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贤会心一笑,从身旁的小沙弥手中拿过一本书册,递给沈蔚:“这是沈大人托我存放的手抄《华严经》,如今物归原主。”
沈蔚接下册子,对他道:“多谢大师。”
佛院森森,他们二人在禅房中又听普贤讲论一阵佛理后,才拜别离开。
出了寺庙,祁阳牵马与沈蔚漫步在庙外的竹林,地上层层落叶,踩上时沙沙作响。
“这是李鸿博与汪麟来往的书信?”
沈蔚怀中抱着册子,愣神之际,被祁阳的声音叫回,眨眼问他:“啊,你怎么猜到的?”
“沈大人不像是信佛之人。”
“的确不是。”沈蔚打开手中的经书,密布经文的纸页中,夹藏着六封不可示人的书信,“普贤大师出家前和爹爹是患难之交,两年前我们家获罪,爹他担心有人会趁此窃走证物,就让人把它送到了这。”
他们在京城势单力薄,犹如笼中雀,若这些书信还留在他们身边,只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这几天两人没多少单独相处的机会,茶庄的事还未告诉他,沈蔚把那日与祖母的谈话简单复述后,对他道:“如果那户茶庄就是陈安所在的那家,我们在滁州将他拿下,汪麟没了他的掩护,迟早会露出行迹。”
“嗯,我这边会安排人手。”祁阳点头。
他停住脚步,理了理缰绳又道:“时候不早了,上马回去吧。”
“等一下。”沈蔚捏着手中的册子,迟疑道:“这个放哪儿?”
这样干巴巴地拿着一本书回去,好不显眼。她自己身量纤瘦,衣裳又穿的薄,肯定藏不下,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祁阳身上。
祁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胸前,伸手取过她手中的书,侧着身躯扯开衣襟,将书平整地放了进去。
“走吧。”他回身对沈蔚道,示意让她先上马。
“这有一点翘。”沈蔚抬起手指着他右腹的一处被书角撑起的褶皱。
祁阳低头,伸手想去抚平,被沈蔚抢了先。
她白嫩的柔荑探入他衣领,沿着书边抹平了书角。祁阳衣衫单薄,摸索中,她指尖不经意触摸到衣下结实紧绷的肌肉。沈蔚不仅没收手,反倒更大胆地深入,一本正经地占他的便宜。
祁阳本不是个怕痒的人,在她久违的触碰下,却觉得一阵酥痒流过全身。他隔着衣物按住她的手,气息粗乱:“沈蔚,这可是佛寺门外。”
沈蔚收回手,正了正他的衣襟,抬眼无辜看他:“佛寺门外,祁将军想些什么呢?”
“祖母,您有事叫我?”
沈蔚进老夫人屋内时,见桌上置着两个陶罐。
老夫人唤她到跟前,指着罐子道:“沧州今日送来的茶,他们只带了两罐来,你先拿回去,我回头再让他们送来。”
沈蔚蓦地一慌,强自稳住心神道:“那送茶的人走了吗?”
老夫人点点头,又道:“应当送别家去了,往常都是入夜后才驱船回沧州。”
“那祖母你留着这些茶吧,我去码头寻他们,再买一些就是。”现在已经接近傍晚,再迟些恐怕人就走了。
“费那劲做什么,我这还存有许多,下个月再让他们送来就是。”老夫人不想她这样折腾,提议道。
“祖母,我是想找他们的管事谈谈,看看以后能不能让他们也定时送些去京城。”
“也好,绿珠,你就陪小姐去码头。”老夫人招过自己的贴身侍女,吩咐道。
在绿珠答应前,沈蔚先开口婉拒道:“绿珠要留在您身边伺候,我怎么好要走,祖母放心,滁州我已来过那么多次,丢不了。”
老夫人也不再坚持,只叮嘱她:“叫上祁阳陪你一起,天快黑了,女子一人不安全。”
“是。”沈蔚行完礼,匆匆去找祁阳。
她带着芸香穿梭在偌大的沈宅,绕过后院,又越过几条长廊,最后在大伯父院内的凉亭下发现正在品茶的三人。
沈蔚迈着步子走过去,隐约听见沈修业在侃侃而谈:“···若是当真能成,明年我们就能在京城相聚了。”
她跨上石阶,先向两位兄长问过好后,才对祁阳道:“将军,陪我出去一趟吧。”
这时沈妍正好端来了酸梅汤,见她二人要走,柔声道:“刚做好的梅子汤,尝了再走吧。”
她眉目婉转,视线及过沈蔚后,留在了祁阳身上。
“喝么?”祁阳站起身,偏过脸问沈蔚。
沈蔚没料到他会这样,愣了一下,回道:“事情紧急,还是···不喝了吧。”
“那走吧。”他冲孙嘉远和沈承业颔首示意,带着沈蔚往外走。
沈蔚面含歉意,跟在他身后。
及至无人处,祁阳才边走边问她:“什么事?”
“我们去渡口码头,沧州送茶的人今日在那。”沈蔚小声道,想起刚才沈承业的话,她好奇问道:“堂哥方才说要去京城?”
“说是你大伯父明年有几成机会任职户部尚书。”祁阳皱眉,继续道:“不过苦于无人举荐,所以也只是这么说说。”
现任的户部尚书王大人已经年迈,不久后便要辞官,他一走,这个职位成了众矢之的,无数人抢着要。不过沈承平在外任职,胜算并不大,也是沈修业太过招摇,还没着落的事就往外说。
回屋后,祁阳立马叫来于肃,吩咐他召集府外的下属,在码头暗中埋伏。
说完他问沈蔚,“那人认识你吗?”
沈蔚摇头,“我只暗中见过他一次,他应当没见过我的样子。”
等他们出门时,暮色渐至,街上人行稀疏,码头上也只有零星几艘船只在搬运货物。
他们按照老夫人给的指示,找到沧州茶庄那艘,船上有三四个男人正在甲板上清理东西。船上只有几盏的油灯,光线微弱,看不清那些人的全貌。沈蔚只看出其中有一人与汪麟下属陈安有几分相似,一时也拿不准。
她冲祁阳使了一个眼色,走上前对一个像是管事的人问道:“请问你们可是沧州运茶的商户?”
那人打量他们一番,见他们穿着不菲后,客气道:“是,敢问姑娘有何事?”
沈蔚微微一笑,“我听别家说你这的茶叶极佳,特来问问你们可还剩了些,我们买点尝尝味,若是好喝,以后也给我们送来。”
那管事一听来了生意,眯笑着眼道:“您稍等,我先问问。”
他转身走过几步,大声冲船上的人道:“阿贵,还剩多少茶叶?”
那与陈安相似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阴暗处抬起头,看向他们,“还有三罐。”
“那您等着,我去帮你们拿。”管事道。
“我同你一起去拿吧,也看看茶色好不好。”
管事欣然同意,走在前道:“那您注意脚下,当心掉下去了。”
船板不稳,走上时有轻微摇晃,祁阳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肩。
他们走到甲板的一盏油灯下,视线终于好了些,管事冲阿贵道:“把茶叶拿来。”
阿贵背过身摸索一阵,随后抱着东西从黑暗处走出。
他的脸一寸一寸暴露在光下,沈蔚呼吸渐渐收紧,他就是陈安!
她竭力控制住心绪,不让一丝讶异呈现在脸上。
陈安一身粗布短衣,不修边幅,瘦高的颧骨疲态尽显,可见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他面如常色地走到沈蔚身前,将陶罐递给她,“小姐,您要的茶叶。”
沈蔚看他并未认出自己,心下松一口气,伸手想要接过。
她指尖触到罐身的一瞬间,陶罐方向顿然转变,陈安举着罐子用力朝祁阳扔去。祁阳本能地伸手挡住脸,也就在这一刹那,陈安一手抓住沈蔚的右臂,将她拉到身前。
沈蔚刚想挣脱,骤觉脖子冰凉,陈安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架在她颈上。
“别动!”他声音沧桑沙哑,冲拔出剑的祁阳道,“祁将军,我烂命一条,要是有沈小姐陪葬可是赚了。”
沈蔚震惊不已,他不但认出了自己,还知道祁阳的身份。
祁阳冷冽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语气森寒:“你要是动她一根头发,绝活不过今晚。”
陈安嗤笑一声,趁人不备,伸手打翻了挂在一旁的油灯。灯盏落地,油火四溅,船板立刻通明起来。
“走。”他抵着沈蔚往后退。
火光耀得沈蔚睁不开眼,她最后所见之事,是祁阳握着长剑微微颤抖的右手。
陈安将她带上了一艘小木筏,然后放开了她,拿起木桨拨水而走。
船上的人还在兵荒马乱地救火,沈蔚已经看不到祁阳的身影了。她此时并不受挟制,若是会泅水,也能跳江而逃。
江面一片昏暗,她只听见船桨拍水之声,以及陈安疲力的呼吸声。
他上来后就将匕首丢一边,再没对自己说一句话,沈蔚定了定心神,忐忑开口道:“陈安,你明知有罪,还不早日归案自首,这样颠沛逃窜,又过得如何?”
黑暗中,她听见陈安粗噶的嗓子,似是嘲弄似是不屑道:“沈小姐,你真是与你父亲一样,无知蠢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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