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酒的事儿商量完毕,一家人开始盘问徐海州的情况,其实该问的早在中午饭那时候就问完了,牛巧丽还觉得不够详细,拼命打听他的经济条件。
打听后才晓得,他不仅仅在城里做生意,更有农村人想都不敢想的人脉,说什么认识某某工厂的主任,认识某某企业的大领导,认识某机关处的科长,连学校校长都是他的顾客。
把她吓得,筷子都拿不稳了。
“这……你这么厉害?认识的咋都是些大人物?”原谅牛巧丽没见过世面,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公社的书记,连镇里的领导都只是听过名号,少见哩!
“还好,算不得厉害,城里能人多的是,我还排不上名号。”徐海州淡然一笑,故作漫不经心的姿态:“嫂子往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比如亲朋好友找工作或者孩子上学,都可以来找我,能帮得上忙我会尽力。”
“啥?”一句话直把牛巧丽激动地饭都不吃了:“哎呀呀,真的?哎哟海州啊!你说你,你可真是!哎哟!”
一笑起来满脸堆起褶子:“你说说这!馒头够吃不?不够我屋里还有点米,本来留着给咱爹娘补补身体,你要是不够吃,我现在给你上锅煮点,天还早,来得及哩!”
天,这热情的劲儿,除了乔国斌,她还对谁这么“好”过?
乔露不忍直视。
徐海州弯了弯唇角,摇头道:“不用,不麻烦嫂子了,我已经吃饱了。”
他放下碗筷:“来之前没想到小露的家人这么热情,大哥娶了这么贤惠的老婆真是有福气。”
乔国斌一愣,心想这未来妹夫本事通天还很会说话,说得他心里美滋滋的。
这话弄得牛巧丽都不好意思了,坐下来捋了捋头发,满脸堆笑:“瞧你这话说得,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嫂子能不对你好嘛!”
“是,咱家人都挺好。”这话看似漫不经心地一问,深意可大了去:“就是感觉有一个地方很奇怪,我没弄懂。”
“没弄懂啥?”牛巧丽忙问。
“听说二姐每个月都会寄五块钱回来,怎么家里还是吃这些,是不够花吗?”
说罢与乔露对视,夫妻俩心有灵犀,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体会到意思。
乔露赶忙插嘴道:“没呢,怎么可能不够,你是城里人,不知道咱们农村一年四季的开销,别说五块钱了,两三块钱也能让家里天天吃细粮呢!”
乔露总算意会到了徐海州的“计划”,既然没办法改变两个软包子的性格,不如索性压制家里最跳的。
“哦?我倒是没在农村生活过,原来是这样吗?”说着,徐海州指了指吕秀华碗里的糙面馍馍,“我看伯母吃剩饭,还以为家里条件差到这个程度了。”
吕秀华尴尬地拢了拢碗。
牛巧丽讪讪地笑起来,手忙脚乱给吕秀华手里塞了只大白馒头。
“没有没有,巧了嘛这不是,正好上个星期我娘家有急事,我二妹生娃,孩子营养不良,借了我好多钱,要不然今天我保准给你俩准备大餐,况且你们俩回来之前也没报个信,我好酒好菜都没来得及买,真是不凑巧了。咱妈又是个节俭的,你说说这……嫂子可不是有意的,海州你可别跟我生气哈。”
徐海州淡淡地扯了扯嘴角:“那如果我和小露今天不回来,你们岂不是吃得更差?”
“啊?”牛巧丽有点懵,看徐海州认真的样子,咋好像要兴师问罪似地。
他的眼神瞧着明明挺温柔,却又透着股能看透人心的凛冽,无端叫人发憷……
话落,气氛逐渐凝固,乔国斌面子上过不去,用眼刀剜了牛巧丽一眼。
“早跟你说了别总接济你娘家,你接济了他们,咱们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乔国斌难得在老婆面前硬气了一回,要换作平时他敢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牛巧丽铁定是要发火的,这会儿在徐海州跟前,居然跟个小媳妇儿似地,脑袋微微下垂作出惭愧状。
“哎呀,还真是,我早该听你的,我这人就是这点不好,心太软!”
说罢看向徐海州,这时候眼里已经隐约带着点讨好了。
“海州,让你看笑话了,以后我不接济我娘家了,有句话咋说的,顾什么家再顾什么家……”
“顾小家再顾大家!”乔露提醒她。
牛巧丽讪讪一笑:“是,先照顾咱的小家再照顾大家,我这心软的性格啊真得改改!”
“嗯。”徐海州紧绷的表情总算松懈了下来:“小露总跟我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爹妈……”
话还没说完,牛巧丽忙插嘴:“海州,小露,你俩可劲儿放心,安心在城里做你们的生意,家里都有我嘞!小妹的爹娘不就是我们的爹娘嘛!咱肯定好好照顾!放心尽管放心。”
小露都叫上了,以前抠搜钱的时候咋没见你这么亲……
乔露心里白了她一眼。
徐海州故作欣慰笑道:“有嫂子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行啊徐海州,给颗甜枣再打一巴掌,脸疼了再给她一颗甜枣……牛巧丽这样的人能招架得住?
“听说嫂子每天都要下地干活,这么累了还要大老远跑镇里给家里添置日用品,按我说还是让咱妈去买,咱妈不是老早退休待家里了吗?”
“额,这……”牛巧丽面色为难地看向乔国斌,要她的钱那不就是剜她的肉吗!
乔国斌一愣,面上波澜不惊心底早已翻江倒海。
他沉思了良久,良久后,却帮着徐海州说话。
“巧丽,那就……就听海州的,钱给咱妈。”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后要是想求徐海州办事儿,不把乔家老两口伺候好了,哪有谈判的筹码,孰轻孰重两口子心里都有数。
牛巧丽忍着心中不快,谄笑道:“我这不是觉得路远怕咱妈辛苦嘛,啥事都亲力亲为说实话我也累,那就给咱妈,正好我也歇歇。”
说完就从兜里掏了一叠毛票,交给吕秀华:“妈,这是咱家这个月剩下的钱,都给您了。”
钱到吕秀华手里的那一刻,简直比剜了她的心口肉还疼!
吕秀华赶紧接过,手都是颤抖的。
牛巧丽不是傻的,自然听出了徐海州的画外音,虽然觉得两个老东西没必要投入太多钱和粮食,可徐海州这样本事通天的人,她往后肯定得求人家办事儿吧?
求人办事就得拿出态度,就得完成人家交代的“任务”。
忍着憋屈劲儿,掐了把大腿,没忘记提醒他最重要的一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海州,咱两家多多走动啊,别生疏了!”
徐海州笑笑不说话。
热脸贴冷屁股,牛巧丽心里挺不是滋味。
可想想徐海州的人脉……人家那么牛气,高傲点也合理不是?
得,以后得把两个老东西当成祖宗伺候了!
饭后牛巧丽主动揽了洗碗的活儿,乔露拉了徐海州到一边。
“哎,要她真带着亲戚朋友来城里找咱咋办?”
徐海州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放心,不会让她占到便宜。”
有这句话,乔露就放心了,朝他竖起大拇指:“那就靠你了。”
一家三口临行前,吕秀华两眼泛红,哭得止不住泪。
想到两个女儿为自己做的一切,心就如钝刀一样割着,又慢又痛……
“到城里了好好跟海州过日子,好好把我乖孙带大,妈这辈子没什么愿望,你和你二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妈就知足了。”
“还有。”吕秀华抹泪道:“回去见到你二姐,记得跟她说,爹娘一直都在意她,让她别……别多想……”
乔露心情复杂地应下:“好,我会的。”
关于二姐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原身可以说从小看到大,父母长兄的偏心,让乔燕憎恨乔家的每一个人,乔露虽然是例外,却也不是没有被她讨厌过,但最恨的,是父母。
乔燕考大学也是为了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证明他们的眼光有多差。
疼爱的大儿子小学毕业,一辈子只能是面朝黄土的农村汉;最疼爱的小女儿,也总在作死的路上挣扎。
只有她,她才是最有出息最懂事的一个,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偏偏她是最被人忽视一个……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
向来沉默寡言的乔跃富难得煽情,嗓音有些沙哑:“安心去吧,你妈有我照顾,安心跟海州过日子,别忧心家里的事……”
“好,那你们俩保重,有什么难处随时来城里找我和二姐。”说罢看向姗姗来迟的牛巧丽:“嫂子,照顾好爹娘。”
牛巧丽刚洗好碗走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尴尬笑起来:“哎!好嘞好嘞,你们尽管放心!爹娘我会照顾好的,放心地去吧!家里有嫂子和你哥在呢!”
最重要的是,以后有好处一定要想着娘家人啊!
乔露皮笑肉不笑,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天边汇聚了最后一片黯淡的云彩,离别除了伤感,还有一丝令人向往的期待。
尽管往事不堪回首,属于她和徐海州的未来将会是美好的。
日薄西山,黄昏渐退,风吹来掀起衣摆,掠过皮肤有点冷。
徐海州一手牵乔安,一手握住乔露冰凉的手,轻轻柔柔摩挲起来,似安慰,似温暖她。
他们彻底道别过去。
“乔露,我会给你幸福。”
乔露破涕为笑,没好气地拍他一下:“好端端的干嘛突然煽情。”
弄得人更想哭了。
他却笑着说:“这是承诺。”
也是誓言。
乔露捏紧怀里的介绍信和户口本,转身离开。
至此一别,两个人真真正正地成为了夫妻。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他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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