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是老爷留给你的。”

    方廉刚离开,管家方伯便托着个锦盒走了过来。

    方伯满头灰发,快六十岁了,就只有阿正这么一个儿子。他打小就跟着方廉,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照顾方平的时间更甚于亲爹。

    方平接过锦盒,便关切地让方伯快去歇息。

    他坐在书房中,平时他爹坐的那把梨花椅上。从窗户望向外边,偌大的府邸格外冷清。

    里面会是什么?

    方平小心地打开了锦盒,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本书,一本泛黄的、有些破烂的古册。

    方平笑着摇了摇头。

    这果然是他爹的作风。自小到大,方廉就一直教育他,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只有颜如玉,多读书将来才能有出息......

    可怜他闭门苦读了十几年,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亲爹去冒险。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方平苦笑一声,随意地翻开了这本古册。

    “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变万神......”

    “咦,这是......”

    方平眼前一亮,翻了好几遍,确定这就是他前世所知的《黄庭经》!只是无从分辨内容细节是否和前世的经文一模一样。

    大乾王朝盛行八股,佛道典籍都被朝廷统藏,严格控制,流入民间的甚少。这还是方平在大乾第一次看到道经。

    他万没想到,父亲如此郑重地留给他的,竟然是这样一本《黄庭经》的古抄本。

    “大道荡荡心勿烦,吾言毕矣勿妄传......”

    翻到最后一页,不禁想起了关于它的一些传说——“内景黄庭为不死之道”“日诵黄庭三五遍,不得道来也成真。”

    “难不成真靠勤奋读书,就能得道成仙么,呵呵。”方平一直认为大乾对此类经书典籍的控制是可笑的。

    锦盒里还有一封信,方平拿起来一看,却是笔墨未干。

    “方平吾儿,见信如面。此事说来荒谬,却绝非戏言......吾儿慎之,勿忘常携于身,时时念诵。”

    洋洋洒洒千字小作文,信中尽述了这本《黄庭经》的来历。

    原来,方廉年轻之时,有一同窗挚友一并进京赶考。而那人落榜之后,心灰意冷,便邀方廉一并寻仙问道。方廉心怀报国之志,不愿同往,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再见之时,时隔多年,当年书生已是仙风道骨,俨然修道有成。对方感念二人当年情义,便赠与方廉这本经书,希望方廉时时诵读,能够早日悟道成仙......

    “说实话,挺扯的。”方平皱着眉头。

    以他老爹天天“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性格,竟然会相信这个?

    这经书不看也罢!

    方平将经书扔在书桌上,顿了一会儿,又默默地捡了起来。

    “也罢,就让我来读读看,其中到底有何门道。”

    “老君闲居作七言,解说身形及诸神,上有黄庭下关元,前有幽阙后命门......”

    这本《黄庭经》分“外景”、“内景”两个部分。

    外景说的是吐纳呼吸的养生之术,“象龟引气至灵根,呼吸庐间入丹田”,诸如此类,按照其指示进行锻炼并不困难。

    而内景却都言“存思”之法,这东西虚无缥缈,且文字晦涩难懂,方平只读了两遍便弃了,转而继续研究外景经。

    方平一边闭目默诵经文内容,一边按照外景经文指引进行呼吸吐纳,只觉得身体舒畅、心神安定,不知不觉坐在梨花椅上便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朦朦胧胧的,耳边似乎仍旧响着《黄庭经》的经文,好像有一个小人坐在耳边一直诵读一般。

    方平睡得十分安定沉稳,嘴角却在不知不觉地蠕动着。随着经文一遍遍的诵读,他胸口那块沉寂已久的阴阳玉佩也有了一丝变化。

    夜深人静,一缕缕稀微薄的白气从月色中分离出来,缓缓地飘至方平身旁,随后便被吸入了阴阳玉佩之中。

    随着白气的吸入,阴阳玉佩也开始一闪一闪变得亮莹莹的。

    如此直到天明,方才停止,阴阳玉佩收敛了光芒,又变得平平无奇。

    “公子不好啦!不好啦!”

    一大清早,整个方府就被这阵喧闹声给吵醒了。

    家丁就大嚷着慌张地从前堂跑进后院。

    “站住,大清早的嚷什么!”

    阿正一把将家丁搂住,“什么事,直接说。”

    “我靠,不早说!”

    “公子,不好了!”

    ......

    方平猛地睁开眼,从梨花椅上醒了过来。

    “自己怎么在这儿睡着了,看来是昨晚读书太用功了。”

    他迅速站了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都是劲儿。

    阿正推开房门,没有人影,只见方平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看来公子又自律了一晚。”阿正投去了钦佩的眼神,不愧是公子。

    方平跨到院中,捧起铜缸里的清水洗了把脸。

    阿正则静静地候在一边。

    偌大一个方府,却是没有半个使唤丫头。

    自然不是因为穷。

    方廉为官清廉,家中本该一穷二白。奈何方平外祖父是西南巨贾,单是他娘亲的陪嫁嫁妆就撑起一个钟鸣鼎食之家。

    “少年气盛,戒之在色。”

    为了让方平能够健康成长,用功念书,自娘亲过世后,他老爹便遣散了府中所有适龄的女仆,只余下少许家丁男仆和老妈子。

    虽然没享受到多少万恶的封建社会的福利,但他脑子里毕竟装着二十一世纪的思想,骨子里还真接受不了那种拉屎都要丫鬟擦屁股的无微不至的伺候。

    “怎么了?”

    “公子,咋家仆人跟隔壁姓羊的干起来了!”阿正一脸着急道。

    “不早说!”

    “不是,公子你之前说的,什么事都要等你洗完脸再讲......”

    “快走,去看看情况。”

    方平带着阿正火急火燎就往城南赶去。

    早些年,方廉用娘子的嫁妆购置了一些田产。今年北方大旱,田地里自然也就颗粒无收了。管家就让仆人将田地改了圈,养着些牛羊,只需喂干草即可,再旱也不怕没饲料。

    荒年里偷鸡摸狗的人多了,方家一直是那几个仆从在管理,却未曾丢失过半只牲口。下人们都说这是百姓感念方青天的恩德,便是饿死也不会盗他家东西。

    还没到旱田,遥遥就见一群人围着,人堆里传出叫骂声。

    “来,让一让了!”

    “你谁啊?”

    “咋的,刚吃饱两天饭,就忘了谁施的米了?”

    “哟,方管家!”

    “大家让一让,方家来人了!”

    吃瓜群众让开条道来。这些生活在县城里的人明显要比乡郊的幸福多了。雒南县是最早开仓放粮的,县城里的老百姓大多都领到了救济。

    但县中仓粮其实是战备所用,这也是秦世禄等人唯一不敢染指的。但发过第一波后,也只能维持六七日,后续就得等朝廷赈济了。

    “方伯,怎么一回事?”方平皱着眉头道,方伯比他们更早到,应该清楚情况。

    人围中,穿着皂色衣的是方家仆人,素色衣的是羊家仆人。此刻两人都是鼻青脸肿,身上挂着彩,可想刚刚是干过一仗了。

    方伯低声道:“公子,我看是这羊家的人寻隙滋事......阿四说是,羊家放的牛,进了我家田,吃了我家饲料。阿四与对方理论了几句,也不知是谁先动手的,最后从口角变成了斗殴。”

    方平点了点头,瞧了眼那素衣的仆人,脸上虽然挂了彩,但还是难掩眼中嚣张之色。

    “是谁指使你的?”方平直接质问道。

    素衣仆人看了眼方平,阴阳怪气道:“方公子说的什么,小人听不懂......畜生不小心吃了贵府的东西,要死要活都任处置......”

    他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又嘀咕道:“谁不知方家老爷是大官,在雒南县可以一手遮天,就连府衙里的老爷,也得听他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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