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宴席还未开始,妙兮先坐撵轿来了椒房殿,一进门皇后娘娘就免了她的礼,她被安排在左侧上首的位置坐下,这一侧坐的是各重臣家眷,右侧是一众妃嫔。
“宫宴还未开始,都不必太拘谨,在本宫这椒房殿先聊聊家常,不急,待一会宫宴开始了,咱们再起身去华延殿。”皇后娘娘面露微笑看着妙兮说道。
似乎这话是特意解释给她听得,态度十分亲切,跟一年前妙兮刚嫁入王府,进宫拜见时的情景全然不同。
这是打怕了?
快两年没见,这岁月在皇后娘娘脸上还真是白驹过隙,残忍异常啊。
没有最老只有更老。
如今五皇子背后,除了还在闭门思过的宫家,再无依仗,吕家抄家流放,魏家官降三级,江南涉案官员一律贬为庶民。
看看如今对面的排座就知道,吕良人已经不见踪影,魏美人被降为良人坐在了后面,倒是有两个年轻的生面孔坐在了娴昭仪下首。
这就是这个时代皇室——上位者圈子里的规矩么?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用联姻和女人巩固的江山?
自己真的有能力改变么?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皇后娘娘开口道:“这位是茹美人出自少府茹家,这位柳美人,出自太仆柳家。”
两位美人都恭敬的给妙兮见礼,茹美人率先开口:“索兰未出阁时,听祖父说起九王妃西南赈灾的事,好生佩服。去年,不!”她用手帕挡了一下唇,“现在该说前年”。忽闪的大眼睛里仍有未退却的天真。
“前年荷花宴能唱出惊才绝艳的《活着》,自然不是庸碌简单的女子。
可惜九王妃前段时间病着,索兰出阁前没寻到机会拜见,如今能在宫中相聚也是缘分,九王妃今后如果不忙,一定常来坐坐。”
妙兮这才想起,这不正是前年荷花宴上,与太史令长房二公子吴思源一起弹奏了“春水碧天”的吴兴茹家九小姐茹索兰?
当日看着两人很是和谐,她这是跟吴思远没成?
也对,太史令吴昊是二皇子党,因牵涉买官减刑之事,被连降两级贬为侍诏。
茹霖升为少府卿,两家已经门不当户不对,茹麟怎会让孙女在再跟吴家往来,茹索兰年纪跟自己差不多,茹家又跟祖父交好,妙兮脸上的笑容不由的真成了几分。
“我这一年流年不利,病了好多场,不是东奔西走就是在养伤,可惜病着的时候不知你来过,不然一定得见见。”
妙兮这句话说的亲近,给足了茹家脸面,茹美人脸上瞬间绽满笑意。
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九王爷如今权柄在握,陆家位列三公,九王爷又将九王妃宠的跟什么似的,谁不想跟九王妃拉拢关系。
可是这句话也让上首的皇后娘娘脸色一僵,这话听着得体大方,说她病了在养伤,可细琢磨,这伤,不正是宫家几次三番出手造成的。
如果宫家跟九王府的较量赢了还没什么,可如今输的这般难看,叫她脸上如何挂得住,可形势没人强,挂不住也得应挂。
皇后在心中忍:如今也会夹枪带棒了,果然背景硬说话语气都不一样。瞧瞧那通身的气派,再想想前年初进宫时一路走到椒房殿的场景,本以为是个不受宠的蠢笨粗人……到是自己犯蠢才会小看了你,这回是不打算再扮猪吃老虎了吧?!
妙兮用余光看了眼上首做的皇后,不愧是位居椒房殿多年的女主人,能屈能伸,沉得住气,宫家跟九王府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她还能笑着跟自己聊家常,真累!
柳美人见茹美人跟王妃聊的热络,生怕落在人后,赶忙开口道:“什么荷花宴,什么活着?可是那场传出许多精美佳句的荷花宴,那年我病了,可惜没能赶上。”
妙兮好笑,果然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只提荷花宴却不说事情原委,该懂得都懂,该避讳的也都避讳了。
一时间在场很多人都说起那场盛宴,说其中的佳句,说那晚的表演,说九王妃的才情。
就好像九王妃原本就是那般耀眼,没有粗鄙,没有流言,没有曾经的不受待见。
人们好像都瞬间记起了,那些惊艳了时光的佳句是出自眼前这个九王妃。
这便是人之常情吧,当你好时,全世界都是朋友。
直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你们说的可是前年宫家小郡主办的那场荷花宴?”娴昭仪温文尔雅的问道,就像丝毫没有看见,一旁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皇后娘娘——瞬间尴尬的脸。
“哎,瞧我这记性,不能再叫小郡主了。”娴昭仪把玩着右手小指上镶了红宝石的指甲套,没有一丝揭了人家短处的不好意思,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红宝石镶金步摇,继续说道:“你说是吧,九王妃。”
如果说前一句她还是挤兑皇后,这后一句该算挑拨离间吧?
妙兮看着如今明显不安于沉默的娴昭仪,上次进宫的时候觉得她娴静大方,怎么此刻倒像是小人得志一样。
看看那满身红宝石镶金的头面首饰,这是压抑久了的反弹吧,算扬眉吐气么?
还真是跟如今椒房殿中的寒酸摆设,形成鲜明对比。
倒是只有席良人——二皇子生母,还是依旧如上次那般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娴昭仪娘娘说什么是什么,不过既然都过去了,记不住就算了。”妙兮无意多提,回答的巧妙。
皇后娘娘松了口气,没想到九王妃轻易就放过了这事儿。
娴昭仪倒是深深的看了妙兮一眼,比上次进宫的时候更精明了两分,难怪这次宫家出动了那么多暗卫都没拿住她。
“时光荏苒,转眼匆匆,在想拿起时拿起,该放下时放下,九王妃真是豁达。”妙兮并不认识这个说话的贵人,一旁的素琴赶紧附耳解释。
这位是封家旁系庶出的封慕瑶,勉强算是三房一支,比大公子年长一辈,不过看着也就二十多岁年纪,虽然只是旁系,可是苍陵帝还是给了个良人的位份。
妙兮朝她点头,感谢她出声圆场。
可是憋了一肚子火的孙婉儿在看到封良人出面夸九王妃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什么豁达,不过就是仗着有人宠,恃宠而骄呗,谁敢得罪啊。
还放下,说得好听,哪个不是赔了性命的才肯放下!”
一句话瞬间冷场。
当年在荷花宴上八公主、小郡主、孙婉儿、魏怡婷、程思滢,可是几个形影不离的小姐妹,如今魏介被贬,魏怡婷已经没有资格再坐在这里。
小郡主溺水,程思滢的人头被砍下来,八公主也因为皇后的事受牵连,根本没来这次宫宴,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
却一直看着她最瞧不起的陆妙兮被众星捧月,她心理怎么可能好过。
孙夫人生怕自己女儿得罪了九王妃,使劲在袖子里掐了自家闺女一把,小声的开口训斥。
正如孙婉儿说的一样,九王妃如今可是有人宠着,谁敢得罪,没见得罪她的人非死即伤吗,真不明白自己家闺女抽的什么风。
妙兮看这个不知愁的懵懂少女,有些无语。
说计较吧,这就是娇滴滴的公主病,觉得全世界都欠她的,因为无知而充满勇气。
若说不计较吧,这姑娘几次三番拿话呛她,又不欠她的,有必要几次三番惯着她吗,真是讨厌。
也不看看自己家现在的情况,作为二皇子手底下唯一未被牵连的重臣,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不该养精蓄锐,四处交好么,怎么还能被放出来咬人?
正在犹豫间,身侧不远处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照你这说法,你还活的好好的,是有人宠呗?所以恃宠而骄,才这般颠倒黑白、口无遮拦?不懂道理还是别说话的好!”
说话的正是太常卿丹阳纪氏纪弘的嫡长孙女纪月华。
丹阳纪氏,千年世家排行第五,纪月华是长房嫡出子弟,身份尊贵所以就坐在妙兮同一排的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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