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大人们一大早起来收拾妥当,吃了饺子,装好茶果点心糖,便打开大门让人来拜年。
四郎略略吃了几个饺子,就守在东厢,只怕几个哥哥去拜年不带着他。
安宁另准备了五百个小荷包,一半的荷包里放了一串钱,另一半的荷包里放了自制的花生糖、芝麻糖,拜年的小崽们,一人两个荷包,有钱又有糖。这一日,西厢的门都要被这些小崽们踏破了。
安宁特意留了大妞在家,让她记着有谁来了第一回还来第二回,来两回便罢,荷包照给不误,来三回就没门了。
不管怎的说,这一日衡水村的小孩都乐疯了!拜年拿红包,这对他们来说,还是头一回。有机灵的直问四郎明年还有没有。
二妞就道三叔三婶明年要搬去县城住了,今年不定在哪里过年。小崽子们又叫四郎一定要缠着他爹娘回来过年,这个说带他捉麻雀,那个说带他烤鸡蛋。
这是四郎自出生以来,在村里最受欢迎的一天,回了家就和安宁说个不停,又是求她今年一定要回家过年,又是保证今年一定听话,叽叽喳喳个没完,睡着了还紧紧抓着安宁的胳膊。
大年初二,出嫁的三个小姑子都回来了。安宁给几个小姑子的孩子发了压岁钱,也就走了。她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小姨又正好没女儿,每逢时节,她便带着孩子去小姨家里。
小宋氏早就翘首以盼。她没有女儿,上天厚待她,给她送了半个女儿,她便一心一意对待,拿安宁当贴心贴肺的小棉袄。如今家中没有外人在,姨甥俩正好说心里话。
“不是我说自个的儿子不是。二宏那性子,你多少是了解的。待他好的,自是回以千好万好。可待他不好的,哪里能落个好。他是说带着老大夫妻做生意,可我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心。当初为了田地的事,他们几兄弟针锋相对。大宏是没啥说的,可大雅斤斤计较时,也没见他阻拦一二。我不信二宏对他没意见。二宏就是这样,能过去的事都过去,欺负狠了他就记心里。真要让他说出口,那就是气恨了的。我不信分家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小宋氏忧心忡忡道。
“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子兄弟,没什么过不去的。不过,老话也说亲兄弟明算账,二表哥好不容易找了条发财的路子,要是路广也就罢,要是路窄,大表哥想跟着发财,这跟饭碗里抢食有甚区别?大表哥他们是怎么让二表哥同意的?小姨,你没掺和一脚吧?”安宁见小宋氏神色躲闪,就晓得不好,叹道:“你怎这般糊涂呢!大表哥是您儿子,二表哥就是捡的不成?”
“老大一家子不容易。他是老大,刚生下来那会儿,家里还穷,跟着我们吃了恁多苦。老二和老三好歹念了几年书,脑子机灵些,怎么也能谋条活路。老大呢,只能靠着家里的几亩地,这才多分他几亩。可他孩子又多,多得这几亩地也无济于事。老二赚了钱,我想着他们是兄弟,能帮一把是一把,才跟老二说的。”小宋氏只跟老二提过一两回,也没逼着他答应。
“二表哥到底做甚生意,又让大表哥做甚生意?”安宁问道。
小宋氏也不瞒她,只道:“老二开了个蔬菜行,专门给酒楼食肆送瓜果蔬菜和鸡鸭鱼肉,还有零卖的铺子,关系好的厨子也在他那下菜货单子。他叫老大开个食肆,菜价都以最低的拿给他。”
安宁听了,倒是松口气,道:“二表哥倒是真心为大表哥谋算,只不过南街多是市井小户,百工杂居。这样的人家,赚钱不易,想赚他们的钱也不易。开食肆的事,大表哥有章程了么?卖啥菜品,定啥价位?”
小宋氏叹气道:“别说了!还菜品呢!厨子都没找着。你二表哥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厨子。厨艺好的大雅嫌贵,工价便宜的又嫌人手艺不如那工价贵的。这买东西还讲究一分钱一分货,雇人又何尝不是!如今是人没请着,还把人得罪了。二宏这些天的脸色,那个吓人哟!我就怕他撂挑子,由着老大盲干呢!”
“小姨,你这话该和大表哥说说。”
小宋氏就道:“他如今哪里肯听我的!大雅的话才是圣旨呢。你说可怎么办?地已经卖了,铺子也买了,再想回头难了。”
“表哥若不想开铺子了,把地买回去,我这边好说,就是佃户那儿,还得请小姨调解了。”安宁表态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宏夫妻俩又岂是肯回头的。我也没甚法子了,也不知这事如何收场。”要是把钱财败光了,食肆没立住,老大一家可怎么办?一想到这个,小宋氏就头痛不已。
“我们上次去南街,我见那猪头肉卖得挺好。这猪头肉去屠夫那儿买,六七文就能买一斤,整治好了来卖,却能卖个二十文上下,这里头赚头大着呢!表哥若想在南街开食肆,就得卖些费儿不贵的菜品。不瞒小姨说,我那两间铺子,打算拿来开一家卤肉店,一间卤肉面馆。这卤肉呢,自然是贵贱都得有。贵的像猪、羊、鸡、鸭肉,自是少不了的;中等价的猪头肉、猪肥肠、猪耳朵、鸡爪、鸭爪、鸡尖、鸭翅,也不能缺;贱的像藕、豌豆、毛豆,也得有。不过地方不同,看贵的卖得好,还是贱的卖得好,哪个卖得好就多备一些。大表哥若实在不晓得作甚生意,不如开家卤面馆。在我这进卤肉使的,在我这买卤料包也使得。看小姨面子上,我也只赚个工钱就是。”安宁卖好道。
小宋氏想了想,这主意倒是靠谱。菜呢,能从老二那里便宜进,卤料能从安宁这儿拿,只要勤快一些,赚钱是稳稳妥妥的。
“等大雅他们回来,我就和他们商量,到时可不许反悔。”
安宁笑道:“答应小姨的事儿,什么时候反复过?我以前吃过几种小面,味道都很不错,应该很有些赚头。初六那天,小姨一家来我家吃饭吧,正好做给大家伙尝尝。”
小宋氏没有不答应的,解了心事,喜笑颜开地进了厨房,快活地忙碌起来。
吃了晚饭,安宁一家子便回了杨家。路上,安宁跟杨老三讲了一下自家店铺的打算,又讲了一下让大雅他们开面馆的事儿。
杨老三没甚意见,只道:“面馆生意也不好做,想做得好吃就得废料,费料就得费钱。价格高了,北街倒还罢,南街吃得起的人少之又少。若如石桥汤饼店开在南街,怕门可罗雀。”
“若开在南街,他家也就不用那样好的汤头了。”这么着,面最少能便宜三分之一。
杨老三见她有成算,也就没再说甚。
晚间回家,安宁掌灯罗列起可以在南街买的面:螺蛳面、鸡杂面、鸡尖面、鸡丝面、鸭肠面、鸭丝面、猪耳朵面、猪尾巴面、猪肥肠面、豌杂面、鳝段面,或汤或拌均可,再配上一碗瓦罐汤,没有不足的。
接下来几天,安宁便为这些面食准备起来。其中鸡丝面、鸭丝面最为简单,只要用吊汤的鸡鸭一撕,拌上酱汁、香油、红油和葱花,浇头便成了。螺蛳面春季和冬季最好不卖,下水摸螺蛳太冷。鸡杂面要用腌制的辣椒炒,这个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鸡尖卤一锅,鸭肠卤一锅,猪肉、猪耳朵、猪尾巴卤一锅,初五做好,入味一夜,初六吃最好。鳝鱼吃的就是个鲜嫩,切段加韭菜往开水里一滚,面一放,就是顶有滋味的一碗清汤面。
初六那日,安宁准备各色汤面、拌面,刘家人和杨家人尝了,都道味道不错。
刘二宏只说花样太多,减去几样最好,另外再加几样清汤面正好。
商量一番后,刘大宏的面馆里定下了猪肥肠面、豌杂面、猪头肉面、大肉面、鳝鱼面、排骨莲藕汤面、木耳肉丝面、小鸡蘑菇面。
安宁一想这样最好,若客人想吃别的,去隔壁买一份卤肉放里头就成,遂也定了这八种面,只是对螺蛳面和鸡杂面不能割舍,便多添了两种。
杨老大、杨老二见他们说得热火朝天,便晓得安宁前些日子说要把铺子租出去是打哈哈,原来是要甩开他们开铺子,当下心里便不舒服了。
回了各人屋里,夫妻之间不免商量起来,怎么也不肯放过发财的机会,闹着也要开铺子。
安宁的铺子已经归在了她的嫁妆里头,杨老头和刘氏开了口也没用,铺子里的出息算不到杨家头上,告到官府都白搭。他们只能盘算着去哪盘间铺子。
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在乌林码头盘了一间铺子,花了一百二十两。钱不够,问二雅和三雅各借了二十两,安宁说铺子上的事,他们出不了力,给了四十两本金。
吴氏和徐氏宁肯去借都不肯要,话里坏外的意思是这铺子赚的钱没他们三房的事儿。
安宁就说,这四十两算是给二老的养老钱,铺子若赚了钱,分红他们三房不沾,直接给二老便是。大房、二房这才肯接了银子,只说替二老收着,又白纸黑字写了张条子,写明了前因后果,指明三房往后无须再给二老养老银子,又明说这铺子在二老归西后,也没三房的份儿。
那意思就是,不管这铺子往后如何,都与三房没关系。
安宁不甚在意,杨老三更没看上家里那点资产,两人都没提出异议。
小宋氏听说了这事,倒是嘀咕杨家人心眼多,又恨自个儿给安宁添了麻烦,对外甥女更好了几分。杨大雅则是庆幸娘家没有把面馆开在南街,好歹保住了她的面子。
对于安宁出资一事,她倒也没说什么,难得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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