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三月,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胡玉璋出了月子之后,渐渐出来走动。青槿虽不经常看到孩子,但也时常听到淞耘院里的下人说起,承晖小少爷长得十分壮实和健康。
隔着两道墙, 青槿偶尔也能听见正院那边传来的嘹亮的婴儿的哭声。
孟季廷如今每日回来后, 会先去正院看一眼孩子, 然后再回东跨院。他和胡玉璋两人围绕着孩子, 说话的次数倒是多了起来, 夫妻看着十分相敬如宾。
但胡玉璋却有些叹息, 他们除了围绕孩子, 好像也没有别的话题了。
胡玉璋出月子不久, 孟二夫人也跟着诊出喜脉。
孟二夫人自称自己这一胎怀的不稳当,需要好好静养, 于是十分自然的将府里的中馈交给了胡玉璋。
宋国公夫人对府里接连遇喜很是高兴,笑着道:“真是菩萨显灵,我们孟家终于人丁兴旺起来了。”
平嬷嬷笑着道:“这都是国公府积德的缘故。”
胡玉璋跟着孟二夫人已经管过一段时间的家,国公府内部各个地方该瞧清楚的也已经瞧清楚了;哪些管事可以重用, 哪些管事不能再留, 心里也有了成算, 于是十分得心应手的接下了府里的中馈。
她接手中馈的第一件事, 就是对后院的人事管理制度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为了防止后院的下人相互牵扯勾连, 出了事情又找不到负责人,她要求每个院里将每个下人专门负责什么事都写清楚上报,然后三个下人为一组, 相互监督相互负责。这小组里任何一个人犯了事, 其他人都要跟着吃挂落。但是, 小组里的三个人可以由下人自己自由组合。
袁妈妈笑眯眯的对青槿道:“……姨娘这里与别处不一样, 世子爷说了正院不用管到您这里,所以姨娘这边,不写也是可以的。”
墨玉心里恨恨的骂道,不写也可以那你跑来这里说什么。
青槿从看着手里的册子里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而后转头对墨玉道:“你把咱们院里各人负责什么都写清楚,你们自己组一组队,写好分配好后交给袁妈妈。”
袁妈妈连忙屈了屈膝,道:“既然姨娘这里自愿与别处一样守这个规矩,那我就不与姨娘推拒了。”
墨玉瞪着她,心里骂道:“装模作样。”
等人走后,墨玉忍不住道:“姨娘,你何必理她们这么多。”
青槿道:“你没听到袁妈妈说吗?连国公夫人的归鹤院都是一样的规矩。”
宋国公夫人为了给儿媳妇做面子,都自愿遵守她立下的规矩,她这个妾室搞特殊,非要和别人不一样?
“她们要就给她们吧,我们自己约束好自己院子里的人,别犯了事让人抓到把柄。”
不过青槿认真想了一想,夫人这个方法的确也有些聪明,让下人们相互牵制相互监督,也的确可以防止下人们拉帮结派,威胁到主子的权威。或防止不同院子之间的下人相互牵连,对主子作出不利的事情来。
晚上孟季廷回来的时候,青槿正半靠在榻上看一本衣服册子。
孟季廷洗了手,让屋里的下人们都下去,然后坐到她身后伸手抱着她,问道:“在看什么?”
青槿靠在他身上,“嗯”了一声,一边翻着册子一边回答他道:“要做春装了,黄大奶奶送了一本衣服样式册子进来,我看看里面有没有好看的款式,到时候让绣娘照着做。”
华锦阁除了经营布行,还经营成衣店。但宋国公府除了下人的衣裳需要在外面定制以外,主子的衣裳一向都是买了料子,让府里的绣娘自己做的。
但女儿家喜打扮,衣服、首饰、胭脂水粉,没有姑娘会不喜欢的。因此,这也不妨碍黄大奶奶把自己铺子里的成衣样式册子,拿来给献宝给青槿,讨她的好。
青槿看完一页后翻到下一页,这一页却不是女人外穿的衣裳,而是女人的寝衣。
这些寝衣很明显还有别的用处,上面的布料薄如蝉翼、仿若透明。画中,银红色的薄纱披在窈窕的女体身上,女子侧着身跪坐在躺椅上,眼睛眉目含情的往这边瞧,仿佛一转过身,就能看到身前薄纱无法遮掩的旖旎风光。
青槿直接往下一页翻,孟季廷却伸手指了指上面的衣裳,对青槿道:“这个好看,你做两身穿着看看。”
说着低头看她,含笑道:“我记得库房还有两匹蝉翼罗,分别是天青色和朱红色,正好拿出来给你做衣裳穿。”
“呸。”青槿瞪了他一眼,放下册子,红着脸下榻,躲到屏风后面去。
孟季廷看着她躲开的身影,重新捻起那本书看着,又面带笑意的对她喊道:“我让府里分两个绣娘过来,专门帮你缝制衣裳。”
屏风里面青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她才从屏风里面探出半个身来,眉眼含水的看着他:“你别让绣娘做,我自己做……做好穿给你看……”说完又水光盈盈的看了他一眼,重新躲回了屏风后面。
孟季廷看着她,扔了手里的册子,下榻,也往屏风后面去。
青槿有身孕后害喜严重,就算不是孟季廷也怕伤到孩子,因此这一个多月,孟季廷虽天天躺在青槿身边,却是素了一个多月。
过了一会,屏风里面传来青槿如水一样柔软的声音。
“你先洗手……”
“已经洗过了……你看,我又重新洗了一遍,很干净……”
屏风上投射出来的影子微动,过了一会,里面轻轻的说话声继续传来,但模模糊糊的只能听得见一点半点。
“……呵,真娇!”
好一会之后,两人收拾了一番从屏风里面走出来。孟季廷让人打水进来,两人一起洗了手。
洗手盆里,孟季廷的手伸过去,握住了青槿的其中一个手指。
青槿脸上红了红,刚刚手指上的那种触感还没有完全消去。她将手指收回来,随便搓洗了两下,便擦了擦手。
正好到了晚膳的时间,蓝屏领着人送了晚膳进来。
青槿有些饿了,看到晚膳里有一道拌猪耳朵,于是吃了半碗饭,又喝了一碗鸡汤。
蓝屏看着她胃口大开,忍不住松了口气,道:“我说姑奶奶,你的胃口终于是开了。爷天天提点我让我做些你爱吃的,接过我送一样你给我原样端回来。你的胃口再不开,我都怀疑爷要把我给辞了,另找个厨师进来……”
青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之前这一个月,吃什么吐什么,又闻不得油腥味,只能用些白粥。不仅让东跨院里的下人紧张,小厨房里面的人也是绞尽脑汁的想让她能吃得下饭。
孟季廷见她今日胃口开了,也很高兴,笑着对蓝屏道:“赏。”
蓝屏笑着屈膝道谢,又对青槿道:“那你趁着能吃得下,多吃两口,免得爷把我的赏赐收回去。今天的炒鸡蛋也很好吃,炒的嫩嫩的……”
青槿食欲开了之后,嘴巴开始馋起来,对蓝屏点下一餐的菜:“我明天想吃鲜鹅鲊。”
蓝屏道:“没问题,你想吃什么都跟我说,我给你做。你要天上的仙鹤肉,我都想办法给你做出来。”
用过晚膳之后,青槿和孟季廷两人一人一边,一个坐在榻上有一针没一针的做着针线,一个则在书桌前写字。
因着白天两人都纾解过,两人此时都有些放松,青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孟季廷说着话。
“我姐姐快要生了吧?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顺利。”
孟季廷“嗯”了一声,一边想着别的事一边回答她的话:“下个月吧,我嘱咐了太医看着。”
说着叹了一口气,走到青槿旁边坐下,道:“去年冬天到现在,除了年前下过一场小雨,再没有下过雨,地里干旱得不行。现是庄稼播种的季节,若是清明之前再不下一场雨,错过了节气,到了秋天,老百姓的收成不好,日子恐怕要难捱。”
青槿笑着道:“原来爷也会关心百姓的收成问题,我还以为这些事不归爷管,爷不会关心的呢。”
孟季廷将她手里的针线拿开,揽着她靠在榻上,伸手摸着她的肚子——他最近尤爱做这个动作,虽然她的肚子还是平平的,估计连人形都还没有,但他却认为他是在跟孩子交流。
“牵一发而动全身,粮食是社稷之本。百姓的庄稼收成不好,食不果腹就容易落草为寇,匪祸便会横生。匪祸处置不当,便会滋生大片的农民起义,到时朝廷不管是要派兵镇压,还是要招安,那就是兵部的事情了。”
“不管哪朝那代,都要百姓安居乐业、社稷无恙才好。战乱一起,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青槿抬头问孟季廷:“那陛下要祭天祈雨吗?”
“若是再不下雨,或就要了。不仅要祭天祈雨,陛下或还要下罪己诏。”
青槿点了点头,接着有一件事她倒有些好奇,问孟季廷道:“爷,您心里……您觉得,陛下是个好君王吗?”
孟季廷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小女子怎么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
青槿不满道:“女子不能关心国家大事吗?”说着又忍不住道:“爷,就说说嘛,就当闲聊天。”
在她眼里,皇帝强迫青樱,或许也与她们庄家当年的事情也有关,因此他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皇帝。她想知道,孟季廷是怎么想的,当初才会冒着赔上全族的风险,举全族之力辅佐他当上皇帝。
孟季廷道:“要看跟什么人比,跟历朝历代青史留名的明君比起来,还差得远。但跟那些误国亡国的君王比起来,他又好上一些。不管他是为了做出一番实绩名垂千史也好,还是真有爱民之心也罢,他所施的政策,大多还是有益于百姓的。”
但他对朝臣,也少不了一些帝王所有的通病。心胸狭隘,刚愎自用,以及疑心甚重。
青槿听着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在他心里,他算不上明君,但跟昏庸的那些比起来,却又显得还可以。
青槿拿他跟上京的几位王爷的风评比起来,包括赵王,发现或还真的就只有他最适合当皇帝。
青槿忍不住道:“这算不算在矮子里面拔将军?”
孟季廷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瞪她道:“什么矮子,你把陛下比喻成什么了?你要是活在宫里,这张嘴迟早要祸从口出。”
青槿笑着把脑袋靠到他怀里,道:“我也就在爷面前说一说。”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