个细心敏锐的人,他要是想,处处都能安排妥当。
“虽然比不得第一峰,但魔心城也可逛一逛,阿应累不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记得魔心城中有几家铺子,做的是文房生意,里面会卖魔界最好的纸笔。
应向沂欣然应允:“顺道再吃点东西,这六界的吃食,我只差魔界和神界的没尝过了。”
谁能想到,他穿越过来不到一年,已经去过了人间,妖界,冥界和仙界,集齐六界指日可待。
两人离开了魔宫,沿着魔心城的主干道散步。
魔宫中派了两个人跟随,远远的缀在后面,以防有不长眼的魔族和他们起了冲突。
长街之上喧哗热闹,应向沂左看看右看看:“这魔心城比我想象中要繁华。”
迟迢踹了踹中间的小虎崽,挤到应向沂身边:“以前的魔心城是魔界禁地,没这么热闹,东祝死后,流火渊的渊火就灭了,城中的人才慢慢多起来,不过这城中的布局倒是一直没变过。”
应向沂心中暗叹,又想到东祝和非亦这对苦命鸳鸯:“东祝离开后,想必魔尊费了大力气,才将那时的事物保留下来。”
折云宫,魔宫,魔心城……没有流火渊保护的禁地,如果不是非亦出手,这里应当早就面目全非了。
“确实。”迟迢叹了口气,“我真正与非亦相熟不过百年,据说他杀了东祝之后,魔界大乱,四方势力突起,为了平息魔界的战乱,他花了几百年的时间。”
在几百年间,接连突破境界,成为魔界说一不二的存在。
可站到权力的顶峰之后,他又放弃了拥有的一切,没有同那些个魔王争锋,只守着一座魔心城。
应向沂怅然若失。
回顾东祝与非亦的故事,处处都早有预告。当初东祝说让非亦将杀死他当作荣耀,此后的千百年,非亦便没有解释过什么,背下了弑师的骂名。
迟迢话锋一转,看着应向沂,略有些骄傲:“他用了几百年才成为魔尊,我成为妖尊,用的时间比他少多了。”
应向沂微愣,那点同情全都被搅散了,他好笑地看着得意的小白龙,从善如流:“那看来还是我们迢迢厉害,把妖界收拾得服服帖帖,不像这魔界还有那么多居心叵测的魔王。”
迟迢咧着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厉害不了多少,非亦就是不想管魔界,他若愿意,那些魔王早就俯首称臣了。”
迟迢一开始也信了传闻,以为魔尊是个废物。
直到对方轻而易举救下他,此后的相处间又施展出来的强大力量,他才明白传闻都是假的。
到了记忆中的店铺,迟迢拉着应向沂进去:“东祝喜好风雅,所以魔界的笔墨纸砚都做的不错,你可以挑一些,我送你。”
应向沂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当即在铺子里逛起来。
迟迢在一旁等候,要了张凳子坐着,将想跟上去的小虎崽按在自己脚边,不让它打扰应向沂。
魔宫的人一左一右站在店铺门口,阻止了其他人进入,无声的告诫众人,里面的人身份尊贵。
诚如迟迢所言,这里的纸张确实不错,应向沂心里满意,绕着店铺走了一半,已经挑了好几种。
正当迟迢准备起身结账时,门外守着的魔宫中人就冲了进来,焦急道:“妖尊,有大军即将冲过流火渊,您和仙君还是先撤回魔宫吧。”
迟迢来了精神:“大军?”
那人回道:“位魔王死于云海秘境,自从群英宴之后,便时不时有其他魔王率人前来骚扰。”
“非亦不管?”
“尊主事务繁忙,说他们不越过流火渊,就不用管。”
迟迢心下了然,非亦是为了照顾六殿,腾不出手来清理门户。
如果真打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
“来者不善,你们先回去向非亦禀报吧,我过去看看,正好最近身子骨乏,借他们来活动活动。”
两人震惊不已。
这是魔界内战,妖尊插手的话,无疑是在挑战魔尊的权威。
迟迢懒得多说,随意地摆了摆手:“还不滚,等着人杀进魔心城吗?”
两人不敢耽搁,连忙往魔宫赶去。
迟迢转身看过去,应向沂已经结了账,将买的东西收进了储物戒:“可以走了。”
方才他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迟迢笑了笑,嗔道:“说好了我付钱的。”
“财产共有,分什么你的我的。”应向沂睨了他一眼,“走吧,他们来骚扰试探多次,此番定然早有准备,你这次可以大开杀戒了。”
神君有好友人,闯白龙族宴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作陪,如今的魔尊也有挚友,能为他挡一时之乱。
对于魔族,应向沂有刻板印象,下意识觉得他们都是邪恶的存在,自然也不会怜惜。
迟迢喜笑颜开:“今日让阿应见识一下我的英姿,以后也不会再将我剪成傻乎乎的样子。”
他还在记恨那q版小龙,有心在应向沂面前出风头,一到流火渊,便直指蠢蠢欲动的魔王们:“就是你们,想来魔心城找茬?”
黑压压的魔族大军守在流火渊后,见了他,有些怔忡。
为首的魔王高声道:“此乃我魔界家事,妖尊难不成想插手?”
流火渊渊火已灭,只余一道长长的沟壑,将魔心城围了起来。
迟迢解开了小虎崽身上的禁咒,它摇身一变,变成了身长数米的原形。
迟迢一跃,踩在白虎背上:“本尊懒得插手,只不过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本尊正携亲眷在魔心城做客。你们来挑衅,就是不给本尊面子,那本尊只能对你们不客气了。”
他踩着白虎上前,飘在流火渊上方,回头冲应向沂挑眉一笑:“阿应,好好看我。”
应向沂心中微动,着迷地看着意气风发的爱人。
在大事上,迟迢很有魄力,方才寥寥几句话,就将责任都推到了对方身上。
让他心动的迟迢,既可以在他怀里软乎乎的撒娇,也可以文韬武略样样俱全,以一当百无所畏惧。
是可靠的,能并肩同行的爱人。
魔王们脸色都不太好,警惕地看着挡在他们和魔心城中间的迟迢。
最近六界中传言最多的就是迟迢,以一己之力杀死仙宗十四州的州主,连长枢仙君黎长思也陨落了,可见迟迢的实力有多强横。
没人愿意对上一个强劲的对手,更何况这个对手并没有必须对手的理由。
“吾等冒犯,不知妖尊要在魔心城待多久?”
如果时间不长的话,他们可以等一等再进攻。
迟迢轻蔑地勾了勾唇角。
此言一出,魔族大军的气势就泄了,不战先服软,必输无疑。
“本尊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们管得着吗?”他抬手一招,挑衅道,“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打不过我吗?”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