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毕业季钟声响起时,周小谜最后一次见到赵洋。
余宏博的朋友圈发:【只答不辩,疯狂道歉。答辩顺利结束!】
周小谜知道赵洋在学校,给他打电话。
那么多次,都是赵洋在楼下等她。这一次,终于轮到她等赵洋了。周小谜带了之前他父母给的红包,以及一些比较贵的饰品,赵洋之前送给她的。
分手,也要体面,要坦荡,要断得干干净净。以后回想起这段感情,它是至少是纯粹的。
赵洋也瘦了许多,比起之前,晒得更黑了,显得干练许多。他今天没穿t恤,因为是答辩,选了一件比较正式的白衬衫。
他看起来更成熟了。那股如风一般的少年气消散。
周小谜素颜站在楼下的长椅旁,手里拎着一个小袋子。看着赵洋下来,她冲他笑笑。
赵洋想,如果周小谜的第一句话是挽回,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好久不见。”周小谜说。她站着,脊背笔直,素色的裙摆被夏天的风微微吹拂起来。
赵洋觉得自己的喉咙堵得慌,“嗯。”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周小谜问,她本来还想问问编制考试准备得怎么样。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挺好的。”赵洋说,又问:“你呢?”
“我也挺好的。”
两人沉默了半分钟,眼里明明在动容,身体里流转着不被压抑,便要喷涌而出的情绪。
周小谜把袋子递给他:“这是你父母之前给的红包,我不能收。还有项链,戒指,一些比较贵的礼物,我都放在里面了。”
赵洋没接,苦笑道:“咱俩之间要分得那么清吗?”
“不然呢?”周小谜直视他的眼睛,她的语气是那么坚定——“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对吗?”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你所反对的,是我现在坚定不移的追求。我们谁也不愿意为对方妥协自己,那么分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宝宝。”赵洋伸手拥抱她。
周小谜没有躲开。
如同过去的拥抱一样熟悉,她触到他的体温时,眼泪刷得就流下来了。赵洋的眼眶发热,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地说:“你以后也要好好的。”
“嗯。”周小谜说。
我曾那么热烈地喜欢过你,我们有过那么美好的恋爱。我的初恋是你,我觉得很幸运。
赵洋第一次目送她远去,没有送她回宿舍。
她一路奔跑,伴着校园广播里的歌声。不是是谁选的歌,该死的应景。
“yousaythatwe\''lljustscrewitupinthesetryingtis你说我们只会在艰难的日子中搞砸一切;we\''renottrying我们却都没有尝试过;
it\''sacruelsuerwithyou这是与你度过的,最残忍的夏天。”
周小谜回了宿舍后,直接洗了把脸,闷头躺在床上,连饭也不想吃。宿舍知道她失恋后,变着法子逗周小谜开心,几个人绝不提赵洋二字。
周小谜应对失恋的方法是疯狂背书,每天默一百个英语单词,让阿莫抽查自己教育综合的知识点,不张口时,便看网课。她的眼睛,头脑,不能放松。一空下来,就会开始想赵洋,想念他们过去快乐的时光。
这个学期过去,周小谜瘦了五斤。她脸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脸庞更显清丽。比起以前精致打扮的甜美,周小谜每天已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粗糙到洗把脸随便扎个头发就出门。
每周一天的实习,也不轻松,要备课,试讲,录像,写反思。实习学校离大学城很远,她五点半就得起床赶地铁。好在起得足够早,与北京的早高峰地铁潮错开了。不然挤得像罐头中的沙丁鱼,到学校之后,她恐怕早已没有力气应对一群精力过剩的学生。
在学校实习之后,她更坚定了必须考研。最新一批招进来的教师,硕士是起步学历。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所学校,竟藏龙卧虎——去年新招了两个top2高校毕业的博士,b市的就业竞争残酷至此。
考研复习也不容易,越是深入学习,越是知道自己没掌握的知识点之多。周小谜甚至开始焦虑,她真的能考上吗?现在的努力,会不会到最后一场空?
周五实习下班回学校的地铁,挤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地铁里的人,看起来都既疲惫又冷漠,低头刷着自己的手机。实习学校里,一到下课,人声鼎沸,耳边萦绕的都是少男少女的欢声笑语,吵吵闹闹。为什么地铁里挤了那么多人,还能那么安静?
王秀平鼓励她:小谜,选择了一件事便要去坚持,不要轻易放弃。
但是妈妈,坚持好难。
从未体会过的,巨大的孤独感侵袭了周小谜。她自己清楚,现在看似饱满的、上进的生活,只是被安排好的计划裹挟着向前走。
“望春街到了,请各位乘客先下后上,注意安全。”
温柔的地铁提示女声响起,周小谜在恍惚中回神,发现自己坐过了两站。
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她中午也没吃饱,现在肚子饿得难受,胃在轻微抽搐。望春街仍属于大学城范围内,更靠近b大一些。周小谜出站,打算找一家实惠的小店吃饱再回去。
她在街口的“小酒馆”坐下,小酒馆不止卖酒,主打南方菜。初夏季节,店家放了几张露天桌子。凉风习习,坐外面倒也惬意。
周小谜点了份扬州炒饭,在要了一壶果酒。
她在家常和妈妈喝果酒,现在特别特别地,想念这个味道。
望春街现在好热闹。年轻学生三五成群,毕业班组织聚餐,喝醉的,欢笑的,朗声交谈的,勾肩搭背的,牵着手的,形形色色的人路过。
没人在意正在小口小口品酒的周小谜。
这酒果味浓,店主是个笑容和善的阿姨,在周小谜问时,告诉她酒精浓度很低。
如果真的低,怎么会出现幻觉呢?
“一个人出来喝酒?”程希尧皱着眉头问。接近一个学期未见,她瘦了不少。
本科有个毕业班聚餐,请了几位老师参加。对于年轻孩子的盛情邀请,程希尧没有拒绝。吃完饭出来到路口时,发现周小谜孤零零地坐那儿。
“啊。”周小谜惊讶地微张着嘴,她的礼貌是刻到骨子里的,问好,“程教授好。”
程希尧不知道自己的脾气,何时变得那么差。一股子火气就冒上来了。
他曲着食指关节,敲了两下桌子,示意周小谜正面回答问题。
“不是喝酒,我地铁坐过站了,来吃饭的。我太饿了。”周小谜解释道,想想又觉得有点委屈。“而且这酒比啤酒的度数还低呢,我心里有数,喝不醉的。”
程希尧嗤笑道:“你倒是长本事了。”
“没有没有。”周小谜疯狂摆手,又问:“您怎么在这儿啊?”
“跟你一样,吃饭。”
“那您吃饱了吗?”
程希尧看着她。周小谜觉得这是关爱傻子的眼神,便闭嘴不再说话了,低头专心吃饭。
等她再抬头的时候,程希尧拿了两小坛子酒,放在她面前。
周小谜的嘴唇油汪汪的,眼神无声地在问。
“怎么?”程希尧看她,“不准我也喝两口?”
周小谜笑了,露出她的小酒窝,模样看着有点狡黠,“那我再喝点您的酒。”
她这笑得程希尧刚冒出来的火气,瞬间被浇灭得干干净净。
周小谜的酒量差,度数再低的果酒,多喝了几盏,便也开始上头。她的脸蛋和额头染上淡粉色,所幸神智还是清醒的。
酒壮怂人胆。她拿自己的小酒杯轻轻碰了下程希尧的,歪头说:“敬您。”
“敬我什么?”程希尧眯着眼透过镜片看她,此刻也姿态放松,靠坐在藤椅中。
“敬您陪我喝酒。”周小谜说,“我失恋了,喝酒是天经地义。”“但是如果您不在,我绝对不敢多喝,我还是长了脑子的,”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您放心。”
“现在您在,我就敢多喝几口了。”她笑眯眯的,又干了一杯。
“你对我倒是挺放心。”大约是这果酒味道确实不赖,他的心情竟逐渐愉悦,“不怕喝醉被我卖了?”
我看是程教授您才喝醉了,怎么还开起玩笑来了。周小谜心道。她嘴上的词儿一套一套的,“您怎么会?您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正直的男人,风度翩翩,知识渊博,帅气迷人。”
她醉了。程希尧脑子里冒出三个字。
微醺状态的周小谜,活脱脱一个小话唠。
夸完程希尧之后,周小谜愤愤道:“当然,某些男人是辣鸡。”
“辣鸡?”程希尧问。
周小谜已经习惯了为他解释“年轻人用词”,她捋直舌头,更正道:“垃圾。”
“指你前男友?”
“当然。”周小谜答得理直气壮。
夜色暗涌。
望春街的霓虹灯早已亮起,明明暗暗的户外灯光,为这条小巷笼上夜的气息。
程希尧纵着她,有他在,小姑娘多喝一点也无妨。
他不禁想起自己二十岁时,跟家里闹得厉害,黎女士直接断了他的经济支持。林博华给他买啤酒,几个师兄弟在湖畔星空下彻夜聊天。年少莽撞的时光不再有,他更是想不到——
有一天会帮着师兄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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