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李鸢与方彦的之间有所缓和,每日也能说上几句话,甚至方彦有时会主动关心询问李家的事。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李鸢心中却隐隐不安,总觉得这平静下暗藏着巨大的波澜。
这个无端的念头终于在她看见方彦书桌上的书纸后得到了证实。方彦飘逸的字迹写下,寥寥几行,她还是看出大致的内容。
这是在调查她家,还涉及沈家的旧案。
一股彻骨的寒意升起,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想到了近来方彦对自己的转变,或许也是为了从她口中套取想要的线索吧。
门声响动,方彦进屋看到她后,脸色顿变,“你在干什么?”
李鸢抬起头,满脸清泪,颤着嗓音道:“为什么要查爹爹?与你的婚事是我强求的,你有任何不满冲着我来就行,与他们无关。”
担忧她动了胎气,方彦出声安抚:“你先冷静点,这是朝中之事,你不用管。”
“我姓李,当然与我有关。方彦,好歹我爹也是你岳父,你就这样向着外人?”
“我没有,是非全由证据定夺,并非我来决断。”
又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李鸢厌倦地别开头,拭干了泪,“既然你怀疑李家,那我理应避嫌,即日便搬回李家住,免得妨碍方大人查案。”
不待方彦开口,她迈着步子出了书房,回屋吩咐绿茹收拾东西回李府。正好前两日哥哥托人送来口信,说母亲身子不爽,让她回去看看。
出嫁不过月余,再回家,她总有种恍惚之感,府中上上下下似乎有些不同。爹爹总是不着家,哥哥也时常一副忙匆匆的样子,就连家里的暗卫她也见过几次。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方彦,他这般费心地调查,难道爹和哥哥真的有做不容律理的事吗?
天气阴沉,一场瓢泼大雨落下。
李鸢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傍晚时遇见哥哥匆忙出门,像是有急事的样子,她辗转难安,索性起床穿上衣裳出去走走。
远远看到爹爹书房还亮着,她犹豫须臾,放轻了脚步走去。
屋内两道声音响起,李鸢依稀听到沈蔚的名字。她贴近耳朵,听清里面的谈话后,万念俱灰。滚烫的泪珠从她眼里流下,原来方彦已经外面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李家真的作恶多端。
她浑身力气好似被抽干,撑不住地倒在门上,惊动了屋内的人。
她抱有一丝希望地质问他们,得到的却是父亲怒不可遏地斥责。
被关在李府的日子里,她想了很多,从繁荣的李家到自己失败的婚事,看来一切都是报应。她强求强嫁,最终自食恶果。
“绿茹,拿纸笔来。”
绿茹没有多问,备好东西后,站在一旁替她研磨。
李鸢提笔蘸墨,写下几字后眼前便一片模糊,握住笔杆的手指发白。
绿茹从侧边偷望去,她识字不多,勉强认出了李鸢娟秀的字体:和离书。
终于在一个夜里,她趁人不备,逃回了方家。
“大人呢?”一进大门,她就问府中的下人。
“与祁将军、孙大人在书房谈事。”
这个时候,谈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从上次方彦所写的东西可以看出,目前想来他们掌握的已经不少了,李家这一次在劫难逃,无非是定罪大小的问题。
她站在门外,整理好思绪后,推开了房门···
回到寝屋,等方彦进门后,她提了和离的事。她原以为方彦听到后会爽快答应,他正直清廉,估计早巴不得与奸臣之女撇清关系。可方彦拒绝了,为了她肚中的孩子。
睡梦中,她右手抚在腹上,湿了一方枕巾。
李鸢不知自己这一个月是怎么度过的,混沌之间,她摇身成了罪臣之女。从前沈蔚经历过的种种,她一分不少地尝了个遍。
爹爹与哥哥被问罪斩首,她来不及伤心,就忙着四处奔走。她变卖了自己所有的首饰,打点关系,为着李家其余流放之人路上能少遭点罪。
等一切尘埃落定,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不出是个有身孕的人。
她与方彦也少有碰面,一是他忙着料理案子后续少有在家,其次是她故意避着他,就如同两人相识之初他躲着自己一样。
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她平复下心情后,对方彦坦言道:“我身上还有些积蓄,明日我会让绿茹出去打听,租个宅子搬出去。”
方彦见她终于肯见自己,还来不及喜悦,便又被她的一番话泼了一头冷水。他绞尽脑汁想找个合适的说辞挽留,最后目光停在了她腹部,“你怀着身孕,怎么能独自在外?”
李鸢凄然一笑,也对,以她目前的身份,和离后孩子若是跟着她长大,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你说的对,我会留在这,直到孩子出生。”
说完她不等方彦回复,转身便走,刚迈出两步,就两眼一黑失力倒下。闭眼前,她仿佛看到了方彦仓皇失措的脸,以及他在自己耳边焦急的一声:“李鸢!”
“气血两虚,夫人,你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心情,否则对自身、对胎儿都无益。”
李鸢醒来,见床前的还是上次那位大夫,方彦站在他旁边。她点头应下,翻身背对他们。
大夫走后,方彦走近坐在床边,刚要说话就听见床上的人冷冷道:“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他收回替她掖被角的手,低头喃喃道:“好,那你好好休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回应他的是无尽沉默。
李鸢暂时打消了搬出府的念头,每日在屋中看书刺绣,做这些从前她不喜欢的事。这期间,她少有见外人,除了隔三差五便来看她的沈蔚。
听到她与祁阳快要完婚的消息,自己也替他们开心。他们成亲那日,隔着墙她都听见了外面的热闹,她不想出门,婚宴也只有方彦去了。
到了晚上,她刚躺下,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她披上衣裳,打开房门,看到屋外两个小厮架着方彦,“怎么了?”
其中一人答道:“大人在祁将军婚宴上喝多了。”
李鸢见他醉的不轻,说不出送他去书房的话来,侧开身子让出路,“把他扶上床吧。”
两人从善如流地应承,放下人后便出去了。
李鸢看着躺在床上的修长身影,咬唇走到梳洗台前,绞了帕子走到床边,细细为他擦洗。
方彦唇色殷红,双颊发烫,碰上微凉的湿布后,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李鸢先撤回了目光,起身离去的瞬间,被他一把拽倒在胸前。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正色道:“方彦,你放开我!”
方彦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才语含委屈道:“鸢,阿鸢···”
他话带三分醉意,李鸢一时没听清,愣愣问道:“你、你说什么?”
方彦的手慢慢绕在她身后,随后环住她:
“你好久没对我笑了。”
“你为何要我对你笑?”
“因为,”方彦抱住她的手紧了紧,“因为我喜欢你。”
所有的悲切与哀怨被这句话融解,就像院里摇摇欲坠的枯叶,被秋风托着,绕转盘旋后,最终飘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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