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女朋友,周小谜。”赵洋介绍了一下,“我的前辈,同事,林娜。”
“之前没听你说过有女朋友了。”林娜笑了一下,赞美道:“小谜真漂亮。”
“谢谢。”周小谜有些害羞,“您也很漂亮。”
“那我不打扰了,你们聊吧。”林娜理了理窗边的花束,将边上的包装纸收拾了带走。她买了一束鲜花来,刚好房里有个空陶瓷杯,便简单插了一下。
赵建安洗完水果进来时,林娜正要出去,“诶,林娜,怎么要走了?不再坐会儿?”
“不了,叔叔,我还有点事,不打扰赵洋休息了。”林娜礼貌地笑笑。
“好,好,路上小心啊。”赵建安送她到电梯口,满脸笑容才慢慢放平。
赵建安想着,还是要劝劝儿子,这多好一姑娘啊。他拿着葡萄,往房间里走,“儿子,林娜怎么这么快走了?你们怎么不多聊会儿,人家特地来看你一趟,说明也是上心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到病床边站着的周小谜。
赵建安干咳两声,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把手中的葡萄递过去,“啊,小谜来了,先吃点水果。”
“本来洋洋说要去一趟你家,替我们向你爸妈问声好,可就突然生病住院了,也没去成,”赵建安说:“小谜怎么回来得那么早?学校得过了十五再开学吧?”
“叔叔好,听说赵洋住院了,我不太放心,就先回来看看。”周小谜道,接过葡萄,将果盆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哦,小谜还真是有心了。”赵建安说。
周小谜补充道:“我早点回学校,顺便也可以准备一下考研,多一段学习的时间。”
“考研?”赵建安疑惑,“赵洋没跟我们提过你打算考研啊?”
“我也是刚知道。”赵洋说。
赵建安把话题转开,“小谜坐高铁来的吧?在车上吃饭了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了叔叔,太麻烦您了。”周小谜摆摆手。
赵建安坚持,说他出去买点吃的,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林娜对你有意思?”
“你什么时候决定要考研的?”
赵建安一走,两人同时发问。小小的病房隔间里,空气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这种气氛,周小谜抿了抿唇,她不会处理这种沉默的尴尬。
“你不该怀疑我跟林娜。”赵洋气愤地说,他觉得周小谜问这种问题,简直侮辱了他的人格。
“我本来也没这么想。”周小谜开口,“但是你爸刚才说的话,让我很难不多想。”
“我以为我们之间,这点信任总是有的。”赵洋靠着枕头上,这两天恢复的力气,像又是被抽离出身体。
“你怪我不信任你?”有些热意涌上周小谜的眼眶。
谁不委屈呢?谁愿意过完年没几天,就往异乡赶?自己拖着行李,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可真像个笑话。
听到周小谜的哽咽,赵洋心中一刺,“你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要考研。”
“我过年刚决定的,回家和爸妈商量了,他们很支持我。”
“那为什么不和我也商量一下?”赵洋望向她,“我不在你的未来计划里吗?”
周小谜被他问得发懵。她从未想过这件事情和赵洋的关系——在她的认知里,读书要继续花爸妈的钱,所以得商量;从未想过考b市之外的大学,就算她读研,他们未来三年的关系,也不会受影响呀。
赵洋有一套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他现在能与父母抗衡的武器,便是工作、独立。一个人独立不够,他需要周小谜和他一起。再等一年,他觉得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可再等三年或四年——坦白说,赵洋从未这么设想过。
“所以说,你不会支持我考研,对吗?”周小谜从赵洋的连环发问中,总算琢磨明白了他的意思,找到了问题的根结。
赵洋别开脸,避而不答,“我没这么说。”
周小谜觉得这个房间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氧气稀薄,令人窒息。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学校了。”
赵洋无言,第一次,没有开口挽留,没有恋恋不舍,没有热切地期盼着下次的约会见面。
出了住院部的大门,没有暖气的包裹,周小谜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打了个喷嚏。
她的鼻子通红,吸了下流出来的鼻涕。忍住,不能哭,她一哭就会很狼狈,眼泪鼻涕一起下来,怎么都擦不完。
保安大哥把行李提给她:“怎么了,妹子?”
在医院工作,见多了行色匆匆的人出入,见多了生离死别。看着男女老少哀伤,痛哭,人间疾苦,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见姑娘不说话,心善的保安宽慰她:“别怕,会好起来的,人要向前看。”
“还行,没什么大事。”周小谜努力咧开嘴笑笑,“谢谢大哥。”
滴滴很快来了,周小谜费劲地将行李放到后备箱里。
年后的返工潮还未来临,b市的街道,比往日里空闲许多。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往后撤,她难得在这个城市里感到寂静,心里也空落落的。
校园里也空。行李箱与马路的摩擦声,传来些微的回响。树叶掉完了,光秃秃的枝桠直指灰白的天空,今年的冬天格外丑陋。
“小谜同学。”
身后传来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周小谜转身一看,是穿着黑色大衣羊绒大衣的林博华,胳膊下夹着公文包,正向她挥手。
“我说远远地看着像你,想不到还真是。”林博华说,“怎么那么早回学校了?”
“林教授好!”周小谜鞠躬问好,“我决定要考研了,所以提前回学校复习。”
“哦,真好!”林博华为她感到高兴。教育学这个专业,本身就是偏理论研究的,他鼓励学院中有更多学生去追寻学术道路。
“既然已经返校了,不知小谜同学是否愿意帮我一个忙?”林博华问道。
“教授您太客气了,有什么我能做的,您尽管吩咐。”
教育学院会承担b市很大一部分教师培训任务。中小学开学,一般在正月十五之后。平时老师们比较忙,参训效果较差。林博华便把手中的名师工作室项目进修,安排在了正月初十至十三。项目原来的助教,是林博华的硕士,但这个学生家里出了点事,来不及赶回来。
恰好周小谜返校了,林博华便询问她的意见,“主要是一些会务助理工作,不难,但比较琐碎,具体的事项有学姐跟你交接。劳务按三百一天,到时候打到你学生卡里。可否?”
周小谜自然是接下来这个任务。
“非常感谢小谜同学救急。”林博华笑眯眯地说,“不然我真要去找龚晓虹问问,咱们学院还有哪些学生在,抓壮丁干活。”
“哪里哪里。”周小谜很喜欢林教授的幽默,与他相处很轻松。
周小谜眼中真正的学者、专家、教育者,便是他这样的。知识渊博,却很谦逊;身处高位,待人又如春风般和煦。教育学院的男神称号,不是凭空来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在宿管阿姨那里登记后,周小谜回到宿舍,瘫坐在椅子上。丽君离校的时候,贴心地用塑料膜,把每个人的桌子、书架都罩了起来。回来一掀,卫生都不用怎么搞。
她看到宿舍群里,有几十条聊天消息。往上翻,是丽君在直播她今天参加的婚礼。周小谜想起来,丽君之前跟她们吐槽,那个婚前焦虑特别严重的新娘,是今天结婚。
王丽君总结自己的一天伴娘工作:没怎么干活,纯吃瓜了。早上接亲时,新娘家里人变卦,彩礼要再加十万,从188万变成288万,才肯让女儿出门。新娘震惊又尴尬,拗不过口口声声为了自己好的父母。新郎家人当场就不干了,说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呢?大不了就此散伙,谁也落不着好。
周小谜突然懂了,没有无缘无故的焦虑。内心那一点不确定性,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它会扎根生芽,会在见不到光的地方肆意生长。直到某一天,在不经意的一个瞬间,爆发,成为不可解决的矛盾。
她点开微信中赵洋的头像,又关闭。
今天太累了,没心思收拾,周小谜早早就爬上了床躺下。黑夜中,只有手机的光照在脸上。她想,只要赵洋先给她发消息,哪怕一个“亲亲”的表情也好,她就能不那么失望。
就像王丽君所说的,小谜就是个傻白甜,用一颗糖就能哄好的。
不贪心的姑娘,只要一点点甜就行。
周小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没设闹钟,第二天醒来,已经九点多了。
没吃晚饭和早饭,周小谜觉得自己有些低血糖,头脑发晕。拿起手机一看,没有来自赵洋的新消息。她的心有一丝丝刺痛,不严重,只是微小的希望落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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