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喜欢神明。
神明没有七情六欲, 但是偏爱小白龙。
应向沂追剧几天,得出了这两个结论。
但是,这和神明离开天上天有什么关系吗?
应向沂百思不得其解, 每天也不吐槽小白龙了, 一直在思考其中的原因。
妖珠自从他开始做梦后, 就变得不太活泼了,常常不搭理他。
应向沂颇为担忧,怕是因为自己的某些行为太过变态,吓到了迟迢,一时间也不敢表现得太粘人。
日子风平浪静,唯一改变的就是应向沂和书精的关系。
书精俨然把他当成了真正的主人, 每天都要来找他聊一会儿天,讲天上天的过去,讲它在现代社会经历过的事情。
最后结尾的时候,书精一定会双手捧着自己的脸, 满眼期许地问:“主人,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要成为神明了?”
应向沂:“……”
被问的次数多了,应向沂也看出它并非在开玩笑,不禁思索起书精之前提过的, 关于如何成为神明的描述。
简单的概括一下, 就是四个字:心诚则灵。
只要他真心想成为神明, 就可以做到, 应向沂有些疑惑, 他还不够真心吗?
这一天, 书精又来找应向沂聊天。
他讲述了自己准备离开天上天,独自去外面流浪的事,故作老成地感慨:“天上天不可一日无主, 我和树精商议后,决定由最勇敢机智的我外出寻找主人,我一路历经艰辛,翻山越岭……”
应向沂无奈叫停:“你之前不是说,你是被排挤了,才不得不出去流浪的吗?”
书精振振有词:“那只是艺术性的修饰手法,据我的研究调查,美强惨是一种比较吃香的人设,我要塑造好形象,才能吸引你好奇我的故事。”
“ok,那你怎么会去我们的世界?”
要找离开的神明,不该留在这个世界里吗?
书精话音一顿,书页翻得哗哗作响:“我是不小心去了另外的世界的,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命中注定我要与主人你相遇。”
应向沂挑了挑眉,没接这话茬。
书精不知道,每次紧张和心虚,它都会翻自己的书页。
看来刚才的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应向沂屈指敲了敲桌子:“你是什么时候来天上天的?比神树早还是晚?”
书精和树精熟识,又对天上天的事如数家珍,不似作假。
但是在应向沂的梦里,出现的有神明,神树和四族的小家伙,唯独没看到书精。
“我来得晚,那老树精是主人创造出来的第一个东西,我是最后一个。”书精不无怀念道。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又落下了“原来的”前缀,应向沂也没提,顺势问道:“最后一个?”
书精骄傲地叉腰:“没错,我虽然是主人创造的最后一个灵物,但我却是所有神灵中最完美,力量最强大的。主人打算离开天上天,所以特地创造出强大的我,来掌管天上天。”
如此一来,倒也能对得上。
应向沂回忆了一下连续剧内容,估摸着书精还有几天才会出场。
“既然他让你掌管天上天,那你怎么又出去找他了?”
书精垂头丧气:“因为我比不上主人,管理不好天上天,我和树精卜算到了未来天上天会没落,所以才分头行动。它负责留守天上天,培养接班人,我则去寻找主人,请他回来主持大局。”
应向沂挑高了眉头。
所以神君就是神树培养的接班人喽。
不等他开口,书精就抢先道:“但在寻找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原来的主人回不来了,但是主人你出现了。”
应向沂已经习惯了它们盲目信任自己的事情,随意地应了声,问道:“你知不知道神明为什么要离开?”
梦里的神明和小白龙黏黏糊糊,每天都舒舒服服的,看不出一点离开的动机。
书精语气苦恼:“主人的心思,谁也猜不透。那是风平浪静的一天,他睡醒后突然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话,他要流放自己,去寻找七情六欲的秘密。”
应向沂出神地望着窗外,神树开满了花,正好映在窗口,温暖的金辉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闭上眼,就想起梦中发生的一切。
高高在上的神明没有七情六欲,却俯下身,折了腰,允许一条小龙对他产生爱意。
“神明没有七情六欲,感情会让人做错判断,所以主人会离开,都是七情六欲的错!”
应向沂:“……?”
你没事吧?
明明是神明的选择,八竿子都打不到感情上啊。
应向沂的表情和心情一样,一言难尽:“所以你和神树都觉得是七情六欲害得神明离开天上天?”
书精一本正经地点头:“一定是这样,并且我们猜测,肯定有人勾引了主人。”
应向沂的脑海中浮现出绿茶小白龙的脸。
他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原因,神树之所以毫不在意四族的死活,将他们设置成给神君的考验,恐怕是因为发现了小白龙对神明的心思。
梦里的四个小家伙虽然经常打打闹闹,但感情很好,绿茶小白龙只是黏着男人,除此之外不争不抢,还会把自己的东西都分给伙伴,十分仗义。
常常是上午打了架,下午四个小家伙就和好了,从来不生隔夜仇。
如果神树伤害小白龙,其他三个小家伙一定会护着他。
四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在开天上天时,就结下了情谊。
应向沂撑着额角,呼吸有些急促。
他所经历的事情中有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随着一步步深入其中,这些疑惑的答案也一一浮出水面。
一切早有预兆。
所谓兰因絮果大抵如是,当年种了因,才有有如今的果。
当天下午,应向沂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着纸笔,把所有事情都捋了一遍。
密密麻麻的线索和箭头,逐步拼凑起大概,应向沂得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从神明离开天上天开始,到两次人间灾祸的如今为止。
只是其中仍然有小部分事情存在疑问,比如九宝阁阁主挑起四族之战是神树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想法,比如流尘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应向沂觉得自己像是在玩剧本杀,一条贯穿整件事的关键性线索已经有了,现在缺少的就是小线索。
能把细枝末节都串联起来的小线索。
应向沂忧心忡忡,隐隐有种感觉,弄清楚真相后他不一定会开心。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没有缘由。
丹田里的妖珠有所察觉,转了两圈引起他的注意力。
应向沂收敛心神:“迢迢别担心,我只是在想怎样能成为神明,然后就可以复活你了。”
神树的话不可信,但书精的话可以听一听,它笃定成为神明后会无所不能,复活一个人不在话下。
左右应向沂也对复活迟迢一事没有头绪,不妨一试。
如果真能成为神明,九宝阁阁主,流尘以及他的傀儡大军们,都就不是对手了。
他们所面临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傍晚的时候,应向沂去了一趟茅草屋。
因为进不去,他就绕着茅草屋转了一圈,打量着外面的院子。
院子里有张藤椅,旁边放着一口水缸,水质清澈,水面上浮着一层绿绿的苔藻。
应向沂驻足不前,越看越觉得熟悉,似乎以前见过一样。
不是在梦里,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过相似的场景,印象有些模糊,应当比较久远了。
天色昏暗,应向沂回了房间。
每天妖珠都催他睡觉,他严重怀疑,妖珠也能看到他做的梦,所以催着他睡觉做梦,方便追剧。
继小白龙翻车之后,天上天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得了一句允诺,小白龙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每天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男人则与之相反,出神的时间变长了,偶尔看着和伙伴们一起扑腾的小白龙,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心生不悦。
结合书精的描述,应向沂猜测男人应该是在迷茫,一边好奇七情六欲,一边不解其意。
就像他当初在梦里被迟迢示爱,也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自己的心意。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应向沂猛地抬起头,他想起来了!
藤椅,水缸……茅草屋的院子,和以前他与迟迢在梦中幽会的地方像了九成九,某些小细节也都一模一样。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地点是几乎没有差别的茅草屋。
主人公是他和迟迢,被神树书精肯定的预备神明和白龙迟迢。
重合率高达百分之百。
应向沂头皮发麻,几乎喘不过气来。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风平浪静。
在温馨的种田连续剧中,还是出现了打乱剧情的人物。
应向沂看着曾和自己一起摆地摊,送给自己书的老人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书精说自己被老头骗了,封印了力量,想来就是这位老人家的手笔。
印象中的老人家穿得破破烂烂,和眼前长须白髯,仙风道骨的人大相径庭。
老人家和男人是朋友,两个人许久未见,在茅草屋的院子里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酒。
两人的酒量都很好,喝了半天不见醉意。
男人眉宇间带着些许愁绪,他抬手一挥,结界便将茅草屋整个罩了起来。
老人家晃了晃酒杯:“我近些年游遍大河山川,还去了天外之地,那里没有六界之分,但人也会追求功名利禄,不乏借酒浇愁者。”
他举杯敬了敬男人:“世人多烦忧,怎地一时未见,你也染了愁绪?”
“我……”男人盯着酒杯中的倒影,喃喃自语,“近来总会迷茫无措,想不明白一些问题,七情六欲究竟是什么呢?喜欢与爱又是什么?”
老人家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你生来无心无情,不会困囿于七情六欲,是谁令你产生了这种疑问?”
男人没说话,微微蹙起眉头。
结界不是透明的,类似于水膜,能够看到模糊的影子。在茅草屋外,一条生着角的小龙趴在结界上,在结界上映出一道憨态可掬的影子。
老人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饶有兴致道:“小白龙,我记得是最得你宠爱的一只灵物。”
神明诞生伊始,世间还没有六界之分,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创造出了各种不同的灵物陪伴自己。
他在妖界挑选了四个合眼缘的种族,仿照他们造出了四个小家伙。
男人眉眼间化开融融的春意:“嗯。”
老人家心下了然:“既然迷茫,就去寻找答案吧,想知道七情六欲是什么,只要试一试就清楚了。”
男人放下酒杯,指尖一弹,一股温柔的力量将偷听的小白龙包裹起来,送到了远处。
平淡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叹息,散在风中:“我没有七情六欲,试不了。”
老人家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一拍桌子,眯着眼,脸上浮出一点红意,怂恿道:“试不了,就多看看,看看别人的七情六欲,看看别人的恩怨情仇,看的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男人深受启发,送走朋友之后,立马着手创造了书精。
他站在神树下,掌心的书散发着强大的力量:“我将一半的力量都注入了这本书中,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用它看到未来。剩下的力量和这本书,我都留给你,由你安排,以后天上天就交给你了。”
神树惊慌失措:“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骗我对不对?”
男人面色平和,温声道:“我要离开天上天了。”
躲在远处的三个小家伙惊呼出声,满脸慌乱,愣愣地看着男人。
男人扫了它们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我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们要守好天上天,守好这世间。”
神树语带哭腔,树枝摇曳,落了一地的花:“大人,不要离开好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帮你去做的……”
男人抬起头,看到树杈上没藏好的小龙尾巴,眼底蕴着笑意:“不,这是我对一个人的允诺。”
既然准许了小家伙喜欢他,他就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要舍弃拥有的一切力量,放弃身份,放弃面容与姓名,去找寻内心真正的意愿。
神明最终还是离开了天上天。
应向沂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天上天的入口,每走一步,身上的力量就散出一些,飘荡在天上天中。
小白龙从树上跳下来,跑着去追他:“大人,大人……”
男人脚步微顿,转过身,目光里带着宠溺与温柔,一如他给与准许承诺的时候。
小白龙满脸不舍:“大人别走,别走好不好?”
男人思索了两秒,指尖微动,红线便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小白龙的角上,隐入其中:“这是留给你的纪念,它会陪着你,直到我回来。”
在男人即将踏出天上天的时候,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小白龙身上飘出来,悄无声息的钻进了他的身体中。
画面定格在男人身后,小白龙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满脸冷汗。
泪珠从眼尾溢出,小白龙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却执拗:“我也要陪着大人,保护大人……”
应向沂猛然惊醒。
天还没亮,屋子里还是黑漆漆的。
他坐在床榻上,捂着丹田的位置,心脏跳的又快又急,久久无法从梦境中最后的一个画面中抽身。
惊惧,恐慌,心疼……无数的感情涌入心中,应向沂抹了把脸,一手的冰凉。
他无声地流泪,连嗓音都是喑哑的:“迢迢,小白,小白……”
丹田里的妖珠发起烫来,几乎要将他全身的血液灼烧蒸干。
然后妖珠腾空飞起,又缓缓落下,说了一个【是】。
万籁俱寂,一切重归其位。
不是应向沂继承了神君的力量,而是神君把力量还给了应向沂。
梦境中蜷缩着的小白龙和挖出妖珠挡在他面前的迟迢慢慢重合,应向沂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头,悲恸不息。
他的预感成真了。
他知道这个故事的真相后,并不觉得轻松,只觉得心疼。
先天不足,是因为抽出了魂魄保护我。
结缘线不是神君和巫行翮的,而是我为你绑上的,梦境的起源也是我们的曾经。
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就一直陪伴着我,保护着我。
我的离开是因为你,我的归来和留下也是因为你。
……
原来你是,我养的小龙啊。
原来我早就作出了承诺,准许你喜欢我。
原来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明白何为七情六欲,才明白,我一直都爱着你。
不是小绿茶,从来都是我的宝贝,是我唯一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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