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妙兮是被院子里鸡飞狗跳的声音吵醒的,草草用了饭,来到院子里。
看到里里外外站了一群人,有老有少还在七嘴八舌。直到她抬步进来,坐在了正前方四角椅子上,声音才小了些。
洛掌柜有些狼狈,他是做生意的好手,可是并不善于打理这些后宅的事,庄子上除了原有的家奴,好多都是妙兮安置的小厮、丫鬟的家人,不懂高宅大院里的规矩。
再说同一屋檐下磕磕碰碰的在所难免,刚刚就是秀桐娘养的鸡,扑倒了齐嬷嬷家腿不好的大儿子,齐嬷嬷没说什么,陈婆子却跳出来一直数落。
秀桐与春晓、百灵、金瑶、听琴都是一同陪嫁来的二等丫头。秀芝是秀桐的妹妹,是作为陪嫁的家人跟着进的庄子,如今去了妙兮院子里伺候,是个二等婢女,负责茶水小食,
秀桐、秀芝的父亲已经过世,之前也是陆府里的管事,据说人很机灵,早年是当管家栽培的,可惜后来病了,陆府向来厚待自家下人,汤药一直供到人咽了气。
所以秀桐、秀芝平日里做事都很勤快,也是感念主家的这份恩情。
齐嬷嬷是妙兮房里的人,她的小儿子齐六斤,前些日子被妙兮派去北地收购牛羊,听秋月提过几次,胆大心细,学东西很快,听说已经跟几十家牧民签了订购协议,做事得力。
妙兮打量着眼前齐嬷嬷家患有腿疾的大儿子齐文端,虽然身上还占着泥浆,但是衣服上的褶皱已经被抚平,即便拄着拐杖,也站的笔直,听说他今年二十五岁,尚未婚配。
陈婆子还在嘀嘀咕咕,院子里静了,她的声音反而愈发清晰:“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腌臜婆子,也想往主子身边揍,送只鸡主子就能看上你?你当主子是你那般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行了,都少说两句,就你嘴碎!”开口的是齐嬷嬷。
秋月才跟着妙兮从屋里出来,还没顾上问秀桐、秀芝,又见说话的是齐嬷嬷手底下的婆子,便没出声。
秀芝的眼睛泛红,秀桐的脸色也不好看,这些二等丫鬟,平时并不在妙兮近前服侍,但是妙兮吃酒唱歌的时候也从不落下她们,秀芝的笛子吹的不错,她有印象。
府里最近进来的人多,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各忙一摊事,顾不上许多,现在正乱着。
虽然也有一套奖惩机制,可是人进的太快,转眼就不适用了。浑水摸鱼的越来越多,油水多的谁不想借机捞一把,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确实到了该理一理的时候。
“你叫齐文端?”妙兮开口问。
刚才陈婆子吵的厉害,秀芝跟着回嘴,齐文端倒是一直没出声。
没想到王妃一开口却是问他,虽然意外,但反应过来后,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拐杖,恭恭敬敬的磕头行礼,虽然患有腿疾,动作却也行云流水,丝毫不显笨拙。
“是,小人齐文端见过王妃。”
“君子端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即便腿不太好,依旧能淡然自若,对的起你的名字,也确实像读过书的。站着回话。”
齐文端又是一礼后才起身,即便听到妙兮提到他的腿也没有任何波澜,旁边的齐嬷嬷到是眼神暗淡了几分。
妙兮打趣道:“齐嬷嬷你忒偏心,一听这大儿子的名字就知道,定是受宠的,哪里像六斤,一听就是不小心生出来的。”听了这句,丫鬟婆子都跟着笑出声。
有些冷凝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王妃,您这也不分个时候,当着一院子的下人,什么都往出说,快打住!”
齐嬷嬷怕她失了威严,急忙阻止她的话。
齐文端此时才抬起头,悄悄打量坐在正中大红木椅上的王妃,第一印象就是白,因为白的剔透,脸上的五官也看着更加清晰。
微微上挑的眼睛被常常的眼线压住,却依旧掩不住眸中灵动的光,烈焰般的朱唇淡淡的扬起,衬托出与这张娇美的脸庞完全不相符的从容气质,有些矛盾却并不违和,让人忍不住想探究的多看两眼。
传闻她粗鄙不堪,死皮赖脸的要嫁给九王爷。
可是母亲口中,王妃却是个狠角色,弟弟六斤也说王妃并非普通女子,所思所想深不可测。
昨日她被王爷抱进院子,他只瞥见一抹蓝色的衣角,十分绚丽。
今日坐在上首的女子,一身红白相间的衣袍,日上三竿才姗姗来迟,一进来满院子吵作一团,她也没拿出个威严,而是闲庭漫步的坐到上首的高椅上,跟满院子的丫鬟小斯逗趣。
他昨夜听到主院中的琴声很是悦耳,却实在猜不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将这么多不同的特质都背在身上。
就如她此时,大大方方的认人打量,混不在意母亲眼中担心的威严扫地。
不过,他并不想深究,能照顾他们这些老弱病残,眼前这个女子应该至少是善良的吧。
“所以,齐文端,你为何还不婚配呢?齐嬷嬷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的!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却让齐文端有些尴尬,不知为何她要挑着别人的痛处问。
他脸上不显,依旧安安静静的回话:“文端腿脚不便,好人家的女子嫁了文端可惜,不好的女子文端也看不上。不如此生便逍遥自在些,也不拖累旁人。”
听到这样的回答,院子里细细碎碎的声音渐消。
妙兮有些意外,她刚刚确实存了试探的心,虽然残疾但却气质出众的齐文端让她好奇。
却没想他说的这般坦率,这个时代讲究礼让谦恭,能直面自己的不堪,还把内心的不屑也一并说出来的人并不多见,多半男女都要藏着掖着些,而眼前这位,看来是个通透又骄傲的人。
能够正视自己,也能在众目睽睽下正视别人的目光,这样的性子,让人很欣赏。
齐嬷嬷眼中泛酸,王妃行事她越发看不懂了,但是儿子的回答任谁听了都有点难受。
“刚刚到底怎么回事,本王妃想听你说。”没再试探,妙兮直奔主题。
“无事。秀桐娘想要送给王妃的鸡,不小心撞到了腿脚不好的文端,都非有意,吵到王妃休息了。”
言简意赅,姿态也摆的端正,一句都非有意就化开了两家嫌隙。
刚刚妙兮虽被拉起来梳洗,但是昨夜酒喝的多了些,还在头晕,所以进来时,难免带着起床气,她自认为掩饰的不错,倒是被这家伙看出来了。
“那陈婆子吵什么?”妙兮听出他故意不提这位,便主动问起。
可是齐文端没来得及开口,被叫到名字的陈婆子,却抢着答话道:“老奴那是替文端那孩子抱不平啊,他是厚道,说秀桐娘不是故意的,实际上……”
“闭嘴!”妙兮声音不大,所以陈婆子没怎么听清,却还在抢着搭话:“她就是仗着自己的两个闺女在您面前得过脸,这就……”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妙兮将身边的茶碗直接推在地上。
“掌嘴,王妃没问你话,谁让你出来聒噪,还敢跟主子抢话了!规矩都学哪去了。真以为心里哪点盘算主子不清楚,还不害臊的跑出来卖弄!”
秋月算是看明白了,就是这个老婆子出来挑事,她之前在陆府只是个洒扫婆子,本来就没资格跟着陪嫁过来,后来不知使了多少银钱,才勉勉强强混了个粗使婆子。
自从王妃将她一家老小也接来,她没少上窜下跳。
齐嬷嬷平日里也没多待见她,这会倒是急着在王妃面前露脸,真当她们王妃是好脾性的,这些人的底细王妃哪个不清楚,这次来庄子本也是抱着想法,清理门户。
“领完了罚,一家人都送走!”妙兮云淡风轻的接了一句。
那陈婆子还想哭嚎,齐嬷嬷让人上前一把堵住嘴巴,一家老小当场就带走了。齐嬷嬷转身跪下:“王妃,老奴管教不严,请您责罚。”
“半年月利。下次翻倍!”妙兮平和的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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