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杭州,因为穷,几个人哪儿都没去,直奔livehouse候场。
陆铭向工作人员了解了一下售票情况,因为是周末,还是卖出了一百来张,但比起他们学校所在的城市,南风在这里的知名度和人气还很低。
表演开始之前,徐林晨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拿着手机走到角落里去接。
一开始还是正常,只是“嗯”了几声,没有多说。
过了几分钟,语气却突然变得暴躁和厌烦。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对着电话那边的人低吼:“你他妈管我用到哪儿去了……是……你等着!加上这个,和我这些年欠你的,以后一分不差的还给你……我什么态度?我他妈就这个态度!”
他不耐烦地踢着墙边的垃圾桶,继续说:“只要我没毕业,你就得养着我!谁t你把我生下来的?啊?”
“你别做梦!这辈子都不可能!”
“呵呵……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今天这样怪得了谁?你说!t到底怪谁!”
他声音越来越大,另一边的几个人不可能听不见。
千湄看了他几眼,有些忧虑。
转过头看文野,文野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千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给几个人买晚饭了。
那天晚上的演出,徐林晨像是发了狠,每一次的敲击都比平时更加用力。
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手中的两支鼓槌上。
已经很久未曾如此汹涌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百炼成钢……但是成长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那些不甘、愤怒、憎恨和委屈,还是像野草一样疯长,只要一点点星火,就能彻底燃烧起来。
千湄忍着没有转过头去看他。但是在演唱的间隙,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徐林晨给她的五千块钱,还有刚刚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的那些话……
“你他妈管我用到哪儿去了……是……你等着!加上这个,和我这些年欠你的,以后一分不差的还给你……”
陆铭和文野很有默契的配合着徐林晨,把演出的节奏拉得比平时更加激烈。
朱一格时不时转头去瞟侧后方的徐林晨,心里有些不安稳,于是弹错了几次。
文野转过头看他几眼,示意他专心。
朱一格忍着再去瞟徐林晨的冲动,面向舞台,尽力专注在怀中的贝斯上面。
舞台下的观众自然看不出这些细节。
第一次知道南风的观众,都惊讶于乐队的颜值,和音乐带给他们的震撼。
曾经听过歌的观众,都惊讶于南风现场演出的炸裂效果。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当南风的五个人齐齐向着台下鞠躬的时候,很多观众才反应过来演出已经结束了。
不少人意犹未尽的地喊着“安可”,livehouse的工作人员也兴冲冲地建议他们再来两首。
陆铭看了看徐林晨已经有些颤抖的双手,婉拒了。
第二天回去的路上,气氛比来时压抑了很多,几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带着演出过后的空虚,各自闷在座位上发呆或睡觉。
等到了厂房,收拾好东西,已经是下午了。
做饭来不及了,也懒得再出去,直接叫了学校后街的外卖。
文野和朱一格出去买了两箱啤酒回来,几个人就着外卖,不知不觉就喝了不少。
陆铭举杯和徐林晨干了一个,然后出乎意料地对着徐林晨说:“你要不要离开南风?”
……
文野点起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睛盯着满地的空酒瓶,眼神带着无力。
千湄定定看着陆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朱一格却被吓到了,两只眼睛在陆铭和徐林晨之间来回流转。
他们几个都没有说话。
陆铭毫不在意长时间的沉默,只是看着徐林晨,等待他的回答。
徐林晨脸色未变,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你想把我踢出南风?”
陆铭:“你如果愿意留下,南风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但前提是……你真的愿意走这条路。”
他继续说:“我知道,你有你的考虑和难处……现在这种情况,我也跟你保证不了什么……实在不行,不如彻底退出乐队,安安心心去做别的。”
徐林晨:“二者兼顾不行吗?”
“不行。”陆铭语气冷酷:“我只要一心一意的鼓手。”
徐林晨瞧着他,问:“你就这么坚定?相信这条路能走得通?”
陆铭叹了口气,说:“走不走得通,我都决定要走,没人能够阻拦我。”
徐林晨指着旁边的三个人,问:“那他们呢?”
陆铭:“你可以自己问。”
徐林晨把目光转向文野。
文野摁灭手中快要燃尽的烟,说:“我是学音乐的,这辈子除了这个,不会做别的了。”
他又看向千湄。
千湄直视他的眼睛,说:“我已经答应了陆铭,要做个专职歌手。”
朱一格:“我就不用问了,我是不可能离开南风的。”
徐林晨苦笑了一下,说:“坦白说,我不是没想过离开南风……但是……我这辈子……好像只做好了这么一件事……”
他拿起一个酒瓶喝了几口,继续说:“马上就要毕业了,但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考研考公务员?这辈子都不可能。找个公司上班?按我的性格,不到一个月就得受不了。做生意?我t有好的项目也没有启动资金……”
“所以……南风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你们几个,”他指了指面前的四个人,笑着说:“我t真是舍不得你们几个小子……跟着你们混,虽然无聊,但至少觉得……自己还没有烂到家。”
他对着陆铭说:“老陆你就放心吧,你就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陆铭拿起脚边剩了一半的酒瓶,手伸到徐林晨面前。
徐林晨拿起酒瓶和他碰了一下。
两个人什么都没再说,喝干了手里的酒。
转眼又是寒假,千湄回了江阳,准备好好陪陪妈妈。
方燕自然很高兴,看千湄瘦了些,买了很多菜,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母女俩都没有提起,爸爸走了之后的这几个月,她们各自的心痛和煎熬。
平日里方燕还要上班,等她走了,千湄就收拾家里、出去买菜,剩下的时间就在练习吉他,同时试着继续写歌。
每天傍晚,母女俩都会去江阳河边走走。天气冷,河边没有多少人,她们默默走一会儿,就像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千卫国的思念。
有一天,方燕上班去了,千湄去主卧找东西,打开衣柜的门,就看到千卫国的几件衣服,整整齐齐的挂在那里,每一件都笔直熨帖,像是被熨烫过。
千湄用手抚摸着那几件衣服,想象着独居的妈妈每天看着它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忍不住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写下了一首歌。
《爸爸》
“你记得吗,小小的我总被你扛在肩上”
“你记得吗,河边打湿了鞋我被骂哭的模样”
“你记得吗,寒夜里我依偎在你身边”
“你说只希望我柔软,不用故作坚强”
“我想让你骄傲,成为你的光”
“我想要陪你老去,看着你两鬓如霜”
“总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总以为未来还有很多期望”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
“没关系的,我已经学会了坚强”
“以后的日子,你的爱仍常伴我身旁”
“我知道你在看着,每当我抬头仰望”
“我会好好生活,就像你嘱咐的那样”
……
写完之后,她把de发给了文野。
“师父,拜托帮我编曲。”
文野给她回了个“ok”的表情,然后说:“你放心吧。”
千里之外的文野家里,陆铭刚结束一个漫长的电话。
他走进房间,对文野说:“时间定了。”
“什么时候?”
“四月中旬左右,六月开始播出,赶暑期档。”
“嗯。”文野点点头。
陆铭有些疲惫,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还不算万无一失,我还得再想想办法。”
文野想起千湄,又想起刚刚陆铭在电话里的语气,忍不住问:“你的发小,叫什么名字?”
陆铭:“秦悠悠。”
“女孩儿?”
“对。”
文野沉吟了一会儿,说:“听起来跟你关系不错。”
陆铭看了他一眼,没再回答。
临近过年,千湄和妈妈坐火车回了老家,四川绵阳。
舅舅开车来车站,把母女俩接到了外婆家里。
好些年没回这边过年了,外婆一看到她们,眼睛里忍不住就泛起泪光。
方燕赶紧哄着她说些开心的话,怕老人家又想起千卫国的事情,伤心伤身。
千湄是在江阳长大的,四川这边来得不多,但还是很喜欢这里。
她表妹欣欣今年大一了,闲得很,趁着外面的店还没关门,每天都带着千湄到处闲逛。
千湄遗传了妈妈的四川基因,爱吃辣的,很适应这里的种种美食。
方燕也难得回来,约了不少以前的同学朋友见面,每天都忙得很。
在一大家子人的包裹下,母女俩这个年过得很是热闹。
看着方燕说着爽利的四川话,和三姑六婆们打着麻将,千湄忍不住想,其实妈妈,为爸爸真的付出了很多。
二十多岁就背井离乡嫁到江阳去,离开了原本习惯的环境和亲近的家人,就连做菜,也依着千卫国的习惯,不怎么放辣椒。
此时的妈妈,仿佛回到了她出嫁前的岁月,忘记了这么多年被生活磨砺出的沉静,重现了四川妹子的泼辣,在牌场上挥斥方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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