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朋友圈后,周小谜出站。王秀平已经在出站口等了,看见女儿归家,笑容洋溢在脸上,接过周小谜手中的行李箱,利索地放到后备箱。王秀平的头发梳在脑后,扎个低马尾,已经很久没有染过了,只有最后一截发黄。她的脸黑且瘦,透露着精干的光。身上的t恤有些旧,是周小谜去年的旧衣服。
周小谜看到后备箱里有几个麻袋,装着衣服,“妈,今天拿的货?生意不错呀。”
“还有昨天的,攒了两天没发货。”王秀平说,“这阵子生意还行,希望下个月双十一做活动,把销量冲上去。”王秀平开了一家户外服装的淘宝店。h市当地,有几个很成规模的户外服装生产基地。除了品牌批发,也能出货零售给个体户。
上车时发现副驾这边的车门有明显的擦痕,王秀平满不在乎道,不小心和电动车擦了,反正咱家这车也不值几个钱。
周小谜回到家之后,先在车库,帮妈妈打包好今天要发货的衣服。
她俩之前有默契,周小谜打运单,王秀平把衣服整理好套快递袋,胶带撕拉声干脆利落。
周小谜想起自己在念高中时,周末回家,会进淘宝后台,帮着进行宝贝上新。后来她手把手教王秀平用电脑,给她报名县里的电商培训班,一点点把这家网店做起来。
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妇女,普通话都说不标准,一开始连打字都不会,进不到能独立运营一家小网店。周小谜觉得自己的妈妈很了不起,没上过大学,但有终生学习的毅力与能力。
周小谜家在五楼,没有电梯,王秀平把她的行李箱提了上去。
打开家门时,周诚已经做好了饭。他擦了擦手,推了下眼镜,摘掉围裙。周诚做饭的次数不多,他烧菜油大,重盐,王秀平说吃了不健康。今天是女儿回家,他特地下厨,做了周小谜最喜欢的红烧肉。
他家的红烧肉也是咸口为主,带着一点微微的甜。周小谜喜欢吃红烧肉里的肥肉,糯糯的,特别香。
“想起小谜小时候,住外婆家,也不爱吃别的东西,就爱吃红烧肉。”王秀平说。
说了无数遍的故事,周小谜顺口就能接下去:“结果天天吃肉,营养单一,掉头发了,变成黄毛丫头。”
因为父母外出打工,周小谜小时候是做过一段时间“留守儿童”,在外婆家住。自从营养不良开始脱发后,父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把她接回身边。
这些年他们家的日子依然不算富有,但也没有那么糟糕。
吃完饭,周小谜看客厅的角落里,也堆了几摞书,“爸,书房里都装不下你的东西了?”
“你妈怕把书房压塌了,”周诚说,“她说堆太多了,危险。”
南方的房子潮,书房里的书有一股味道,周诚说是书香,王秀平说是霉臭,可能书堆里都要筑蟑螂窝了。
周诚今年四十五岁了,身姿板正,皮肤很白,看着还十分年轻。周小谜的眉眼都像爸爸,周诚最骄傲的就是女儿遗传了自己的浓眉大眼,特别精神漂亮。
七点,有人敲门。
“练字的孩子来了。”王秀平去开门。
四个孩子进来,把手中的学具包一放,冲上来拥抱住周小谜,“小谜姐姐,你回来啦!”
周诚带了一批学生练字,毛笔和硬笔书法都有。大多数小孩儿学的是硬笔,家长的诉求无非是把字写漂亮点,以后卷子上能多得几分。
周诚的才气在小区里是有名的,家长们也愿意把孩子送来学,受一受“诗人”的熏陶也好。
周小谜跟孩子们的关系很好,以前在家时,就经常给他们买好吃的。
回到家的快乐难以言喻。
不然怎么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呢。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后,周小谜看到朋友圈有红点。点开一看,“方方”、“阿莫”、“赵洋哥哥”、“cheng”给你点了个赞。
周小谜想了想,给“cheng”添加备注,认认真真输入——程希尧副教授。
看着非常严谨。
“看什么呢?”程希雨瘫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借着酒劲,脑袋一歪,凑过去看弟弟手机。
程希尧没来得及关屏幕,被程希雨看到了。程希雨挠挠头,卷发被抓乱了,“小谜,谁呀?女孩儿?你还会给人点赞?”她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程希雨是个记忆力极好的人,尤其是对人,只要让她有过印象,她可以说近乎过目不忘,甚至能记住所有商业伙伴的喜好,生日,家庭关系,绯闻八卦。
这点让她在人际交往上如鱼得水。程希尧觉得,也不失为一种商人的天赋。
程希尧给小咪开了个罐头,拿到阳台去。
玻璃推拉门一开,小咪便来委屈地蹭他裤腿,仿佛在问今晚为什么没有摸摸抱抱。
程希尧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没办法,程希雨猫毛过敏,又直接喝醉酒杀了过来。幸亏她还有点良心,在楼下宠物店买了肉罐头带上来。原谅她吧,小家伙,委屈你了。
程希雨很少来程希尧的住处,觉得他家没点烟火气。近二百平的大平层,黑灰白主色调的装修,比酒店的风格还冷淡。她很难想象,程希尧怎么在这种房子里生活下去的。
得亏有只猫。
说到猫,她又看不上小咪,觉得她不是品种猫,名字取得还随意。
一边嫌弃一边买罐头,心里念着这小流浪猫可真会挑主人。一年不到长了不少,看着毛色油光水滑,比以前营养不良的样子好看多了。
程希尧从阳台回来后,洗了把手,坐在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也要。”程希雨懒懒地喊,人也不动,等着程希尧给她送。
“晚上没喝够?”程希尧的手指夹着高脚杯,往她身前的茶几上一放,“什么时候走?”
“我不走。”
“那去爸妈家。”言下之意,别在我家赖着。
“无情。”程希雨直接过滤他恶劣的语气,“回去爸妈得烦死我。”
这点程希尧也赞同,他回老宅的次数少,为了图个耳根子清静。
“你等着吧,他们催完我了,下一个就轮到你。”程希雨喝了口酒。她喝酒的姿势极美,红唇映着玻璃杯,下颔微微抬起,液体从喉咙中滑过,展露天鹅般优美的曲线。
程希尧笑笑,“他们控制不了我。”
“也控制不了我。”程希雨狡黠一笑,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姐弟俩一碰杯,各自抿了口酒。程希雨懒洋洋地说:“阿尧,回国两年了,你要是想谈恋爱,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跟你一个学校毕业的。”
“你还有朋友?”程希尧淡淡地讽刺她,“不是连婚礼上的伴娘都找不出来吗?”
“那不一样,上次婚礼不是演一场戏嘛。”程希雨满不在乎。
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她为了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得付出比程希尧更多的努力。原因很简单,也无解——你是个女人。老爷子曾振振有词地说,你个姑娘家,不结婚、不生子就是不孝!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把逸柏集团交给一个不孝女掌管。
她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父亲一直盼着程希尧能回家接管逸柏。
但最终,还是她以结婚为代价,合并老爷子的股份,如愿成为逸柏集团的新一代掌门人。
“噢!”程希雨从沙发上坐起,焕然大悟般,说:“我想起来了,小谜是我婚礼上那个小伴娘吧?笑起来有小酒窝那个,很漂亮——对了,是不是她从舞台上摔下去了?是你陪着去医院的吧?人没事?”
“程希雨。”程希尧打断聒噪的女人,“你现在关心这些问题,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不晚。”程希雨笑眯眯地八卦,“怎么,你看上小姑娘啦?”
“别瞎说。”程希尧冷淡地抛下三个字,进了书房。
客卧空着,每周有阿姨定时打扫。
程希雨为了一个并购案连续加班一周,晚上又有应酬,回到自个儿新房时发现毫无人气,许亦北说好上周末搬进新房,结果放了她鸽子。打电话一问——他也加班。
加个鬼!
程希雨在电话给跟许亦北大吵一架——准确地说,是她单方面把许亦北骂了一顿。
男人不靠谱,比自己小的男人尤其不靠谱。
许亦北出现在程希尧家门口时已是深夜,程希尧去开的门。还算许亦北有心,给他打了电话,问程希雨在不在。
两人确实也有点尴尬,程希尧该叫他一声“姐夫”。但许亦北的年龄比他还要小两岁,对着这个一身潮牌的年轻弟弟,他点了点头让人进来。
“晚上你俩住下吧。”程希尧说,意思是明天可以一起打包滚蛋。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好好照顾她。”
“嗯。”许亦北也不跟程希尧假客气,他把沙发上的程希雨横抱起。程希雨迷迷糊糊睁眼,“你谁啊?你怎么来了?”看清来人之后,开始嚷嚷:“程希尧,我是你亲姐诶,住一晚就都不行吗要找他来弄我走!”
程希尧不搭理酒疯子,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诺大的房子,今晚多住了两个人,也不见得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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