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完号,周小谜左手摁着纸巾,右手填表格。
程希尧扫了一眼,字儿倒是写得不错。不是小姑娘家的清秀,倒有几分大开大合的洒脱之意,估计练过。周小谜,22岁,居住地,b市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宿舍2号楼。
到急诊室时,血已经止住了。医生检查了一下,周小谜的鼻梁红肿了一块,也有擦伤。保险起见,医生让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骨折。到了缴费机子前,周小谜尴尬地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带,手机、包包都还在酒店。她眼神望向程希尧,后者替她扫码交费。
“我回去后把钱转给您。”周小谜不好意思地说。
程希尧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吧,去拍片子。”
他看了综合信息牌,x光室在二楼,周小谜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可能是前面这个男人的淡定影响了她,也可能是刚才在车里哭完发泄了情绪,周小谜觉得自己平静了许多。拍完片子之后,她去了一趟卫生间。
镜子里的女孩,红彤彤的眼睛,鼻梁上贴着块纱布,妆已经花了。早上做了半小时的精致丸子头也有些乱了,发丝散落在脸庞,头皮也被扯得紧。
干脆拆了,重扎一个简单的高马尾。再拿纸巾沾水,稍微擦一下彩妆。
今天急诊的人不多,医生说片子估计十五分钟就出来了,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周小谜从卫生间出来后,程希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你坐这里等着吧,我出去一趟。”
“啊?”周小谜讶异,“您还回来吗?”要是不回来,我没手机、没钱包,可怎么办?问完后又后悔。人家和自己非亲非故,能送自己来医院,已经仁至义尽了。
“很快回来。”程希尧道。小姑娘的声音糯糯的,眼神有点像小咪。
小咪是他捡的流浪猫。
周小谜盯着墙上屏幕显示的时间,过去十三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程希尧回来时,拎着一个纸袋,递给她:“拿去换上。”一双平底小白鞋,一件米色的针织外套。
周小谜低声道:“谢谢您。”
“嗯。”程希尧应声。他去医院对面的商城,根据目测的尺码买的,看来还挺合适。
不幸中的大幸,周小谜的鼻梁没有骨折。她松了一口气,自己本就不怎么挺拔的鼻梁,不必再遭受飞来横祸。
周小谜用程希尧的手机给王丽君打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王丽君说那边婚礼已经结束了,她帮周小谜直接把东西拿回学校,让周小谜赶紧回去休息,不要再来一趟了。
“走吧,送你回学校。”程希尧说,今天他打算把好人做到底。
周小谜惊讶,“您怎么知道我还没毕业?”
“刚才看到了。”程希尧淡淡道。按照她遇事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表现,就算没有表格,也能看出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小姑娘。
从医院再出来,回到车上,周小谜胆子大了些,问他:“您是程女士的家人吗?”
“我是程女士的弟弟。”
“噢,怪不得,您二位长得挺像的,基因好。”周小谜嘀咕。
程希尧觉得小姑娘挺有意思的,不禁再瞄了一眼。
跟她一个小时前在车上的模样不同,现在的周小谜,又鲜活了起来。她穿上针织衫后,遮住了刚才露出的大片肩颈部雪白肌肤。裙子层层叠叠,但是不长。周小谜在副驾上正襟危坐,说:“您待会儿把手机号给我吧,我回头加您微信,把今天的钱都转您。”
“没多少钱,算了吧。”程希尧道,“算是对你工伤的补偿。”
说到工伤,周小谜又内疚了,“我觉得挺对不住程女士的,流程我们昨晚走了两遍,leo说只要正常发挥就是完美婚礼,我这是毁了程女士的完美婚礼啊。”
还挺有责任心。程希尧想。
“leo是?”
“程女士的婚礼总策划呀。”周小谜答道。看来程女士的弟弟,不怎么关心程女士的婚礼。
“哦。”程希尧应了一声,手娴熟地打方向盘,驶入学院南路。他接着说:“程希雨这场婚礼,没有什么意义,你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能这么说呢!婚礼是女生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周小谜说完,想了想,补充:“至少是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嗯。”程希尧应声,“所以程希雨请你们来演戏?”
“也不算演戏吧,花钱找人当伴郎和伴娘挺正常的。”周小谜说,“现在大城市里,很多人结婚晚,身边没有朋友合适的了。”
那可以不办婚礼。程希尧心道,甚至不婚,问题也不大。
“而且对于我们大学生来说,这份工作不累,赚得也不少。”
“大学生该专心学习。”程希尧看着路况,淡淡地说,“这段时间浪费到赚钱上,很可惜。”
周小谜讪讪地抠了下手指,没想到会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说教。周小谜的反驳欲爆棚,念及他是司机,又帮过自己,算了算了。
程希尧将周小谜送到宿舍楼下,在她的坚持下,告诉了她手机号码。
“不行,我得写一下,我对数字不太敏感,上楼就忘了。”周小谜说。“有笔吗?”
程希尧从车抽屉里给她找了一支。
周小谜迅速地把这串数字写到了掌心,临走前挥挥手:“程先生,今天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她一瘸一拐地上楼之后,程希尧开车离去。
程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想着,程希尧不禁轻笑了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
宿舍里只有方文音在,听到开门声,从窗帘里探出头来,“哪位美女回来啦?”
“我。”周小谜应。
方文音定睛一看,“哎哟我的妈,小谜你怎么脸上还挂彩了?”
“倒霉催的呗,我接新娘捧花。花接到了,人也从舞台上摔下来了。”
“没事儿吧?去医院看过了吗?”方文音从床上爬下来,一脸担忧地捧着周小谜的脸,“我的小谜可不能破相啊。”
“去看过了,医生说没骨折。”
“那就好。”方文音舒了口气,“丽君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那边婚礼刚结束,她还得过会儿呢,是新娘的家人陪我去医院的。”
“哦哦。”方文音说,“你鼻子都肿了,是不是要敷一下冰消肿比较快啊。阿莫说她待会儿给我买晚饭,我跟她说一声,让她给你也带一份,再买根旺旺碎碎冰吧。”
王丽君回来时,周小谜已经补了一觉。
“醒了?下来我看看。”王丽君把手机递给她,“当时可吓死我了。”
周小谜已经换了身格子睡衣,从床上爬了下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阿莫戴着耳机追剧,边看边吃饭。她把用毛巾裹着的旺旺碎碎冰拿出来,递给周小谜。
“后来怎么样了?”周小谜问,不知后续婚礼是否正常进行。
王丽君安慰道:“大家看你没什么大事,就继续了。leo后来还跟我说,可以给你报销医疗费,让我问一下你的费用。”
这真是一家厚道的雇主。
程家宅院,今晚难得的热闹。
自回国以来,程希尧很少回父母家。他乐意一个人待着,清闲自在。黎雅琴女士多年的控制欲不改,让他愈发感到不适。看着自己碗中被夹入的糖醋小排,程希尧默默放下了筷子。
他不爱吃甜口,但这道菜是黎女士亲自做的,要求每个人都吃,必须光盘。
许亦北倒是比他活络些,在餐桌上一口一个妈,喊得黎女士眉开眼笑。
程希雨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给程宁续上白酒,陪他喝了几杯。老头子说话算话,她婚礼后,就将手中的股权转让给她。很快,她在逸柏酒店集团的持股比例将达3169,成为集团的新一代实权掌门人。
“今天是小雨的大喜之日,爸爸高兴。”程宁红光满面,举着酒杯致意。他年近六十,去年刚退居二线,人一闲,就想着含饴弄孙。程希雨和程希尧的婚姻问题,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今天终于让他顺心如意了一回,晚宴中兴致极高。
“谢谢爸爸。”程希雨也举杯,笑靥如花。
程希尧看了一眼他的“姐夫”,后者随程希雨一起举杯,开始敬酒。许亦北看着很年轻,听说就职于nk时尚集团,三十不到就做到了市场部主管的位置。可能是这点入了程希雨的眼,毕竟买包是她的人生爱好之一。
一辈子要强的黎女士一开始对这个女婿没这么满意,直到程希雨说妈不同意就拉倒,反正不结婚,她的日子过得更潇洒。黎女士不知道自己的教育哪儿出了毛病,一双儿女都拖着不成家。她要再从姐弟俩口中听到“不婚”、“丁克”等词语,准能两眼一黑晕过去。
小雨结婚后,黎雅琴觉得儿子身边没人,格外刺眼。黎女士是说干就干的性格,当即拿起手机给一圈老姐妹发消息,让她们多留意留意年纪相仿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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