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方家村传开了两个消息,一是方赖的媳妇刘氏跑了,二是方赖昨夜在镇上喝醉酒闹事,被人打断了腿。
“听大夫说,他这下半辈子估计都得在床上过了,自己打跑了媳妇,活该没人照顾他。”
于慧边挽着手中的线,边对与沈蔚闲聊。
沈蔚对方赖这种人同情不起来,一切都是因果报应,自己做的孽终要自己来偿。
“哟,小妹也在呢?”
与祁阳同在镇上做工的方全进屋后,看到沈蔚打了声招呼。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于慧问道。
李员外家的园子要得急,以往他们都要天黑了才到家,现在才离晚饭都还有一会儿。
“修凉亭的时候出了点事,东家觉得不吉利,就让早收工了。”方全拿张帕子擦干手上的水,对沈蔚道:“小妹,你还不回家看看二哥,他可是受了伤。”
“表哥怎么了?”沈蔚手中的针脚一乱,急忙追问。
“今日李家小姐来园子里观看,亭子上的柱子没安稳,恰好掉了下来,二哥帮她挡,背上挨了一下。”
“很严重吗?”
“嗯,东家都拿了药给他带回来,不过那药肯定没我们家的好,小妹,你等下回去时带一些过去。”
方全说完,去里屋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沈蔚。
沈蔚握紧瓶身,最后怎么出的五婶家都不记得。指间隐隐泛疼,她低头一看,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她到家时,祁阳刚上完药穿衣服,手上系着腰带。浓烈的药味充溢整个房间,沈蔚想起从前她脚受伤时的那段日子,表哥也是那样痛吗?
她眼眶一热,开始发红。
“没大碍。”祁阳见她手里的东西,就知道方全肯定已经说了。
“没大碍你还涂什么药呢?”一开口,沈蔚的哭腔就止不住了,眼泪虽还没流下来,泫然欲泣的模样却是可怜得很。
祁阳穿好衣裳,解释道:“真没事,否则我还能走回来吗?”
沈蔚见他行动自如,脸色自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这有五婶家的药,你还用吗?”
“不用了,搁着吧。”
沈蔚走过去将药放桌上,路过祁阳身边时,药酒味更浓烈了,而这味道中,还混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粉味。
她从小在京城长大,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但凡家境优渥些的女子,谁不用香?
她想起表哥受伤的缘由,道不清的酸涩取代了原本的担忧,就连晚上做出的菜都仿佛带了酸味。
吃完饭,两人坐着看之前从镇上买来的旧兵书《六韬》,祁阳现如今已认得许多字,不需要沈蔚一字一句为他念。
沈蔚见他模样认真,就凑过去与他同看,恰好看到美人计策那一页。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也不知道李家小姐是否也有倾国之色,才让表哥为她如此涉险。
祁阳并不打算在这页停留,修长的手指继续翻动书纸,目光专注。
在他快要翻过时,沈蔚伸手压住,“表哥仔细看看这篇吧,写得很好。”
娇俏的面容引得祁阳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抬手捏一下她的脸,“不用看了。”
美人计他已经在这表妹身上经历过许多次了。
粗砾的手指惹得沈蔚脸上一红,她小声嘀咕:“举止轻浮。”
祁阳目光放回书上,漫不经意道:“先生动不动就要人抱,还赖在别人背上不肯下来,学生自然是有样学样。”
“你!”祁阳向来正经寡言,这样的玩笑话甚少说,沈蔚一时语塞,有些恼羞成怒:“早知道表哥识字后这般能言善辩,我才不教呢。”
祁阳不再逗她,专心致志看起书来。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就在沈蔚以为这段插曲快过去时,一个不速之客寻到他们家。
“这可是祁二家?”一个四十出头体态丰腴的女子在院子外探头。
沈蔚放下手中的针线,有些警惕道:“是,他不在家,请问所为何事?”
“你就是祁二那妹子?”
“我是他表妹。”
女子掩嘴一笑,“我是双河镇上的王大娘,专为你表哥说亲来了。”
说亲?沈蔚脑中轰然一片响,隐隐猜到了她的来意。
“镇上的李员外,你可知道?是他家的三小姐,看上了你表哥,李家要招他为婿呢。”
沈蔚抿紧双唇,不再言语。
王大娘当了这么多年的媒人,哪会看不出她脸上的不愿,劝道:“李家说了,他们看的只是人品,家底好坏不打紧。”
“不过,”她欲言又止,“两家亲事若真的成了,只怕姑娘你也不方便继续和你表哥住下去了,你放心,凭你这模样,我定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的···”
王大娘口若悬河,一副对这门亲事十拿九稳的样子。
“等他回来我会转告他的,王大娘,辛苦你跑一趟了,我还有事要出去,就不留你坐了。”沈蔚客气又疏远地道。
王大娘走后,沈蔚立在院中良久。
料峭春寒,等她回过神,手脚已经被冻得冰凉。
双河镇李家。
祁阳自上次受伤后,管事都只让他干些轻活,对他的态度也温和有礼,像是待客一般。
李员外私下见过他两次,都是问些他家里的事,每次李家的三小姐都会出来小坐一会,时不时偷瞄打量他。
祁阳就是再笨,也不会不懂李家的意思。
和李家攀上一门亲事,是方家村多少汉子梦寐以求的。可他不一样,他已经有祁蔚了。
李员外委婉地说出他家意思的时候,祁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多谢老爷抬爱,不过我已经定下了亲事,恐怕没这个福气了。”
李员外满脸震惊,他观察了这个乡间汉子一段时间,样貌端正,品性正直,做得李家女婿。不曾想,原本他十拿九稳的事,竟被拒了。
他刚想开口,又听见祁阳说:“我身上受了伤,干不了重活,明日开始就不来了。”
这一下,是彻底绝了李员外的念头。
祁阳回来时天刚擦黑,家里没有点灯,厨房的锅里还温着饭菜。他以为沈蔚去了五婶家里,可进屋后,从半掩的门望进去,她正躺在床上。
“祁蔚,吃过了吗?”他扣响两下门,问道。
“嗯。”沈蔚含糊不清地应了他一声。
他将门带上,吃过饭洗完澡回来后,就见沈蔚坐在堂屋里等他。
“下午有人来过。”沈蔚眼神在他身上绕了两圈,慢悠悠地开口。
“谁?”
“镇上的王大娘。”沈蔚觉得头有些晕乎乎,手托下巴,解释道:“是为你说亲的。”
祁阳没回她的话,反而皱眉问道:“祁蔚,你怎么了?”
屋内光线昏暗,可她脸上的疲倦与萎靡还是让他一览无余。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手背贴上她的额头,不出所料地触到一手热。
“又发热了。”他眉间不展,收回手起身准备出门。
“别走。”沈蔚小手握住他的手腕,语气哀怨,“你要去哪?”
“你病了,我去买药。”
沈蔚手上微微一用力,轻松地将他拉下身,她的手顺着他的手腕往上游走,最后搭在他肩上,倾身向前。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像田野拂过的春风。
祁阳感受着唇上的温热,彻底失去思考的能力,他凭着本能用双手环住眼前人,再慢慢收紧,不让他们之间有一丝缝隙。
有无数的情感需要宣泄,他不得章法,只是笨拙地用蛮力去索取,唇齿相撞,弄疼了怀中的人。
“唔。”
在沈蔚感觉自己就快窒息时,祁阳终于放开了她,额头与她相抵,拇指抚摸她唇上的湿润。
“你先进去躺着休息,我去买药。”他喘着粗气道。
沈蔚的手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不想他离开。
“你别喜欢别人。”她似是哀求,似是期盼。
“那我要喜欢谁?”祁阳喃喃道,抬起手轻轻地撩起她鬓角的碎发。
“你喜欢我吧。”沈蔚的双眸软得像一潭水,柔软而又坚定地看他。
她温柔的眼像是一张网,将祁阳裹入其中,他挣脱不得,心甘情愿地沉沦。
“嗯,我只喜欢你。”他听见自己说。
院里的桃树开始抽芽,一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
沈蔚在乡间的鸟叫声中醒来,她一睁眼,看到的是祁阳的喉结,昨夜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最后祁阳还是没能去买药,将她抱上床后,她固执地不肯撒手,又因病畏寒,缠着他相拥而眠。
“醒了?”觉察到身边的动静,祁阳开口道,喉结随着话音上下滚动。
他一只手搭在眼上,另一只手则被沈蔚枕在颈下。昨夜他担心她病情加重,直到后半夜待她体温降下去后才睡着。软玉温香在怀,却不能睡个安稳觉。
“表哥,你、你不去镇上吗?”沈蔚想起昨夜种种,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脸埋得低低地。
“不去了,以后都不去了。”
沈蔚惊喜地一抬头,正好撞上他明锐的目光。
“昨天为什么生病?”
“在院子里站久了。”
祁阳哼笑一声,带着胸腔微微震动,“怎么就这么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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