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河上行驶三天后靠岸了。

    觉树落地,看了眼周遭路人的服饰,心下明了,他们这是到了楚国。

    她不知为何宋玄烛要来楚国,但她知道他定是有目的的,绝不是随意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知道这是哪儿吗?”宋玄烛走到她的身边。

    “楚国。”

    觉树抬头看他,他今日没有戴那副银制面具,但也没有露出真容,但他在脸上蒙了一层□□,这张皮的长相顶多算得上清秀,与面具下的那张脸不可同日而语。

    下船前,宋玄烛本是也要给她蒙上一层的,但她不愿,只觉那层皮蒙在脸上难受,便对他道:“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宫内,且只是个不受宠也上不得台面的公主,没人认得出我。”

    他信了,似是毫不担心她会利用这张脸来反咬他一口。

    这份信任让她诚惶诚恐。

    “这是陵耘。”宋玄烛说道。

    陵耘——楚国的都城,这是列国中最为繁华、商业贸易最为昌盛的都城。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觉树好奇地看着他。

    “你不必知晓。”

    觉树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点头。

    宋玄烛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迈开步子朝前走去:“走了,阿渔。”

    “哦。”觉树应了声追上他。

    宋玄烛这两日给她起了个化名——秦渔,故他唤她“阿渔”,而宋玄烛自己的化名则是——秦珏。

    她闲时问过宋玄烛为何给她起了这个名字,想着该是有些典故,可他却只道这名字是他那日碰巧看见了一渔船经过,便随口起的。

    觉树顿时哑口无言,她这名字来得可真是草率,就像她原本的名字一样,她的母亲在一颗菩提树下生下她,而菩提树又名觉树,便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不过,名字嘛,就只是个称谓而已,只要不过于夸张和难听,她都是可以接受的,故并未过多纠结。

    陵耘不愧是这天下第一商都,八街九陌,软红乡土。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儿,商贩叫卖得格外起劲儿,颇有不喊破喉咙不罢休的架势。

    街道两旁的琼楼高阁,瓦舍楚馆一个赛一个的华丽精致,让人眼花缭乱,深深沉溺其中。

    觉树走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在此之前,她从未出过宫,更何谈有机会见过如此景致?当下便被迷了眼,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兀然,一个商贩扛着个大木棍迎面走来,棍的顶端较粗,上面被戳了许多个小洞,小洞上插着许多只竹签,竹签上一串串圆圆的红红的东西。

    商贩许是注意到了她好奇的目光,走到她面前,热情地招呼:“姑娘,要不要来一串?”

    “这是什么?”

    “糖葫芦啊,姑娘是外地来的啊,没吃过糖葫芦?”

    觉树摇了摇头。

    “那您可就一定要尝尝了,这糖葫芦可是陵耘本地的特色,别的地方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糖葫芦,你看这又红又圆的,多好吃啊,而且一个刀币可买两串,您和您身边的公子一人一串,多划算啊,姑娘!”

    觉树被说得心动了,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腰间,她惯于将随身的钱物放在腰间的荷包里,但,扑了个空。

    她暗啐了一句:“这个人居然一分钱都不给我留!”

    咽了口口水,面上一派平静,故作不在意地扭头离开,但心中已然将宋玄烛喷了个狗血淋头。

    殊不知她的这一切全然落在了身边人的眼中,宋玄烛好笑地看着她负气的背影,摇了摇头。

    她可真是对他提防的紧呢,想吃个糖葫芦都不敢同他说,只在心里暗啐他。

    他从怀中拿出个刀币递给那个商贩。

    “好嘞,客官,您的两串糖葫芦。”商贩高兴地接过钱,然后拿出两串糖葫芦递给他。

    宋玄烛略微皱了皱眉,极为嫌弃地看了眼这两串糖葫芦,但他还是拿上它大步追上了前面气鼓鼓的姑娘。

    “阿渔。”

    觉树定住脚步,满不在意地回头看他:“作甚?”

    待看清他手中的物什时,目光骤然一亮,她略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但旋即心中又生出些疑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她抵不住那糖葫芦的诱惑,开口问道:“给我的?”

    宋玄烛失笑:“不然呢?”

    觉树欣然接过,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煞是可口。

    她的眸子转了转,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既然他要故作这“好哥哥”的模样,那她便陪他演完这出戏,她甜甜地冲着他笑,声音糯糯的:“哥哥,给你一串。”

    听到这平白的一声“哥哥”,宋玄烛眉心微蹙摇了摇头,拒绝了。

    想来,像他这样的清雅公子是看不上这些民间的吃食的。

    觉树撇了撇嘴,收回手,心道,不吃正好,她正好可以一个人吃两串。

    宋玄烛在街口找了辆拉人的马车。觉树坐在马车上,一边咬着冰糖葫芦,一边听身边人对着车夫吩咐道:“去虞侯府。”

    闻言,觉树眼睛亮了亮,看了他一眼。

    虞侯是为戚胜,戚氏乃楚国历代以来最为显赫的贵族,这一代又以戚胜最为出色,年仅二十便世袭虞侯爵位,今二十有五便已官拜大将军,在楚国军中威望甚高。

    觉树在宫内时听云夫人说起过这个戚胜。云夫人出自楚国贵族,年少时亦曾倾慕于他,但奈何造化弄人,在及笄之年便被嫁与宋王,从此萧郎是路人。

    云夫人长不了她几岁,故二人在宫内能聊得来,算是在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对她好的人之一。

    觉树吃完了糖葫芦,朝宋玄烛凑近了点儿,好奇地看着他。

    “你要去虞侯府?去那儿作甚?”

    宋玄烛没有回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见她嘴角沾上了少许红糖,便从袖中拿出一方娟布,轻柔地擦拭她的嘴角。

    觉树顿时觉得脸一热,不知所措。

    不过,仅须臾她便缓了过来,这几日在船上的朝夕相处,她已经习惯了宋玄烛对她这偶尔露出的突如其来的温柔。

    只是,他的这份温柔来得莫名其妙的,让她摸不着头脑,她想不通宋王宫这么多人,为何宋玄烛偏偏带走了她?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歪着头笑看他:“你还未回答我的话。”

    忽而马车剧烈一抖,她身形不稳,朝前扑去。

    宋玄烛抬手扶住了她。

    车夫在前面连声抱歉,说是没注意到前面有个大石头,可觉树却是没听到他的话,她靠在宋玄烛的肩上,耳朵里充斥着心跳声,不知是宋玄烛的还是她的。

    马车平稳下来,宋玄烛立时将她推开,薄唇紧抿,秀眉轻蹙,一副十分不耐的样子。

    觉树很不解,这人上一刻还在轻柔地替她拭嘴,下一刻又对她极为嫌弃。

    一路上,二人之间还都有些尴尬,不过,觉树认为,这尴尬是宋玄烛一个人单方面的,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罢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虞侯府前停了下来。

    二人走下马车,觉树看了身边人一眼,他的脸色已然缓和不少,心下松了口气。

    宋玄烛此人很奇怪,有时对她十分亲和,有时又冷若冰霜,让人不敢靠近,每当你觉得自己离他近一点的时候,他又会立刻将你推开。

    觉树跟在一小厮身后朝虞侯府后院走去,方才进来前,宋玄烛对她说,他们现在要以兄妹相称,身份是宋国的落魄贵族,前来投靠虞侯。

    然后宋玄烛不知同门口的侍卫说了些什么,那侍卫便让他们进来了,找了个小厮带她去里院,而宋玄烛则被带去见了虞侯。

    虞侯广招门客,宋玄烛此番作为估计是要借助门客这身份做些什么了。

    不过,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他既不愿让她知晓,她便不问,也不管,反正现在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不愁吃穿,乐得自在。

    虞侯府修得十分雅致,又十分清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声音,虞侯府上门客众多但家眷很少,就一个胞妹戚苏荷同住,没有妻室。

    这是进来的路上那小厮说与觉树听的,听完后,觉树十分讶异,虞侯少年英雄,地位颇高,按理说像他这般的贵族当是妻妾成群的,但不知为何却至今未娶。

    觉树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暗中思忖着从这里逃出去的办法。

    宋玄烛目前看来是待她不错,但她清楚,他的好都是别有用心的,她可不相信一个满身疑点,杀了这么多人却能这般轻松揭过的人会将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她带在身边。

    也许他只是一时对她感兴趣,便留着她,可万一哪天他不喜她了,他会直接杀了她的!

    她不想死,所以必须要逃!

    忽地,前方传来一阵抽噎声,觉树循声看去,只见一穿着酡色深衣的女子掩面蹲在池塘边哭泣。

    她朝她走去,蹲在她面前,递去一方娟帕。

    那女子抬起头看她,抽噎了两下,接过她的娟帕,道了声谢。

    “姑娘缘何哭泣?”

    觉树关怀地问道。

    “无甚,只是心生感伤罢了,你是何人?”

    觉树站起身,还未介绍,便听那带她来的小厮抢先一步说道:“小姐,这是府上新招纳来的门客的妹妹。”

    闻言,觉树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子,她刚进府便遇到了这虞侯之妹,当真是巧妙。

    “见过小姐。”

    觉树躬身向她见了一礼,只是,见礼时她心中有些异样,明明前些日子她还是个公主,即便不受宠,也当是别人同她见礼,如今她倒是要同别人时时行礼了,不过,她也不甚介怀,她本就没有被娇养过,便也没有那公主气性。

    “你唤什么?”

    “小人秦渔。”

    “你们这是要去何处?”戚苏荷问那小厮。

    “回小姐,这是要去栩云院。”

    闻言,戚苏荷皱了皱眉:“栩云院住的都是大哥的门客,一帮男人,她一个姑娘住那儿多不方便,这样吧,秦姑娘,你跟我来,去我那儿海棠院住罢。”

    觉树心头一暖,看来,这戚小姐是个好相与的,她颔了颔首。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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