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正是热闹的时候,一场声势浩大的聚会在后院里筹办。
南都城大小官员都收到了沈二爷寄出来的邀约,对于这位爷,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虽无实职,却是陵州数一数二的地头蛇。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台下众人神色各异举杯谈笑,嘈杂声中,以沈亦北为中心的人更是说得大声。
“各位大人,我代家父先敬一杯,今日不谈其他事宜,只管快活的耍,若是不痛快,定是我招待不周。”
沈亦北豪迈地高举酒杯,一饮而尽,喝完还将杯子翻了个底,竟是一滴也没剩下。
“来来来,别拘束,大家喝好哈哈……”
坐在沈亦北边上的官员立马接话道,却少有人有样学样举杯子痛饮,大多数人只是微微打湿唇瓣,做个表面样子,便放下杯子。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来参加,部分人不想与沈家二房有所牵扯,迫于势力才不得已低头。
谁不知道沈家嫡系是沈亦覃那支,便是如今,陵南王与王妃已逝世十余年,陵南王府还是嫡系为尊。
更不要说,世子还是新帝眼前的红人,审时度势,这帮人心底明着,这不前一回沈二爷还因争地修建的事折在沈亦覃手里。
那帮子阳奉阴违的人都被沈亦覃一纸奏折参到御殿前,罢官的罢官,贬谪的贬谪,薛二爷虽没被怎么样,可手底下的党羽除了个干净。
现在除了几个见识浅薄的,哪个不知道这陵南王府真正能做主的人是谁。
“这台上的可是南都城有名的梨花班子,瞧,一出《借东风》可是有趣得很。”
沈亦北见回应他的人寥寥,面上挂不住,眼里的暴虐一闪而过,这些人真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
南院的门客应和着,其他的人也知道这梨花班可不是有钱就能订得到的,在南都城里,能驱使班主领着一班子人来府上唱一出戏曲,得是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办到,不然就只能和普通百姓一样在戏院外面守着。
“不愧是沈二爷,出手阔绰,只可惜……”
无人献计,无人可用,众人心底唏嘘。
出声的人看到沈亦北越发挂不住的神色,似是才察觉,端起酒杯叹道:“怪我,怪我,说了胡话,我自罚一杯。”
“哼,”沈亦北看着那人,面生得很,是前几月王城指派下来的吏员,不过六品小官,居然胆子这么肥,“杜官员,说话可得小心点。”
饮下杯里的酒,他摇头晃脑地笑道:“沈公子生什么气嘛,我只是可惜,这梨花班不及王城里的大戏园,叫我说,那里的角儿才叫一个绝。”
杜寻重重地把杯子放下,想起赴宴时世子与他的交代,促狭道:“都有一把黄莺嗓子,唱上一曲,只叫人魂都没了。”
杜寻说的那般夸张,众人顿时觉得台上的戏曲黯然失色,一时间无人接话。
“听闻沈公子收了那秦畔的花魁娘子,也不知她有几分风采?”
杜寻挑眉,嘴里啧啧作响,眼里似乎有几分神往:“众位同僚想必也听说过这小娘子吧?”
其他人不敢言语,只是忍不住打量沈亦北,好一个沈公子,私自把那等美人金屋藏娇。
沈亦北只觉杜寻有心捉弄他,瞧着其他人也被他的话打动,不怒反笑,拍手鼓掌道:“来人,请楚姨娘。”
*
“不好了,爷到处派人找姨娘呢?”
小丫鬟在外面焦急万分,楚筱梦坐在楠木椅上却悠然自得地吃着柿饼,连坐在她对面的薛楚也忍不住诧异。
“筱梦姐,二公子找你呢?”
“噗嗤”一声,楚筱梦不在意地笑了,“他找我能有什么好事。”
见楚筱梦提起沈亦北,压根没有一丝情意,薛楚也跟着弯了嘴角:“也是,不过看那丫头也可怜,都急坏了,让她进来说说呗。”
楚筱梦擦净了手,朝外头柔声道:“进来吧。”
小丫鬟急得满头大汗,发髻散乱,她见自家主子还是平日那般散漫,连忙说道:“今日后院二爷邀请了众位官大人吃席,不知怎的,谈到了姨娘,公子这边要姨娘过去呢!”
她说得急,但好歹话都说清楚了,小丫鬟又补充道:“院里的人找借口拦住了,但也只能拖得了一时。”
楚筱梦一改刚刚的半仰卧的姿态,起了身,朱唇轻牵,将手搭与小丫鬟胳膊上,转身对着薛楚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给我找事了不是。”
薛楚愕然地看着楚筱梦离开,没想到二公子居然比她想的还要无耻,居然让自己屋里的女子去众人面前抛头露面。
“这事我得想办法!”
薛楚下定决心阻挠这场宴席,本想立刻去找沈亦覃,可又想到他的态度,一向不予她掺和这些事。
找了他只怕又是一顿劝阻,到时不但帮不上楚筱梦,两人肯定又要吵一顿。
肖妈妈提了一罐茶水从耳房里出来,见薛楚身边的人走了,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姑娘,筱梦就走了?”
往常这个时候,楚筱梦还坐在这悠哉悠哉吃着点心,更别提今日薛楚还说要与她商量要事,怎么也不该这个时辰就回去啊。
“肖妈妈,这回可不好办啊。”
薛楚一五一十将刚刚的事又复述一遍,南院她着实插不进去手,稍微了解多一点的就是月盈和堂小姐沈季瑶,可这两个人,一个一向与她不睦,另一个不主动找她麻烦就算好了。
肖妈妈听了薛楚的话,明白了她的心意:“姑娘打算帮筱梦,我没意见,不过南院后宅里真正主事的是二夫人。”
林氏?她脑子里有一张模模糊糊的妇人脸,她没见过二夫人,对林氏所有的印象都来源于楚筱梦的嘴里。
一个足够隐忍且伪善的妇人。
薛楚垂眼思索,半响,坦然笑道:“有法子了!”
肖妈妈不解,薛楚却没刻意解释,只是点了两句:“面子。”
不管楚筱梦曾经的身份如何,也不论林氏是否看得惯她,总之,她现在是沈亦北正儿八经抬的姨娘,若是让她这般在席上被男子欺辱,那丢的面子可大了。
像林氏这样的人,断然不会让楚筱梦在众人前大出风头,现在她只要让这件事“不经意”落到林氏耳朵里便可。
*
众人眼巴巴等着昔日的秦畔花魁登台上场,小厮催了一道又一道,人却迟迟未至,沈亦北手里的杯盏都碎了两个了。
“怎么回事,不是请了梨花班了吗,亦北你就这么招待我的客人的?”
就在这时,刚刚一直未曾出面的沈二爷来了。
大家都朝沈二爷望去,一身蟒黑长袍,脖领是狼毛缝制,腰间别着金纹丝琢革带,中间一颗红玛瑙象征着来人的身份地位。
沈二爷虽至中年,保养得却甚好,粉面长须,弯弓眉,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目,即使不笑,也有三分笑意。
有人因为杜寻刚刚的挑动,对沈家二房有了不满,说道:“虽是主人,却姗姗来迟,沈二爷好大的面子。”
“哈哈,我沈某人动作慢了些,是该和各位陪个不是,不过,”沈二爷话是这么说,可没有去拿杯子的动作,浓眉竖起,大声斥责:“各位也不看看你们在哪里,这里是陵州,南都城!沈某人奉劝各位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亦北皮笑肉不笑地扫视了一遍其他人,将众人的反映收于眼底,大多数人都收敛一二,不复刚刚的态度,唯有杜寻仍是一脸不在意。
看来这从王城来的可不是什么小角色啊,改日得把这人的底细摸清楚。
沈亦北收起心底的算计,他双手捧起杯子,向沈二爷弯腰道:“是亦北的不是,让各位大人不能宾至如归。”
“呵,看来这梨花班子也没什么本事,改日不如……”
沈二爷淡淡一扫台上的戏子,话里的轻蔑不言而喻。
班主听得心都要跳出来,他赶忙拉着各个角儿跪了下来:“各位大人,再给小的们一次机会!”
“这可是杜大人对你们不满啊,”沈亦北看向杜寻,嘴角上扬,“你说是吧,杜大人!”
哦?沈二爷听出了沈亦北的话中之意,原来还有人敢砸他的场子。
“老夫不知南都城竟还有一位杜大人?”
“新来的,怎么懂规矩。”
“不过是个愣头青……”
一堆劈头盖脸的指责,杜寻听了只是轻笑,不过台上那些人确实无辜。
他摇了摇头,又拿起酒壶续上一杯,对上沈亦北,又移到沈二爷前:“是小的不识好歹了,这出戏如今才琢磨出些意思。”
听着杜寻的话,沈二爷不置可否地笑笑,也不再谈论刚刚的事,而还想插话的沈亦北却被身边的小厮拉住。
“楚姨娘在外头候着了,要她进来吗?”
这会来了,沈亦北有些恼怒,平日定是太惯着她了,居然差点碍了他的事。
“罢了,”沈亦北挥挥手,小厮转身时却又被他叫住,“等会,爷改主意了。”
他想起那张艳丽至极的面孔,心下一痒,恶劣地笑了笑:“楚姨娘来都来了,不陪各位大人喝一杯,岂不是可惜。”
听到这句话,小厮心下一抖,竟有些同情起楚筱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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