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也没有关系的。」
「我替幸村君记下就好。」
有那么一瞬间,幸村精市是很想挑明直问:
你明不明白,‘替我记下’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而,当他隐约遏制不住情绪,将要宣泄内心情绪、唇齿间的言语时——
一只白皙纤巧、力度适中又透露些许强势温柔的手掌,一点点地掰拉起他收握的手指。
嘴里还小小声地嘀咕:“幸村君,快点收下吧。”
“还有一份……”
说到这里,宗谷夏希有点卡壳,她表情微妙了片刻,犹豫思考了一下,还是红着耳垂轻声说:“还有一份‘惊喜’。”
霎时,他唇齿间近乎质问的言语,就这么,被一无所知的当事人,轻飘飘地堵了回去。
甚至于。
当事人还敲点他的手指,见他依旧没有松懈的样子,还仰起脸颊满脸无辜地控诉他:
“幸村君,快一点啦。”
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意味不明地低低叹息,按捺着满腹翻涌的情绪,按照宗谷夏希要求的:
松开紧握的手指、收下了那束小苍兰。
“那么……”
深蓝发色的少年声音似叹似谓,他紫蓝色的瞳仁里含着一片层叠的复杂,静静注视着比他矮许多的少女。
“另一份惊喜。”
“是什么呢?”
他问。
“……”
向来直白又坦率的宗谷夏希,一反常态地扭捏、踌躇起来。
她垂低脸颊,似乎想掩饰什么,然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偷偷抬起,悄悄打量着幸村精市。
“是、是炒鸡蛋。”
声音很轻,只差一点就被晚风吹散了。
耳畔是宗谷夏希几乎被风吹散的话语,胸膛内,是之前还没有完全平复又骤然加快的心跳。
一个猜测,缓慢地浮现出来。
……她亲手做的?
幸村精市本就乱得没什么规律的心跳,更加紊乱了。
由于垂低脸颊的缘故,宗谷夏希的目光只能看清眼前少年的下颌与部分唇角。
加上两人认识的时间中,幸村精市在她面前表现、袒露的模样,大多都是含着笑意、温柔微笑的模样。
因此,对幸村精市的心绪变化,她丝毫没有察觉。
“幸村君。”
宗谷夏希鼓起勇气,抬起脸,对上幸村精市色彩瑰丽的眼瞳。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份精心打扮一番、装着炒鸡蛋的口袋,举过了头顶。
“是我做的炒鸡蛋。”
“准确来说,是做玉子烧失败,做出来的炒鸡蛋。”
说出第一句话后,宗谷夏希扭捏、踌躇的状态,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极其自然地向幸村精市,说了一下大致过程。
“总之就是,它没有餐厅贩售的滑嫩,卖相也不太好。”
“但味道是教我做惠方卷的荞麦面店主调的,所以这方面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希望幸村君,可以尝一尝。”
幸村精市:“……好。”
与其说他不愿意拒绝她,不如说,她没给过任何拒绝的机会。
稍微强调了一下炒鸡蛋味道是没有问题,顺便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后。
宗谷夏希抿去唇边的笑容,满脸严肃地嘱咐,自己印象中过分温柔与体贴的幸村精市。
“不过,我希望幸村君也不要勉强自己吃完。”
“不喜欢也没有关系。”
“夏希。”
幸村精市眼睑轻掀,难得没能遏制住情绪,外泄几分想法,“什么是有关系?”
声音隐隐透露一点,低哑与晦涩。
宗谷夏希眨了下眼睛,澄蓝的杏眼里盛满无辜与茫然,“要是幸村君觉得不好吃,但出于自身温柔和体贴,全部吃完。”
“就是非常有关系的事情啊。”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
“还有呢?”
少年继续追问。
不过语调有些许变化,莫名让宗谷夏希觉得,他的心情重新好了起来。
“幸村君拒绝收下这束小苍兰,我会觉得非常有关系。”
“为什么?”
“因为,”说到这里,宗谷夏希稍稍后退半步,语气有点低落和歉意:“幸村君一开始还说自己有贪心的想法,现在连约定好的一束花都忘记了。”
“那算不算证明,我忽略了幸村君这个朋友?”
认识宗谷夏希以来,她很少表现出难过或者说负面情绪的一面,不管怎么样,她永远都是含着软陷的梨涡,热烈微笑着。
哪怕从她解释炒鸡蛋来源的原因,就能得知,其实学习做饭的过程非常不顺利,甚至充满曲折与波澜,
她也没有说过任何抱怨的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希冀,期待自己尝一尝味道。
所以,当幸村精市发觉宗谷夏希情绪低落时,有那么一两秒钟,他其实是有点怔然和措手不及的。
“……夏希。”
“你做得足够好了。”
“但幸村君的心情,确确实实不太好吧。”
宗谷夏希白净的脸颊上写满了“你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不然我会难过”。
“虽然有一点自夸的成分,但是我觉得这方面我还是比较敏锐的。”
毕竟,过去的很多年里,类似情绪各种各样的表达方式,或隐晦、或直白……
她全部都见过无数次了。
“……”
“……”
幸村精市并没有选择直白回答宗谷夏希的问题,或许是被粉发少女面颊表露的含义“威胁”到了。
他也没办法说出任何,否定的言辞。
只能垂低眼帘,安静地看着她。
“幸村君,我来天台之前碰见上次的小朋友了……”
宗谷夏希甜软的声音,娓娓叙述着不久之前的事情,她认真而清晰、逐字逐句地诉说着。
说到最后,她的情绪陡然间更加低落了,眼尾无精打采地垂低,目光悬悬地望向远方:
“幸村君,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
“……夏希。”
“你没有忽略我。”
幸村精市无奈坦诚:“我也没有不记得。”
虽然这段时间,宗谷夏希忙着学习制作惠方卷,没有来过医院,但她和自己交流的频率并没有减少。
基本上,她一有空闲,就会分享一些有意思的小趣事。
有时候还会发一些路边的花草图片给他。
而且,她时不时的,还会拜托宗谷先生,转交一些东西。
就比如之前几天:
晚上九点。
宗谷冬司带着妹妹拜托他转交给幸村精市的物品时,正好碰见了坐在病房门口排椅上、捧着一本法国诗集翻阅的幸村精市。
少年今天的模样和平常没有太大的区别:神情温和、眉眼含笑、肩头照例披着一件的外套。
唯一有区别的,大概是之前偶尔能从他周身感知到的怅然,此刻,散得干干净净。
换做清浅笑容里,说不出来的温柔。
“宗谷先生。”
幸村精市合上书本,温声打了个招呼,“晚好。”
“……嗯。”
宗谷冬司点点头,露出个面对其他熟悉棋士的表情,“晚好。”
过去许多年,听力差得几乎置身于无声世界的宗谷冬司,除开面对妹妹和采访外很少开口。长此以往,他养成了沉默的习惯。
以至于,哪怕现在听力恢复大半,面对其他人,他依旧选择缄默,安静等待对方的声音。
“不介意的话,我帮宗谷先生打理一下鲜花吧。”幸村精市温声提议。
经过前段时间跟宗谷冬司的对局,加上最近宗谷夏希无意间透露的信息,幸村精市隐约发觉,他们兄妹俩虽然年龄差距很大,但某些方面极其相似。
话音刚落,就看出宗谷冬司打算拒绝,幸村精市适时补充句解释:“算是我对夏希的感谢。”
少年的目光,若有所觉般,投向了银发青年手中的物品。
牵扯到妹妹,这个理由对于宗谷冬司来说过于有说服力了。
就像宗谷夏希之前感叹的那句“根本没办法拒绝”。
再加上,他确确实实……
受妹妹所托,有东西要转交给幸村精市。
银发青年纤薄镜片后的灰蓝色眼瞳停顿一瞬,他吞掉到嘴边的拒绝,换成:
“麻烦你了。”
“请进。”
或许是时间已经走到深夜的缘故,也可能是幸村精市看出宗谷冬司眉眼间的倦怠。
总之,这位外表文弱温和、经常表露体贴细致一面的国二少年,简洁迅速地对花瓶里鲜花做了个简单修剪,顺带更换了花瓶里的水,就准备离开了。
“宗谷先生…”
幸村精市剩余的礼貌用词被宗谷冬司突然的动作打断——
银发青年神情如旧,他微微抬眼。
不仅将妹妹拜托他的东西转交给了幸村精市,还额外将厚厚一叠适合初学者研读的棋谱与对局资料,一并塞了过去。
“夏希两天找会长帮忙打印的资料。”
“她说‘希望对幸村君’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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