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然知道自己在电话里的话说得有点重,但是这点愧疚不是对田俊,而是对那个她素昧蒙面的“哥哥”,说点玄乎的,田一然有时候觉得现在偶尔有时候自己耳朵里总是能听到田一凡的声音。

    有时候她想着,说不定那是他们兄妹两个在妈妈的肚子里有过十个月的交流,而产生的的天然的默契。

    “我不会回去的,要回去你们自己去吧!”田一然挂了电话,埋头趴在桌子上睡觉,心里不痛快了一下午。

    要不然换个电话号码吧!这样田俊就找不到她了。

    田一然这样想着,晚上放学几乎没有丝毫地犹豫,辗转去了花街上唯一的一家通信营业厅。

    老板蔡根花腰上挂着一条短裤,正翘着腿在桌子上看电视,看见田一然,赶忙“正襟危坐”。

    “田一然?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蔡根花今年十八岁,高中毕业就在花街“子承父业”,他因为经常光顾田强的棋牌室,所以认识田一然。

    “蔡哥,我想换个手机号码,你这能办吗?”田一然自然地从蔡根花的柜台上抽了张彩页,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目不转睛。

    她好像有什么“文字饥渴症”闲来无事,总要找点文字来看一看。

    “能啊!这能不行吗!”蔡根花拿出一盒带着塑封的电话卡,“还能有你蔡哥办不了的事儿吗?有事儿找你蔡哥!”

    蔡根花原名“蔡耿华”,想来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字,但当时他父母去阳溪镇旁边的一座小庙里问了大师,说是原先“蔡耿华”的名字格局太大了,蔡根花的命格根本就压不住,干脆取个“贱名”。

    “那也不能起这么个名字啊!”蔡根花的邻里乡亲听到这名字都笑话他,又是“根”,又是“花”的,不伦不类,就好像那个什么不男不女一样。

    蔡根花的父母起初不在意,但是说的人多了,也有了小心思,等到蔡根花稍微长大了一点,就跑去警察局改了身份证上的名字。

    但是花街的人依旧喊他蔡根花。

    人在江湖飘,谁还没几个艺名呢!

    “选个靓号吧!”蔡根花滚着鼠标给田一然挑,“人家选靓号都是要钱的,你蔡哥我给你免费。”

    田一然掐指算了算,眼花缭乱,干脆选了个带自己生日的。

    “那你原先的号码就不用了?”蔡根花问道,“那你可得把里面的联系人都留着,需不需要蔡哥帮你?”

    田一然犹豫了,因为她翻找电话号码的时候,看到了许方的号码。

    “我要是就这么跑了,是不是不太道德?”田一然本来想着直接换一个小灵通,但是她最近“寄人篱下”,没那么多闲钱,还是算了吧。

    她想着自己只收了五块钱,到现在为止都干了十块钱的活了,她和许方早就两清了。

    田一然卸了自己原先的电话卡,换上了新的,以前那些同学可以在电脑上用□□联系,手机并不是唯一的联系途径。

    逃离那个家,逃离她爸妈,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现在这个机会唾手可得,她没理由犹豫。

    “走了蔡哥!回头请你吃饭!”田一然挂上耳机,扣上连帽衫的帽子,本来就不高,书包帽子再一遮,能看出她的样子就算是有鬼了。

    “根哥儿!”

    还没等田一然从门口走出去,一计响亮的声音就炸开了。

    “滚蛋!再喊我根儿哥我给你牙打掉!”蔡根花在花街有很多“艺名”,跟他关系不一样,喊得名字也不一样。

    颜家禾和赵其乐都是和他一样在花街上混的,自然熟络一点。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来干什么?”蔡根花扔了手里的苍蝇拍,点了根烟继续看碟片。

    “周末有空吗?揍个人去!”赵其乐翻身在蔡根花的柜台上摸了个苹果就啃了起来,“我们离不开你!”

    “去!”蔡根花猛吸了口烟,“你根哥儿我是凡角吗?”

    田一然回到她舅舅家,舅妈已经开饭了,正在布筷。

    田强的棋牌室就开在路边,一楼用来给人打牌,二楼腾出一间房给田一然住,田一然独有一间房,靠近花街,一开窗就能把这条街尽收眼底。

    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拉上窗帘的。

    “然然回来啦!快快,洗手吃饭,今天给你买了烤鸭,烧鸡,还有猪耳朵。”舅妈笑吟吟的,就怕田一然认生,在花街过得不好。

    他们夫妻俩没有生养过孩子,笨拙地,尽自己所能想要把最好的都给田一然的样子,让田一然感动。

    饭桌上,舅舅一个人喝了三瓶啤酒,还给田一然倒了一杯,“能喝吗?试一试?”

    田一然自然地开了一瓶,和田强碰了一下,仰头咕嘟嘟喝了三分之一,脸都红了。

    “我去,这么厉害?背着你爹妈没少干坏事啊!”田强调侃道,“能喝多少?”

    田一然摇头,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喝酒,一点也不好喝,酸涩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连打了三四个嗝,她觉得自己胸腔里都是泡沫,但是她好像是在跟谁较劲一样,拎着酒瓶就要跟田强继续砰。

    看架势,是想要一醉方休!

    喝酒就怕助兴,田强说着就要再来一瓶,被舅妈拦住了。

    “干什么你!然然不知道后劲,你还不知道?”舅妈偷偷给田强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墙上的挂历。

    这些年来,田强和老婆为了能怀上孩子,一直在努力,出花街到城里的大医院看都没什么办法,年后从外面打工回来,找到花街的羊神医,得了个偏方,喝了小半年的中药。

    最近说是可以试一试,能怀上当然能最好,不行的话,还得慢慢调理。

    在大医院他们把什么检查都做了,两个人的身体机能都没什么问题,问了好多医生,给的建议大多都是让他们放松心情,怀孩子不是急的事。

    但是回花街,让羊神医一看,就说田一然的舅妈有虚证,而且是娘胎里带的弱证,要吃中药好好调理调理,田强也要配合着一起喝中药。

    总归是这种事还得夫妻同心。

    田一然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她舅妈说,“要是能生一个跟然然一样好看,聪明的女孩子就好了。”

    田一然鼻子一酸。

    因为从来没有这么夸过她,田俊总觉得她是个废物,不管她做的再怎么好,在他眼里都比不过那个已经死了的哥哥。

    “舅妈,要不然我给你当女儿吧!”田一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她是真心的,但是田强夫妇只当她是在开玩笑。

    “然然喝醉了,你爸妈对你多好啊,把你培养的这么优秀,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田一然酒劲上来,摇了摇头,小声嘟囔着,“我是真心的。”

    花街夜深,开始刮风,一场秋雨一场凉,许方习惯一个人在家写作业,她等到半夜,高研都没打电话回来。

    她捏着手机,翻着自己的通讯录,寥寥可数的几个人。

    许方按下了田一然的电话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

    许方又重复拨打了好几遍,依旧是这样,“怎么好端端地电话打不通了?”

    跑路了?

    “咔嚓——”

    许方迅速关了桌子上的台灯,听着门外的动静,不是一个人,好像是两个人。

    高研站在门口跟梁越道谢,“谢谢你今天陪我去医院,要不然我真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面对他们一家三口,许永昌那个人你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方在家吗?”梁越往屋子里看了眼,“她没事吧?”

    “没事,那孩子我知道,就是倔了一点,她没什么坏心的,是个好孩子,我宝贝女儿我知道。”高研满脸自豪,“幸好我还有许方。”

    “那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睡吧!”梁越退了两步,在高研就要关门的时候,补充了一句,“明天我再约你。”

    梁越是高研的准男朋友,之所以加了个“准”字,是因为许方不同意。

    高研蹑手蹑脚地开了灯,刚走到许方门口,确认她在家后,想掩上房门怕吵到她睡觉,她刚刚搭上门把手,许方就开口了,“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

    “你还没睡?”高研笑嘻嘻地开灯,“这么晚不睡是在等我吗?”

    母女二人因为之前的争吵,已经冷战了几个回合了,高研有意缓和,主动拉拢,“我宝贝女儿这么晚不睡觉是在等我吗?”

    高研极其自然地坐到了许方身边,钻进被子里靠着她,“妈妈真感动。”

    许方撇了撇嘴,想要把高研的脸从自己肩膀上抖下去,“我跟你说,我还没跟你和好,你别和我套近乎,我是以为家里进贼了!”

    “哎呀,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都三十多了,谈个恋爱你以为我能把自己骗进去吗?”高研很久没有和许方在一起说说话了。

    “我是怕你被骗吗?我是”许方偏头看着高研,不想和她说话,“我困了,不想说话了!”

    “那我跟你一块睡。”说着高研就躺在了许方的床上,闭着眼睛假睡,“睡吧,你以后要是不要妈妈了,我就追到你家门口去。”

    “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谁惯的!”许方面对高研的耍无赖,实在是有点无奈。

    “你猜喽!”高研是困极了,沾上枕头就睡着了,没了声音,把许方晾在一边。

    第二天许方起床,高研早饭已经买好了放在桌子上,她早早就走了,留了张字条说是要去洽谈生意。

    许方带着早饭,路过田强的棋牌室,刚一到门口就正好看见他开门。

    “田老板!”

    田强开门的手顿了一下,他身后因为醉酒起迟的田一然打了个喷嚏。

    “你上次给我的那个你外甥女的电话号码,我昨晚打不通了,你”

    田一然一听这声音,头脑迅速清醒了,慌不择路地往上跑,躲到自己房间,打开窗户偷偷把头往外一探,一看,果然是许方!就在她家楼下!

    “我去!她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田一然贴着窗户,往下看,想到自己昨晚上刚刚换了号码,难道许方就打电话了?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摆摊了!”田一然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社恐的毛病犯了,她怕她老舅把她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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