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林,地上铺了一层枯叶,踩上时沙沙作响。
家里的柴用的差不多了,要去砍些屯着。
沈蔚跟在祁二身后,边感慨山中美景,边唏嘘山路难行。进山时祁二砍了根木枝,两人一人拉着一头,牵着表妹往前走。
林子外边的树枝被砍得差不多了,他们只好往深处去。
沈蔚走到后面有些吃力,好几次差点跌倒。
“叫你在家,非要跟着来。”祁二在表妹又一次快摔倒时扶住了她,忍不住蹙眉道。
“我不过是想帮帮你。”沈蔚早已摸清楚了表哥的脾性,不再像刚开始那般,被他一个眼神就能唬住,现在的她被训完还能小声回一句嘴:“表哥你那么凶做什么?”
祁二睨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细胳膊细腿的,能帮上什么忙?
走到这,木枝牵扯着反而碍事,他索性丢了,直接握着她的手腕走。
沈蔚胸腔里的一颗心像小鹿乱撞,她感受到隔着衣袖传来的热度,是那样让她踏实安心。借着他的力,脚下的山路倒真是好走了许多。
到了地方,祁二拿着砍刀利落地劈柴,沈蔚手忙脚乱地帮他捡散落的树枝,的确是省了他不少事。
砍得差不多后,两人坐在地上歇息,沈蔚累的气喘吁吁,反观身旁的祁二,面不改色。
山上飞虫多,她脖子刚才不小心被咬了一口,挠出了一片红。
“怎么了?”
“好像被咬了。”
“让我看下。”祁二担心她被毒虫咬,示意她把手拿开。
被咬的地方在耳下的位置,沈蔚放下手,偏过头去让他看。
因为出汗,几缕被浸湿的头发粘在她肌肤上,随着汗滴滑落的方向往下,白皙的脖子上有几条显眼的抓痕。
所幸只是普通虫子,祁二收回目光,喉结动了动,吐出几个字:“别挠了,当心抓破皮。”
听到这句,沈蔚立马听话地放下手,生怕留下些疤痕。
回去的路上,祁二因为要背柴,腾不出手牵人,所以挑了条稍微平坦些的路,虽然远了些,可走起来没那么费力。
“表哥,那是什么?”沈蔚边走边欣赏山色,远远看到一树棵结满红彤彤果子的树。
“野山楂。”祁二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
好在这条路偏远,少有人走,不然这野果早就被人摘完。
见她听完一脸欣喜后,他放下柴,说了一句:“你在这等我。”
他走到树下,因为身量高,跃起身便能摘到,几下过后,大手捧着一堆回来,让沈蔚用衣摆兜着。
“回家我做糖葫芦给你吃。”沈蔚看着怀中的山楂,笑着道。
她爱吃甜食,小时候因吃得太多,被父亲责令不许再出去买,也不让厨房做甜点。于是她缠着母亲教她做糖葫芦,借着学的名义,边做边吃。
祁二没将她这句话当真,毕竟表妹刚来时,连火都不会烧,更别提其他了。
当他看到沈蔚回家后,洗山楂、熬糖浆、裹糖衣一气呵成,着实有些吃惊。
沈蔚看着表哥俊脸上的诧异,浅浅一笑,将一颗糖山楂递到他眼前,“尝尝看。”
祁二抬起手,接过放入嘴中,咬破糖衣后,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
“怎么样?”沈蔚眨着眼,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一粒糖渣恰巧抵在祁二舌尖,他看着眼前人,此刻嘴里只剩下甜味,“很好。”
沈蔚脸上的笑容绽开,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我看树上还结了好多,我们可以多做些拿到镇上去卖,也能有笔进账。”
祁二近来不忙,看她兴致高昂,就陪着她弄。他回山上摘了许多山楂,又去五婶家借了些糖,由沈蔚慢慢制作。
做完后他们先送了好些给五婶家,五婶家里其他人都出门去了,只有方武一人。村里少见这种吃食,他吃一口后直夸沈蔚手艺好。
“这算得上什么好,等你以后去京城,那里糖葫芦的味道才算正宗。”
方武睁大眼:“蔚姐姐你还去过京城吗?”
沈蔚惊觉失言,稳着脸色道:“小时候爹爹上京城做生意,带我去过。”
说完她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祁二的脸色,见他并无任何怀疑,才放下心来。
两人连着两日去镇上叫卖,还真赚了几百文钱,抛开买糖花费的,最后也剩了不少。
将钱放进罐子后,沈蔚满足一笑。若是放在从前,她万万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为几百文钱喜笑颜开,丢了一身的文人风骨。果真是要过了苦日子,才能体会寻常百姓的艰辛。
“就这么开心?”祁二站在她身后道。
“这可是我自己挣的第一笔钱,当然开心了。”她有些惋惜道:“可惜山楂没了,不然还能赚一些。”
祁二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你就知足吧。”
沈蔚头一次见他这样笑,看得一时挪不开眼睛,原来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笑起时竟是这样让人如沐春风。
“看什么?”祁二收了笑,故意板起脸问。
“表哥你笑的时候真好看,平时多笑笑嘛。”
“像你一样天天傻笑么?”
沈蔚一时语塞,没想到平时闷得像块石头的表哥,调侃起人来半分不落下风。
烟雾弥漫的树林里,祁二看着前面奔跑的少女,有些焦急道:“慢点,当心脚下!”
少女却没理会他,依旧脚步轻盈地向前,像只灵动的小鹿。
“祁蔚!”他大声喊她的名字。
祁蔚停下脚步,转过身缓缓向他走来,用着撒娇似的语气道:“表哥,别对我这么凶嘛。”
我没有凶你。祁二想争辩,张了张嘴,可是发不出声音。
祁蔚到了他身前,纤柔白净的手上拿着颗红色的山楂。
“表哥,你要尝尝么?很甜的。”
祁二刚想去拿,却见她将山楂放入自己口中,轻咬红唇,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她眼神不是平日里的清澈明亮,而带有说不尽的妩媚,诱着他低头靠近。
在相触的一瞬间,眼前人化为了一缕烟,飘散于空中。
祁二伸手扑了一场空,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他翻过身面对寝屋,看着那扇盍上的房门,睡意全无。
天色渐白,他干脆直接起床,拿出前两天打磨好的一柄短刀,细细擦拭起来。
天冷后,地里的活渐少,这时村里有点力气的汉子多会结伴去山里狩猎。附近山上常有野猪出没,运气好的还能捕到只狐狸,光皮毛就能买上个好价钱。
独身狩猎危险,所以祁二都是和五叔、方全一起结伴而行,他身手好,这么多年从未空手而归,打到东西也都是和五叔平分。
沈蔚早上一出门就看到表哥正坐在屋檐下擦刀,模样认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表哥?”
祁二想起昨夜的梦,心绪混乱,头也没抬地道:“今天我要跟着五叔进山打猎,可能很晚才回来,你睡觉的时候记得关好屋门。”
沈蔚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听到打猎两字后,有些担忧道:“会有危险吗?”
“没什么,每年都会去。”他短短几字回应,接着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不欲继续与她交谈。
明明昨天还能与她玩笑,怎么今日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沈蔚不解,闷闷地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祁二擦好后,去厨房拿上干粮,佩戴好刀,背着弓箭准备出门。
沈蔚见他装备周全,临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要小心,早点回来。”
像极了送丈夫出门的小媳妇。
祁二果真如他所说,直到半夜都还未归来。
平时沈蔚从没觉得这院子大,可今晚一个人的时候,只感觉到处空荡荡的。
她睡不着,就点着油灯坐在堂屋里等祁二。已到了初冬,晚上寒气逼人,她靠在祁二床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院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沈蔚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迷迷糊糊地爬上了祁二的床。油灯已经熄灭,四周一片漆黑。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轻手轻脚地起身往门边走,透过门缝,她看清了院里的场景。
一支未烬的火把插在地上,祁二打了一盆水,光着上身清洗自己。
火光微弱摇曳,将他匀称修长的身体展现得半虚半实。就在这朦胧下,沈蔚仿佛看到一头潜伏在黑夜中的猛兽,充满力量,随时就要向她扑来。
祁二洗完随便披上件衣服就往这边走,沈蔚如梦初醒般收回目光,急忙踮起脚尖回自己屋,飞快地上床用被子裹住自己。
她听着祁二开关门的声音,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如鼓擂。
方才那旖旎的一幕还在眼前浮现,她忍不住责骂自己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像个登徒子一样偷窥他人沐浴。不小心看到就算了,她偏偏还守到别人洗完,色中饿鬼也不过如此了。
她想到自己前几日骂那方赖无耻下流,如今看来,自己比之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屋外,祁二摸着尚有余温的被面,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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