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雯灵走了，留下一桌原封不动的甜品。
她快步踏出了咖啡馆的门，走入了那条熟悉的蜿蜒小巷里。万彻匆匆跟上她，试图拉她的胳膊，被她用力甩开。他便跨到她的身前，拦截她的去路，箍紧她的双臂。
“咕咕，对不起。”
古雯灵奋力挣扎，“你放开！”
万彻狠心加大了力度，叫古雯灵逃脱不得，“再看我一眼。”
古雯灵的眼泪溢出了眼眶，“看完了，可以结束了吗？”
万彻没有了底气，“那我们……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
古雯灵拒绝得干脆，“没有可能。”
委屈涌上心头，古雯灵感觉胸腔被挤压得沉闷不堪，“凭什么，凭什么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凭什么我们之间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万彻放松了力道，沉默黯淡。
古雯灵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脖颈，“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万彻？你真的考虑过我吗？”
万彻呼吸沉重，“我……”
我心里想的全是你。万彻不敢说出这句话，害怕不被古雯灵相信。
真心被看轻是顶要命的事。
万彻松开了手，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想要为古雯灵擦眼泪。万彻伸出手，古雯灵向后退半步。万彻鼓起勇气再往前靠近，终于等到了古雯灵的不抗拒。
不抗拒就意味着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万彻暗自感到欣慰，以为他们之间的警惕与距离正在逐步溶解，以为阴雨连绵的坏天气终于就要结束。
“是我不好，我不该做出那样的决定。”万彻细心擦去古雯灵脸上的泪痕，“如果当初我再坚定一点的话，我们之间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古雯灵蓦然呆滞在原地。
好像有一声惊雷在脑海里闪过，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向她疾驰而来。九年了，她以为她早就忘记了。以为早已经释怀，可以潇潇洒洒地度过人生。可那天在礼堂里再见到汤泓哲的时候，她又实实在在地想起来了，每一个字都是如此清晰。
“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她的话，我们之间其实是有可能的。”
原来是被放弃了。
原来不管她怎样努力，他们的世界里都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
她永远是在他们权衡利弊之后，被放弃的那一个。
古雯灵甚至没有眨眼，石榴籽般的眼泪自然成熟落地，“如果当初……你们为什么都有那么多的如果当初？”
万彻复述，“我……们？”
“对，你们。”古雯灵紧咬牙关，愤恨不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对待？”
为什么每一次热烈而真诚的爱意都会被辜负。
“万彻，我不是非要谈恋爱不可的，我没有那么可怜。”古雯灵一字一句地说着，“我一个人照样过得很快乐，我一个人照样可以好好生活。”
万彻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如果当初再坚定一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古雯灵步步紧逼，“意思是，你在国家和我之间，选择了国家？”
万彻垂下眼睑。
古雯灵发出一声冷笑。
“万彻，你要明白，我从来没有让你在国家和我之间做选择。”古雯灵眼神凌厉，“这也是我的国家！”
好像伟大的爱只有他才拥有一样。
清风拂面，枝叶晃动，树影轻轻摇摆。
万彻紧咬牙关，“怪我，想得不够周全。”
万彻试图捧起古雯灵的脸。古雯灵用尽全身力气打掉万彻的手，听得见一声巨响。
她骂他，“走开！我根本不想见到你！看见你就晦气！”
古雯灵转身离开了，走得决绝。
一条小巷没有尽头，两侧围墙镶嵌安宁，零星落叶归于沉寂。小车占据一半车道，串成一条彩色的藤。
古雯灵快步穿梭于树荫下，赌气走了一段很长的路。
走过弧形坡道，古雯灵一脚踏进马路。她想要过街。一辆小车疾驰而来，狂躁鸣笛。古雯灵受到惊吓，匆忙收回左脚，站立于原地。
心跳猛烈，惊吓与悲哀并存。
一只麻雀在树下自在觅食。古雯灵小心避让，为麻雀腾出道路。麻雀却振翅飞远，惊扰一片安宁。是湖底的淤泥被拉入至清澈的湖水中，重回一片混沌。
古雯灵盯着鞋尖。
好想回头，好想回头。
上一次回头后，身后空无一人，那样的失落感历历在目。
今天他应该也没有跟来吧，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刚才她说了那么重的话，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推开他。她把他推得太远了。他要是生气赌气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脾气。大不了不来往咯，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熬一熬就过去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古雯灵这样想着，做好了心理准备后，鼓起勇气，回头。
万彻一直站在离古雯灵五米远的地方，手里握着纸巾。
看见古雯灵回头，万彻颓丧的脸一下变得晴朗，甚至扬起微笑。
回头应该就是消气的意思。
万彻小跑赶到古雯灵身前，举起纸巾，想要为古雯灵擦掉眼泪。察觉纸巾褶皱得不成样子，万彻立即踹回兜里。
“换张新的，我马上换。”万彻摸出一小包手帕纸，没拿稳，手帕纸袋掉落到地上。他匆忙拾起来，用衣袖擦干净一点灰尘，打开纸袋包装。费尽周折。
古雯灵这次没有再躲避。
古雯灵是又哭又笑的表情，觉得万彻慌乱的模样看起来怪有趣。她开玩笑，“你好像狗。”
万彻没听明白，“啊？”
古雯灵描述，“像一只金毛，摇着尾巴就过来了。”
“噢，”万彻有模学样，轻轻叫唤两声，“汪汪！”
一辆摩托车慢慢悠悠驶过，留下一串沉重年迈的轰鸣。墙角边长满杂草，杂草里偶有小雏菊在开放。
隔了一阵，气氛缓和了许多。万彻将古雯灵护在人行道的内侧，伴着古雯灵并排漫步。方才激动的情绪已逐渐平复，衬上安静的环境，倒显得有些尴尬了。
古雯灵有一种网友见面的局促感，只能盯着路，专心致志地走。中途忍不住偷瞄万彻几眼。因为许久未见，古雯灵觉得万彻看起来有了一些改变，“你好像瘦了点。”万彻的轮廓要比之前凌厉了些。
“是么？”万彻摸一把下颌，“这半年……不好过呐。”
古雯灵明白万彻这话的含义，她没有应答。
她再看了一眼，“好像也白了一点。”脸白了些，和身体的色差没有那么明显了。
万彻解释，“可能最近坐办公室比较多。”
“噢。”古雯灵抿着双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其实还有太多问题想要问清楚，却无法开口。
只剩下沉默。
走上一段路，万彻犹豫徘徊，终于拿出了准备好的小礼物，“今天你过节，这是给你的节日礼物。”
古雯灵拿在手里看了看，一支柳叶绿的护手霜，一百五十毫升大容量，叫人晃眼一看还以为是牙膏。古雯灵哭笑不得，“这是一年的量吗？”
万彻挠挠脑袋，“我也不太懂这个，这是别人推荐的，我从中挑了一个最大的。”
古雯灵莫名有一刻的悸动。避免露出马脚，古雯灵默默收好护手霜，并向万彻道谢，“谢谢。”看似轻松自在。她也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礼物来，”上个月……你也过节，这个给你。”古雯灵摊开手心，是一只积木拼装的小鸡仔。
“榫卯积木？”万彻拿在手中把玩。
“看见它挺好玩的，就想买来送你。”只是古雯灵没想到真能送出去，拼装的速度就放慢许多，“本来是一个爱晚亭，这只小鸡仔是栖息在亭子旁的。亭子还差几根立柱没拼装。”古雯灵解释得语无伦次。“你们不是那什么……守卫山河嘛，我想这种亭台楼阁什么的就挺山河的……”古雯灵越说越害羞，匆匆结束了她的解释，“反正就是送给你的，剩下的我下次带给你。”
“下次。”万彻回味着这两个字，好像代表着希望。
万彻欲言又止，思索一阵，鼓起勇气说道，“那天……”万彻指的是他们分手那天，“你说得对，你的人生，该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古雯灵不明所以，“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你做决定是你的权利，我只是想向你表达一下，”万彻看向古雯灵，终于开口，“咕咕，我要追你。”
古雯灵吓得停下脚步，“啊？”
想起几天前尤茜还在笑话这种方式，学校霸那样说，“喂，我要追你。”他们都以为现实里没有人会这样说话。结果当真遇到了，古雯灵觉得不可思议，“真有人追人会直接说的？”
万彻想了想，顺从地点头。
古雯灵心绪繁杂，收回视线，盯着路面，喃喃低语，声音像是小蚊子，“随你，爱追不追。不过先告诉你，我也不是那么好追的，哪有说追就能追到的，那我岂不是太没有骨气了？再说了，追我的人多了去了，就算你是万彻你也得排队。我不得一个一个考察么？说不定最后谁都看不上呢。听过一个词么？独美。我独自美丽，你们谁都配不上我。”
万彻变得沉默，笑容在脸上慢慢消散。
配不上她么？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会怕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喜欢让人自卑，自卑让人只剩一腔孤勇。这注定不是一段轻松的旅程，他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她看见了他的沉默。
有一种熟悉的失落感，古雯灵稍显落寞。又不肯认输，她重新变回昂首挺胸的状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建议你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放弃，这样可以及时止损……”
“不可能，不可能放弃。”万彻一步跨到古雯灵的身前，直视古雯灵的眼睛。眼神里有坚定，有向往，有笑意。
“这次下定决心了，就永远不会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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