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嘉栩挂断电话，回到车行，眉目阴沉，冷冷地看着李年：“你和宋瑾禾什么关系。”
李年耸了耸肩：“警官，我真不认识你说的人。”
“李年，你现在之所以能坐在这里，是我对你还有一丝宽容。”乔嘉栩目光犀利：“你不会以为简单的扔个尸体没罪吧，我告诉你，妨碍警察办案，帮助他人抛尸，涉嫌帮助犯罪嫌疑人毁灭，伪造证据的，都会被判刑的，情节严重者…”乔嘉栩冷笑：“趁我还有耐心，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
李年没有文化的小混混一个，听他这么说，早就被唬住了：“我，我啥也没干啊。”
乔嘉栩猛地起身，一脚踹在桌子上，怒声道：“监控都拍到了！你再说你什么都没干！”
章安惊了一下，他从来没看到乔嘉栩发这么大的火：“队长。”
乔嘉栩叉腰，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说。”
李年咽了下口水，一五一十地全说了：“我真不认识她，给我钱的是个男生，他给我二十万，让我扔个尸体，我心想，扔个尸体就有二十万拿，不要白不要，再说，死的那人是谁我都不知道，警官，我真没杀人啊。”
章安拿出一张宋瑾禾男装的照片：“是不是他。”
李年拿着使劲端详着：“看眼睛的话，有点像。”
这话说了跟没说没区别。
李年看他们表情不善，连忙说：“他要是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认得出来。”
乔嘉栩敛眸，他这次过来，其实是确认一件事的，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仔细看看，认不认识。”
照片上的小女孩长得很可爱，神情却有些呆滞。
李年觉得这张脸明明很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乔嘉栩提示：“十年前，江城吴家发生了一起杀夫案，她就是唯一活下来的小女孩。”
“吴家，吴家…小云。”李年猛地抬头：“对，小云，她叫林小云。”
李年只比宋瑾禾大了一岁，十年前他就是个屁大点的孩子，很多事他知道的也不全面。
李年皱眉，思索片刻：“林小云和她妈刚来我们小区的时候引起了不少关注，她妈长得很漂亮，林小云才十岁，模样完全不输给她妈，吴叔性格敦厚，在小区里人缘很好，所以大家都很照顾她们，就是后来，有人传出她妈妈离婚的原因…”
李年心虚的挠了挠头，他小时候很喜欢林小云，出事后，区里的孩子们自成一派的孤立她，那个小孩敢和她玩，也会被孤立，他为了合群，就和大家一起欺负林小云，再后来，他发现只要他欺负林小云，林小云的目光就会落在他身上，渐渐的就愈发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轻咳一声，又接着说：“然后，家里的大人就不准我们和她玩，我有次趁我妈不在家，偷偷跑去找她，我就听见林小云的哭声，还有她妈很生气的说她想多了，还是什么的。”
乔嘉栩面色冷淡：“你想过宋瑾禾为什么让你去扔尸体吗？”
李年眼神闪了闪，不自觉的摸了摸耳朵，悲嚎道：“我也不知道啊，警官，我跟她真的不是一伙。”
“宋瑾禾不会无缘无故坑你的，这次，她让你抛尸，那下次呢？”乔嘉栩翘着腿，恐吓道：“会抛谁的尸？”
李年闻言猛地抬头，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乔嘉栩扯了扯唇角，不说话。
空气弥漫着沉默。
李年抖着腿，眼神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嘉栩转着香烟，幽幽道：“宋瑾禾从警局跑了。”
“啊？”李年大惊。
章安喝水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乔嘉栩一眼，又缓缓低下脑袋。
乔嘉栩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章安，我先回京城，这边你负责。”
“等，等一下。”李年拦住乔嘉栩，丧气坐下抱着脑袋：“她好像认出我了。”
乔嘉栩坐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我确实欺负过她。”话音刚落，两双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李年连忙摆摆手：“我只是揪过她辫子，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接着说。”乔嘉栩道。
“她来车行修车，我跟她闲聊的时候，她突然问我是不是叫李年，我以为她认识我，她说是看的车行门头，我真没想到她就是林小云。”
乔嘉栩追问：“修车，修什么车？”
李年想了想：“黑色的大众，应该有些年头了，好些零件都换了一遍。”
手搁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乔嘉栩问：“她们住的小区离这远不远？”
“不远，不远。”李年丧声道：“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事，该搬走都搬走了，留下的都是一些没钱搬的。”
“我去趟小区，你收下尾。”乔嘉栩拍了拍章安的肩膀，起身离开。
…
翠苑小区。
小区有些年头，墙壁斑驳，厚厚的叶子落在地上也没有人打扫，看着没有一丝声息。
乔嘉栩抬头看了看破旧的小楼，又看了看手里的纸条，六幢一单元203。
“小伙子，你找谁啊？”
乔嘉栩转身看到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往后退了两步，才开口：“吴建泽。”
阿姨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十年前就死了。”
乔嘉栩惊讶道：“死了？怎么死的？”
“嗐，他娶了个离婚的女人，被那女人捅死的。”阿姨叹了口气：“听说那女的有精神病，哎，你说说小吴，多好的男人，就这么丧命了。”
阿姨一脸怨气的抱怨道：“那女的也真是害人不浅，死了还要拖着大家受累，因为她，我们这小区现在连租的人都没了，卖也卖不出去。”
乔嘉栩静静地听她抱怨，缓了一会儿，才问道：“那女人带的小孩，您还记得吗？”
阿姨低头想了想：“那女娃好像叫小云，长得真是顶顶的漂亮，江城就这么大的地，也不知道谁说的，这小姑娘是她妈在婚内出轨生下的，被人知道了才离的婚，哎，大人造的孽啊，小孩最无辜了。”
“那出事以后，她去哪里了？”
阿姨摇摇头：“听说是被人收养了，反正再也没见过她。”
乔嘉栩颔首。
阿姨好奇问道：“你找小吴什么事啊？”
“没事，谢谢。”乔嘉栩微笑道谢，转身进了小楼。
门上贴着有些年岁的封条，乔嘉栩伸脚踢了踢，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他往后退了两步，抬脚猛地踹上去，破旧的门一下子被踹开。
乔嘉栩抬手挥了挥漂浮的灰尘，推开门，慢慢走进去，泛黄的墙面，老旧的桌子，残破的沙发，随处可见的蜘蛛网，给人一种无形的压抑。
乔嘉栩站在客厅，不紧不慢的观察着房间的每个角落，最后，目光盯向最后一间，林小云的房间。
对比外面，这间房子干干净净，除了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好似一直有人生活在这里。
乔嘉眯了眯眼，看向窗户，半响，才收回目光。
书架上的奖杯，可以看得出林小云是个多才多艺的女生。
乔嘉栩拉开衣柜，慢慢打量着，突然，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柜壁的最下角，乔嘉栩蹲下身子，把柜里的衣服扒拉到一旁，看到柜壁上一道道很深的划痕。
乔嘉栩闭上眼，眼前好似浮现一个十岁的的小女孩躲在衣柜里，拿着小刀，发泄似的划着柜壁。
“你是谁？”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乔嘉栩的思绪。
乔嘉栩抬头，门口站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
四目相对，乔嘉栩看到她眼里的防备纠结。
“这间房子保持着这么干净，是你做的吧。”乔嘉栩起身，打破了空气里的沉默。
李晓慈低声：“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
“林小云还好吗？”
乔嘉栩反问道：“你觉得呢？”
良久，李晓慈才开口：“我住在对面的503，住了十五年了。”
李晓慈坐在床边，透过窗户看向对面的503：“我是一名自由摄影师，喜欢拍照录像记录一切平淡又美好的日常。”
乔嘉栩沉声道：“你拍到了什么？”
李晓慈笑笑：“你真聪明。”
“我第一次见林小云，她才九岁，她很漂亮，骨相尤其美，她要是长大了，一定会迷倒很多人，我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缠着她，给她拍照，她很善良，我看得出她不喜欢拍照，可是每次我去找她，她都会乖乖配合我，照片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真实的心情，她的照片从一开始的腼腆，到放松，开心，再到悲伤，我问她，为什么会悲伤，她笑着说我看错了，她过的很幸福。”
她没有怀疑，因为人人都说，她妈妈嫁了个好男人，就连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也是关怀有加，供她读书，上贵的离谱的艺术班。
李晓慈眼神带着一丝怀念，一丝愧疚：“后来，我出去采景，摔到了腿，在家休养的时候，我发现站在阳台可以看到林小云的家，我就搭了一台摄影机。”说到这，李晓慈轻笑：“你可能觉得我是个变态，偷窥一个小女孩，我不否认，我想记录一个小仙女的成长，我想知道她眉宇间的悲伤从何而来。”
“后来，我拍到吴建泽冷暴力林婉的照片，拍到吴建泽溜进林小云的房间偷衣服，拍到吴建泽猥亵林小云，拍到林小云鼓起勇气告诉林婉，拍到林婉…林婉把林小云送上了吴建泽的床，你说可不可笑，亲生母亲把她送上了继父的床。”
乔嘉栩声音微哑：“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不敢。”李晓慈认真道：“说起来我和林婉一样，都很懦弱，人都是自私的，她为了不被抛弃，甘愿放弃林小云，而我，不想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就算我说出来，她也不会领情，甚至我可能会受到报复。”
乔嘉栩嗤笑。
这样的童年经历，是个人怎么可能不长歪。
“你在讽刺我是吗？”李晓慈转头看向乔嘉栩：“你也觉得是我害了她们。”
“直接和间接的区别。”
“你，你说的对。”李晓慈低头，像是陷入了回忆，喃喃呓语：“是我害死他们。”
乔嘉栩皱眉，没听清她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是我帮她买的安眠药，我亲眼看着她杀了吴建泽，杀了，都杀了。”李晓慈捂着嘴，肩膀不停的抖动，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乔嘉栩问：“她是谁？林婉还是林小云？”
李晓慈泣不成声，好似听到了乔嘉栩的话，又好似没听到。
乔嘉栩静静地看着她，凶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心中的猜疑已经得到证实，乔嘉栩准备离开：“你要是还心疼那个小女孩，就把你拍到的，看到的，说出来。”声音轻而淡：“她一个人承受的够久了。”
他的话像一记耳光打在李晓慈的脸上，抽的她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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