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棋这几日代替阿青师父登台变戏法,他生的极美,只一登台便会得到颇多瞩目,没几日便成了马戏团的台柱子,好些小姐太太都是为着看陆观棋来的。

    陆观棋下了台,得了班主要见他的吩咐,便去寻班主,那扇门却似关未关,里面人的对话便隐隐约约的传了出来,正是阿青师父的声音:“可惜观棋并非池中之物”

    陆观棋并不想偷听旁人的谈话,便故意走出了声音,才伸手叩了叩门,班主和颜悦色道:“观棋啊,你来啦,我们马戏团再有五日就要离开此处,今日上次那位白露姑娘听闻了此事,付了一笔银子让你这五日去她家中演奏。”

    陆观棋略略点头,又把目光飘向了阿青,手语:师父,你的腿现今如何了?若是戏班子就此离去,我便不能再与师父同路。

    阿青笑道:“已然不碍事了。”

    陆观棋淡笑着点点头,又把目光飘向了阿青师父的腿。

    过了午膳时候,陆观棋才到了白露家中,今日白露并未在院中奏琴,巧儿道:“姑娘这几日乏了,还在午歇,请公子等等。”

    陆观棋便坐在正堂中等待,没过了一会儿白露便出来了,她已然收拾妥当,四目相对陆观棋看见了白露额角的伤痕,他本来不能言语,因此也未曾多问。

    白露在陆观棋身旁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柔声道:“今日早些时候公子的妹妹曾来过。”

    白露又顿了顿道:“公子的妹妹生的俏丽可人,十分美貌,她本来只是来还伞的,未曾想到居然巧遇了那日公子见过的张公公,我怕张公公对令妹不怀好意思,因此特意寻来公子告知此事,陆公子也好早有准备。

    我只这五日在甜水镇中,过了这五日便要回京城了,到时候张公公也会同我一并回京,公子便可安心了,我买了公子这几日的时光,公子便不用再回去马戏团,可在家中好好看顾令妹,还望我这不祥之人,未曾给公子带去麻烦才好。”

    白露说完面带歉意的深深一福。

    陆观棋的脑海中却响起了徐阿珍的话:“你是个不祥的人啊!我真后悔生下了你!”

    他心头一紧,再望向白露之时,眸中便多了一丝感同身受的同情之色。

    他对着白露做了个写字的手势,白露便唤来巧儿拿过纸笔。

    陆观棋在纸上写道:不知这位张公公是何人,白小姐可否方便告知一二。

    白露低着头蹙着眉,没有言语,半晌之后终于开口道:“巧儿你下去吧,守着门外,今日不见客,我要和陆公子说些话。”

    巧儿出门将房门关好后,白露面带难色的将袖口挽起,露出了一截子雪白的小臂,她肌肤细腻光滑,因此上面的勒痕便更加触目惊心。

    陆观棋浅浅一望,便收回了目光,眉头紧锁。

    白露苦笑道:“因着关系着令妹的安危,我便不敢欺瞒陆公子,不知公子可否听过扬州瘦马呢?”

    白露拿起茶盏悠悠的抿了口茶,轻吟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她带着些许无奈的苍凉感吟完这句诗文,又道:“诗文虽美,但瘦马之前加上二字意义却大不相同,扬州瘦马并非真正的马匹,而是这悲苦人家女孩,她们出身贫苦人家。

    因为隋炀帝开凿的大运河,扬州一带比较繁华,往来商人众多,所以青楼楚馆也不少。那个时候扬州的美女非常出名,长相漂亮,声音软糯,再加上地域的原因,身材也比较瘦小,所以那时候的人就称她们为“瘦马”。

    瘦马是要从小开始培养的,她们有的是被父母卖来的,有的是被人贩子偷来的,甚至有些是直接被抢来的,因为长得好看,便有了这样的命运。

    为了养成合格的瘦马,这些女孩从小就被进行各种训练,琴棋书画、吹拉弹唱都成了她们能够活下去的必须技能。在学习过程中,她们被严格地监督着。因为贵人喜欢比较瘦弱的女孩,所以这些瘦马,被要求节衣缩食,基本上没有吃饱饭过。瘦马最好的下场就是成为有钱人的妾室,但是因为她们身份的特殊性,注定不会得到女主人的认可,而等到她们年老色衰,等待她们的也只有男主人的厌弃,可是这一切本来就不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她说完这些话,眼中已经溢满了泪花,她红着眼圈抬眸望向陆观棋道:“而我,就是这样卑贱的瘦马,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圈养我的是宫中的太监总管徐公公,徐公公本来挑了人才出众的女子想要养成以后,再寻个身份送入宫中选秀女,可当今天子是个痴情之人,只钟情于皇后一人,皇后娘娘又是镇北王妃的胞妹,身份显贵,又自幼养在陛下的生母身边,岂是寻常贵女可以比的,我们这样的人更是入不了皇上的眼了。”

    皇上清明,徐公公担忧一朝天子一朝臣,终有一日被皇上厌弃,便想利用这些养女与达官贵人结交,因着他已然年迈,各处事物处理起来便都委托给他的义子,便是陆公子之前见过的张公公之手。

    不瞒陆公子,我来此处并非为了省亲,我又有何亲戚可见,而是徐公公听闻世子玄北墨如今在这甜水镇里,千里迢迢的派张公公押送我过来献给玄世子的。”

    陆观棋听完,又在纸上写道:“那白小姐手上的伤痕?”

    白露面上闪过一丝羞愧之色,略略低着头,过了片刻,她好似终于鼓起勇气一般道:“实不相瞒,这张公公虽然并未真正的男人,可却还有一颗登徒子的心,他一路上对我百般轻薄,只是因着我是徐公公送给世子的礼物并不敢强求,前几日我到世子府上,世子却看不上我,将我拒之门外。张公公便去信给徐公公,说我没用了,求徐公公赏给他吧。

    当日晚上他便要轻薄我,我不愿委身与他经过了一番撕斗,我本想撞柱自尽,岂料却没死成,许是张闻担忧徐公公还未回信便闹出人命,惹出事端,便暂且放过了我。可是徐公公一旦回信,我却必死无疑了。

    我身世凄苦,并未过过一日像人的日子,可令妹却不同,她娇俏可人,善良明朗,断断不能被糟蹋了去,那一日我看见张闻瞧她的神色,应是动了心思的,若是因着我而酿成大错的话,我死也不能瞑目,便急急见了公子,希望公子守护好妹妹。”

    白露讲完这些话,终于如释重负,她眼中凄凉而隐忍,泛着泪花,却不曾落下泪珠,只紧抿着唇不再开口。

    陆观棋冷眼瞧着,想起了多年前被徐阿珍谋杀又毒哑后,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的自己。

    他提笔在纸上写道:十分感激白小姐的提点。可白小姐生性善良,处处都是身不由己,不应遭此不幸。

    白露轻叹口气:“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只希望别的姑娘不要再有我这样的不幸。”

    她讲完这句话,手腕突然被观棋抓住,他起身拉住她,目光坚定,好似说:跟我走,我来救你。

    有那么一瞬间白露心内竟然显出一丝小小的火苗,但她马上把这丝火苗掐灭了:陆观棋不过是甜梦村的一个小哑巴,想要自保都万分艰难,又如何能救自己于位高权重的阉人之手呢。

    她抽回了手腕,摇了摇头:“多谢陆公子美意。”

    陆观棋面上已然恢复了素日温柔清朗的神色,他只在纸上写道:我带你去见世子。

    白露看着那话眼睫轻颤:他怎么可能认识位高权重的世子呢?

    可她抬眸再去瞧陆观棋说的却不像假话。

    她定了定心神,缓起朱唇:“陆公子之言,属实?”

    陆观棋的眼眸好似风吹过的早稻田,时而露出稻子下的水的青光,那光芒般怀着收获的希望,殷实可靠的让人不能不期盼。

    白露自懂事起便被人当做个玩意,京中的达官贵人即便殷勤,也不过图着她的姿色,从未有人愿意为她摊上任何麻烦,此时,她已然决定等到五日之后张公公回信,她便去赴死,见了陆观棋这样的眼眸,竟然贪生起来。

    她一颗心在胸腔中狂乱跳动,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来,仍是红了耳朵尖,可面上却尽量不动声色道:“那便麻烦陆公子了。”

    陆观棋带着白露出了门,依照着从前与玄北墨定下的暗号,一个时辰之后他便能够见到玄北墨。

    在这一个时辰之中,陆观棋便十分悠然的寻了家茶馆,点了壶茶,和白露相对而坐。

    白露素日里宴饮过无数次,伺候过无数达官贵人的茶点,但却未曾有过一次如这般虔诚而慎重,她一双莹白的手,拿起茶壶给陆观棋斟茶。

    陆观棋淡笑着对她颔首,算是道谢。

    她看不懂手语,没办法与他谈心,可她那颗心却好似得到了短暂的休息,只想窝在这样的午后,坐在陆观棋身边,做一个短暂而微凉的梦,直到来年也不醒。

    可还未到一个时辰,追风便来绞碎了白露的美梦,他见了陆观棋轻声道:“世子听闻你要相见,随我来吧。”

    他又扫了眼他身边的白露,白露对着他福了一福。

    追风道:“她也要带着?”

    陆观棋点点头。

    不多时候,追风便带着二人来到了一处隐秘的茶楼里,二楼有个雅间,到了门口,追风道:“进去吧,世子等在里面。”

    玄北墨抬眸的时候,陆观棋正带着一个美艳的有几分风尘气息的女子进来。

    他不知怎地,他竟想起了那日瞧见陆瑶儿窝在陆观棋怀中的娇俏模样,眉心一蹙,倒替陆瑶儿生气起来。

    便不悦道:“她是谁?”

    陆观棋却对玄北墨可否欢喜全不在意,只自顾自的坐下来,手语道:因着见不到世子便得去死的姑娘。

    玄北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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