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风澜苑。
风澜苑内听风澜,
风起潮涌,波澜壮阔,
抵不过轮回几度,潮涨夕落,
到头来还不是人间烟火。
这便是大公子十六岁为风澜苑题字时的心境,那时他虽然是嫡出的长孙,却并未被定为封家继承人。
他周游列国,拜师学艺,带着对世间太多的不解,亲自踏遍山水,寻找答案。
然而即使看懂了风云变幻,潮起潮落,原来不过是人间烟火。
有美好就有龌龊,该如何做?
依旧没寻出个结果。
他见人三分笑,自幼便能洞察人心,正因如此他更善于掩饰,就如同陌言那句“说他虚伪的班门弄斧”还真是一眼就被他识破了。
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笑容中从来没有温度。
因为无所欲,则无所求。
他感兴趣的很少,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无聊罢了,包括他成为家族内定的第一继承人,成为孝子贤孙,成为世人眼中天下第一的大公子。
这些得到的一切不过都是闲来无事,顺便做了,不小心就做好了,因为一切得到的太容易,反而性子更加淡漠。
可是如今再看看这块牌匾《风澜苑》
倒是因另一个人谱写出了不同的味道。
风澜苑内听风澜,
风起潮涌,波澜壮阔,
抵不过轮回几度,潮涨夕落,
却终将化作人间烟火,
人间烟火么?
谁说人间烟火很无聊?
谁又说人间烟火无所为?
潮涨潮落,波澜壮阔。
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风云诡谲的变幻。
夜,漆黑一片,正好掩藏住暗潮涌动。
还真是期待看他口中的世界,究竟会变成何等模样。
“封乾,去查九王妃,要事无巨细,特别这几日,她在哪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封乾诧异的抬头,接触到公子平静的水眸后赶忙低头。
公子虽然谦和,可是做出的决定从不会有错,公子定是有所发现才会有此一举的。
可是任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公子为何突然盯上九王妃了,荷花宴回来那次倒是也让查过,可是看到消息后便也没再问过。
“封巽,去查陌言都在何时何地出现过,多久开始用琉璃杯饮茶,他平日喜好有哪些,还有他跟九王府的关系。紫微阁门下所有店铺是何时用借贷记账法的。”
封巽点头应下,他可没有封乾想法多。
封慕程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所以身边有八大封隐,普通的嫡出子弟及冠后,家族会配十几个隐卫。
但是隐卫可不是封隐,封隐是由家族专门培养,带带相传,属于封家姓氏的,普通隐卫则是嫡出子弟诞生后,由对应一支的当家人进行指定和培养。
封隐一生只有一主,一旦认定主子便不得更改,若主子早亡,他们要么追随,要么退隐负责培养下一代封隐,而他们的名字则是由主子赐予。
封慕程的封隐有八八六十四人,分成八组,以八卦命名。封乾排在乾卦,自然是最强的一支,他手下的八人都是功夫谋略全能型。
封坤擅长远攻,手下八人都是弓箭手。
封震善防御,是力量重甲的一支,封巽则是以速度见长,主要负责消息打探。
其他四支也都各有所长。这些是封慕程的暗卫。
他自幼性子淡漠,不像其他子弟十几岁就初尝人事,房里通房小妾的总有几个,封慕程身边清一色的小厮,以文房四宝命名。
之前一直跟着侍候的笔悬不但稳重,而且也会功夫。另外还有墨染、纸扬、砚镇。
他早就过了议亲的年纪,可是因为早年外出游历,声名鹊起,母亲看着儿子争气那时倒也不着急。
可到他十七岁那年,身边依旧没有一个暖床的女子,母亲便想着先给他张罗门好亲事,却碰巧三房的老爷子封世卓在那年去世,封慕程执意守孝三年,便推迟了议亲之事。
于是一直拖到了今日,房中还只有文房四宝在伺候。
墨染端着一套青玉茶盏,默默地放到大公子面前,之后便挑亮灯芯开始研墨。
他有些不解,公子去了一趟紫微阁后,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仿佛眼中的光芒都明亮的很多。
封慕程此刻已经提笔,暗自压下心中的躁动,他的猜测大胆,一切全凭直觉,可是他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期待。
若真是她,若真是,那该有多好……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期盼过一件事,毫无逻辑,甚至就算是又能改变什么?
这些他统统没有去想。
他不敢去想,因为担心期待会破碎,会感到失望。
从小到大他活的顺风顺水,凡所想无有不及,直到那次荷花宴,那个只一眼便让他明白了何为心动,何为遗憾的女子出现。
他平静没有温度的心,第一次掀起惊涛骇浪。
他仿佛从新认识了一个自己:渴望、贪婪、龌龊、原来他都并非没有。
只是没有遇见……
从那时起,他在心头藏了个人,小心的打听她的消息,哪怕偶尔的只字片语,也让他如得了稀罕物件般,偷偷欢喜。
他以为此生变就这样过了,不会再有交集,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自己便也觉得圆满。
宫成娇的疯狂让他愤怒,可是却轮不到他出手,他只能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看着九王爷强势的打回去,看她推波助澜暗自运作。
只是在他看来那还远远不够,然而他没有参与的资格,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她的生活,不给她一点负担,甚至不让她知道,他一直默默守候着。
可那也是他们的缘分,也是牵挂,也是幸福,只要能偶尔看到她,知道她又做了什么,生活便也多了些乐趣。
若能再多奢望一点:那便是这份牵挂,能牵住与她的缘分,盼望来世,让自己再早一点,早一点遇见,那该有多好!
可是,如果,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她……
一切会不一样吗?
会是她吗?
为什么是她?
怎会是她?
九王爷知道吗?
他们真如外表看的那般好吗?
不能想,不该想,可是控制不住的想……
若真是那样,她有何难言之隐,能否帮上忙,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会有不同吗?
心跳的越来越快,在这个大雪交加的夜里……
该说破吗?
她会如何想,会如之前那般疏离吗?
会不会觉得自己孟浪,她可是那般骄傲的女子!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心又乱了……
封慕程定了定心神,这才看清被自己写毁了的“心如止水”!
墨染捡着满地的纸团,额角处的汗都流下来了。
他十岁便跟着公子侍候,从未见过公子如此心浮气躁,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跟刚刚公子吩咐封隐的事有关么?
封家出了大事么?
可是就算公子被定为继承人的时候也没见他这般慌张过,一定是更大的事,生死存亡的事!
夜已深了,封慕程搁下笔,缓缓起身朝着卧房的方向行去,还是那秋水般温润的眼眸,还是那三分挂在唇边的笑意,仿佛一切如旧。
可是没走到一半便又转身回了书房。
一夜的大雪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下着,没有停过。
书房内,封慕程挥毫泼墨,就那么整整的写了一夜……
同样没有停过!
尽管他清楚,这等待等不来结果……
可是这样跳动的心,有血有肉,竟也让他满足和感激……
“公子!”随着封巽的声音,封慕程身躯一震。
这么快就来了么?
“讲!”
“公子让属下查琉璃盏的事,属下打听过,是从这次紫微阁主出现后才开始使用。
而且,陌言公子曾说:那并非琉璃而是叫玻璃。
还有,据说陌言公子从不喝茶,只喝水果与花瓣煮的水,传闻他喜酒,却从不在众人面前贪杯。
紫微阁与九王府的合作是在今年夏季,从九王妃开始,之后便在九王妃引荐下与王府财政幕僚杜家合作,就此取得官盐文书,而后涉及琉璃、赌坊、酒肆很多营生,听说他们最近又在研究橡胶。
至于借贷记账法,属下查不出时间,仿佛从一开始紫微阁用的便是这个记账方法。”
最后一句话落地,封慕程久久没有说话,心跳的声音却几乎冲破了他的耳膜。
他的世界异常安静,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久久之后,他艰难的开口:“让封乾先回来!我有话问!”
“是”封巽转身离开。
玻璃,花果茶,封慕程回想着那日在荷花宴上的所有细节。
芳长老是木门的人而非九王府的人。
阿拉伯数字更是自成一体,绝不是三两日功夫可得,这样特别的记账方法,据他所知九王妃只交了身边的冬雪,并未传授过任何人,紫微阁成立之时便用了这法子?
算算紫微阁成立的时间应该跟九王妃过门的时间差不多,两方合作却已入夏。
还有,还有陌言在听到唐秀才说起春花时,那熟稔的笑容……
他的思绪飞的很远,仔细比对着两人的点滴,生怕错了毫厘……
直到封乾的声音打破他的沉思:“主子,属下还没有查清楚!”封乾老实的回答。
公子说的事无巨细,他还有好多事要了解,没有那么快的。
“不忙,随后再查,我且问你,王妃可是二月生人,刚刚及笄?”
“是!”
封慕程握紧双拳继续问:“他这五日可是身体不适,未出过王府,身旁仅有贴身丫鬟伺候?”
“呃……是!公子……”您怎么知道,后面这句封乾没有问出口,但是却越发佩服主子的料事如神。
封慕程却摆手让所有人离开。
他想静一静,他必须静一静。
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此时的狂喜,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此时的狼狈……
“阿言,你骗得我好苦!”封慕程念叨,唇角不自觉弯起,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克制。
那向来深藏不露的水眸,此刻如光华流转,满满的都是情愫……
他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下“人间烟火”。
这一次落笔很稳,苍劲有力,底蕴深沉,仿如尘埃落定,不再带有半分迟疑……
阿言,是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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