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后,大当家先开口说到:
“昨日摸你脉象,以为活不到今日,倒是叫人意外。”
“我自幼多病,怕死惯了,可能反比常人更想活着。”
“恐怕也是挺不了几日了。”
“多一日是一日吧。”
二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态度倒具是诚恳。
阿桃倒是不高兴了,大当家见她耸拉着好长一张脸,问她:
“树儿刚刚冲撞你了?是他的错,我让他给你道歉。”
说罢转身瞪着儿子说:“还不道歉!”
“我不!”男孩儿下巴一扬,硬着脖子说。
“兔崽子皮痒了?”大当家伸手去捉他,他一边灵活闪躲,一边大喊:“是她先惹我的!”
“那你也不能揭人短处,我怎么教你的?不要逞嘴上之凶。”
“可她是女子,我怎么好和她动手!”
瞧瞧这俩人说的什么,阿桃翻了个白眼,嘴上说:“大当家快歇歇吧,没多大个事儿,我还能和孩子计较不成。”
“我都八岁了!”男孩不服气地说。
阿桃想着哄哄他,便好言说到:“那也是孩子,我比你大得多呢!”
不料他嘴上还不饶人,“是大不少,大了好几圈呢!”说罢嗖的一声窜了出去,脚步极灵活,口中直喊:“娘!救命!”
“这个臭小子,都让我婆娘惯坏了!一天天没个规矩。”
赵珂见大当家双眉一皱,眼中的愁绪竟不似假,心中一动。
“听阿桃说,寨子里不养闲人。我在家中略看些书,勉强算个读书人,若大当家不弃,可安排些写字的活计给我。”
“你这身子,还能干什么?”
“尽力而为吧。也算给我妻子留些帮衬。”
寨子里也流通钱币,每个人工作都领工钱。也不用太卖力工作,因为想多赚没有,但是也不能偷懒,一共就这些人,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都得有人干。阿桃在伙房做帮厨,一个月可以领一百文,用于平日购买吃用,昨日杜嫂子已经和阿桃讲过了。
大当家想了想,“那你教树儿识字吧,给他讲讲书。工钱从我这里出,不用寨里的公使钱。”
“好。”
叫他们来,就是例行公事,寨里多了一口人,需要大当家过过目。话都说完了,便让他们回去。
那二人刚要抬着赵珂离开,恰遇着胡亮从外面进来。
“三当家!”几人和他打招呼。
“嗯。”胡亮对阿桃点点头,眼神从赵珂身上重重划过。
阿桃他们继续向外走,走出门的时候听到胡亮说“大当家,这批货回来了。”
阿桃陪着赵珂回屋,把他能用到的东西都挪到床边,准备去伙房看看,问他:“您真的能行呀?”
赵珂点点头,“你放心吧。”
“好的,那我很快就回来。”
一整日,阿桃见了不少寨子里的人。
“我去的时候正赶上他们运东西,原来不是日日吃粥,只是上一批粮食吃到现在已经不足了。”晚上回来,她同赵珂讲。
“他们的粮食是哪里来的?”赵珂问。
“说是在外面买的。”
“哪里来的银钱呢?”
“在山里打猎摘草药什么换的。”
“嗯,明日那孩子来,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这寨子能一直藏在深山里,也是挺不易的。”
“殿下您真的要教他念书呀?”
“不然呢?做点什么也好。”
“咳,那他可真是有福气了。”
“转述圣人之言罢了,你想听也给你念。”
老家的学堂里,夫子都是一把年纪,阿桃想不到赵珂做夫子的样子。
赵珂却想着从那孩子口中探探寨中防守,“徐卫之他们,也许就快找来了。”
阿桃之前没敢提,这么多日了,万一是放弃了怎么办?
念及此,她不由懊恼:“都怪我当日走的太远了……您觉得他们会一直找吗?”
赵珂的神情也有些严肃,金吾卫里出了内鬼,到底是西夏人早早安插的细作,还是朝中有人与李氏勾结?不过此刻,他发觉自己并不那么在意这些,他盼着徐卫之找来,不过是为了将阿桃救出去。
可若他们真的不找来,在自己死前,有什么法子能保证阿桃的安全?
同一个夜里,在附近山洞中,一对男女的喘息之声淹没在高高的草丛中。仔细辨认,那女人似在极力忍耐。
“干了多少次了,还摆这副贞洁烈女的样子,你那个短命鬼早都投胎了!”男人一边用力舒解,一边挑剔身/下之人。良久,终于一声低吼,到了尾声。
歇了片刻,女人还在默默啜泣,虽说每次都如此,今日却叫他格外烦躁。
“别哭了!干干瘪瘪的,我也早就腻了。”
女人意外地抬起头,以为终于得以解脱,却听他说:“明日有宴,你助我把那阿桃弄到手,我便从此放过你。”
“你……上次阿秀的事儿,你不说是最后一次?”
“哼,谁让她想不开,连累她男人一起死。”男人阴鸷地看了女人一眼,“别废话,想想你儿子!”
女人正是虎子娘。虎子今年六岁,是她的命。眼前的男人心狠手辣,她极其畏惧。
见她沉默,男人知道,这是答应了。
于是从兜里拿出一小包东西递给她,“也不用你干什么,把这药让她喝了,再把她支到仓库取点东西就成了。”
“这是……什么?”虎子娘抖着手接过纸包。
“放心吧,增点趣味罢了,死不了人。”他冷笑一声,“她那男人,肯定是个不中用的。”
第二日,大当家的儿子早早就被压着来到阿桃院里,阿桃正在将昨日别人给的果子切片,赵珂在一旁看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树儿问。
“叫姐姐我就告诉你呀!”
树儿欢欢喜喜地叫了声“姐姐!”倒是让阿桃意外。
“昨日我娘说了,让我不要和你一般见识。”树儿挑挑眉,得意道。
“那我真是要多谢你了!”
“现在告诉我吧,这是做什么?”
“晾果干呀。昨日高大哥给了我一些果子,我吃着还有些酸,又怕放坏了,这样晒干,可以泡水喝。”
“你不要理高远那帮人,一群光棍,保管没想好事儿。”
“噗……好的,多谢你提醒。”阿桃忍俊不禁。
“你看,你又小瞧我,这是我娘的原话。”
“你们这儿,光棍儿很多吗?”赵珂插嘴问到。
“多呢,我爹都犯愁,说这水土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净让人生男娃。我们这儿要是有人生了女娃,寨子里都要庆祝三天的。”
赵珂听了也犯愁。再想起这一早上在院子外和阿桃打招呼的人,一个接一个,竟还有公然送东西的,是当孤已经死了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看他许久不说话,树儿提醒他:“王先生,咱们开始吧,回去我爹还要问我呢。”
赵珂自称王可。
“嗯,就在地上写几个字吧。”
阿桃切着果片儿,听着旁边赵珂教小儿认字。
日头渐高,外面热闹起来。
阿桃好奇地拦住一人,“姜婶子,这是怎么啦?”
“每批货来,寨子都要热闹一下,老规矩啦!”
正好虎子娘路过,阿桃和赵珂说了一声,便和她一路来到伙房。
伙房里放着新到的米面油盐,的确让人高兴。
“今天有的忙了,一会儿还有今天的猎物,不过晚些大家伙都会来帮忙的。”
话音刚落,打猎的壮年回来了,大老远就能听到热烈的欢呼。
原来是猎到了一头野猪,这可真是太让人惊喜了,全寨子的人都来参观,连大当家都来看了。
人群里有人问:“大当家!说好今天的东西都在寨子里吃,这野猪也吃得吗?”
见众人都期待地望着自己,尤其那些小孩子,大当家笑着说:“吃得,怎么吃不得!”
“哇!”众人欢呼,老一辈的几个,也露出怀念的神情。
“怎么吃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最终都望向了虎子娘,毕竟伙房才是今天的主角。
虎子娘可没受过这般瞩目,嗫嚅了半天,只得看向大当家,“听……大当家的吧。”
大当家刚想说“炖汤”,想起阿桃说自己当过厨娘,转口道:“阿桃,你说怎么吃?”
阿桃上前看了看这野猪,是只老猪,想了想说:“野猪肉硬,这只估计更硬,我建议猪头蹄膀上锅蒸扒了。尾巴和骨头一起炖汤,再取肩颈、臀肉、五花切薄片涮入汤中,加点青菜。胸腩肉制成肉丸给老人孩子吃。至于纯瘦的肉,最好切碎炒成臊子,明日配菜用。剩下还有猪皮和猪蹄,恐怕要蒸上一夜才能软烂,留着给谁吃,我可就不知道啦!”
她说的时候,不知从哪儿捡了一根小棍,点着猪身上相应的部位,大家眼睛跟着她的木棍,耳朵听着她的安排,口水直流,都在咕嘟咕嘟往肚子里咽。
大当家大笑,“好!就这么办!找些会用刀的男儿给你们当帮手。谁要来?”
好几个人你推我桑的站了出来,一个个咧嘴对着阿桃傻乐。
阿桃安排好他们,便先回了小院照顾赵珂。
她一走,伙房里的人便不再掩饰,“你们说,她这男人啥时候能咽气啊?”
“你可别想了,没见三当家天天在她门口转悠?”
“三当家又咋了?说媳妇这事儿,讲究看对眼,身手好不管用!”
“那你说啥管用?”
“当然是……”
虎子娘在一旁听着,眼神闪烁不定,心里惶恐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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